在八十年代後期,黃瑞成幾乎是家喻戶曉的名人,上到花甲之年的老人,下到幼學之年的孩童,多多少少都知道些黃瑞成的事蹟。

黃瑞成在這個機遇與挑戰並存的年代,將民族品牌牢牢地立在世界之林,甚至在後來,還有導演將他的故事具象成電影和紀錄片。

導演們之所以把他作為素材,除了他的成功之外,還因為他在成功之前的接連挫折和悽婉的感情經歷。

改革開放以後,黃瑞成和幾個要好的兄弟一起做小生意,最開始賠進去不少,終於有些起色時,其中一個合夥人便瞞著其他人,卷錢下海經商去了,黃瑞成的事業因此遭到重創。

屋漏偏逢連夜雨,此時黃瑞成深愛的髮妻王桐被查出絕症,需要一筆鉅款出國做手術,或許能換得一線生機。

據上一世許宛棠無意間瞭解到的,黃瑞成四處籌錢,但卻沒能籌夠妻子的手術費,自此和妻子天人兩隔。

黃瑞成自打那以後拼命地賺錢,似在彌補當年他無能的遺憾,他最後成了百億富豪,但終身都在為當年那湊不齊的一萬塊手術費耿耿於懷。

可……不應該啊……

剛才許宛棠參觀了這套三進四合院,在如今的八十年代,這套四合院是值一萬的,怎麼會湊不夠錢呢?

可隨即,許宛棠回想起這一片兒的衰敗景象,心中有了結論:在如今的年代,擁有一套四合院並不像幾十年後那樣讓人羨慕,洋房和住宅樓反而是讓人追捧的物件,兜裡有錢的人不會來買古老的時代產物,兜裡沒錢的人更拿不出上萬塊買一套對他們來說價效比不高的宅院。

所以上一世,這套房子應該沒賣出去,所以才導致了悲劇的發生。

許宛棠收回思緒,目光憐憫地盯著眼前為她斟茶的漂亮女人。

她一開始還以為對方只是普通的小感冒什麼的,沒想到竟如此嚴重……

可能是她的目光太過直接,成功地引起了對方的注意。

眉宇間帶著病氣的女人輕輕抬起頭,溫和地對著許宛棠笑,遞給許宛棠一杯茶,“久等了,剛才謝謝你。”

許宛棠這才收回視線,接過茶杯,禮貌地道了聲,“不客氣。”

喝了口茶後,許宛棠才緩緩開口,“我剛剛看到,您的這套四合院,是要賣的吧。”

許宛棠的話音剛落,對面的兩個人便以極快的速度抬起了頭。

她清楚地看到,原本眉宇間沾染病色的女人和滿臉愁容的男人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許宛棠也不磨蹭,開門見山地問了價格。

對面的兩人對視了一眼,面色都有些不太自然,最後,還是黃瑞成沉聲回答道,“這一套,七千。”

黃瑞成的話語剛落,許宛棠就看到對面的兩人緊張地牽起了手。

因為急於脫手,七千的價格在八十年代初期已經算非常便宜的了,許宛棠其實很想立馬就定下來,告訴對面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的夫妻這套房她要了。

但她現在作為一個沒那麼窮的窮鬼,還出不起這七千塊。

就算她的工作能賣上3000,加上她今天從孫小芳那裡要回來的1200,加起來也只有4200,離拿下一套四合院還差得遠。

許宛棠最終還是沒有拍板定下來這套非常划算的四合院,一是她暫時沒想到快速賺錢又守法的路子,二是她在不確定的情況下,實在不想點燃對面那對夫妻的希望又讓他們失望。

今天雖然交易沒談成,但許宛棠卻有意外之喜。

在她提出要考慮看看再決定買不買房後,王桐和黃瑞成也沒有過於失望,反而王桐還和許宛棠聊了好一會兒的天,熱情地留許宛棠留下吃飯。

許宛棠和王桐、黃瑞成越聊越投機,期間說到做生意的事情,許宛棠因為有著上一世的經歷,竟也能和未來大佬侃侃而談,甚至在黃瑞成和王桐說到生意不景氣時,許宛棠提出了投資他們生意的意願。

王桐和黃瑞成先是驚訝了一瞬,隨即就拒絕了,若是這事兒放在以往,他們肯定就答應了,不過現在,他們的生意幾乎到了日薄西山的境地,投資等於往無底洞裡扔錢。

不過許宛棠可不這樣想,她從剛才的聊天中得知,在王桐生病以前,黃瑞成找到了門路,打算成立一個保健產品的有限公司,不過因王桐的病擱置了。

有著前世記憶的許宛棠記得,當年的黃瑞成在妻子去世以後,正是靠著推出保健產品後,獲得了人生的第一桶金,從此生意扶搖直上。

這種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兒許宛棠怎麼會放過?

在許宛棠的遊說下,黃瑞成和王桐接受了許宛棠的建議:許宛棠拿出1000塊,相當於是借給王桐治病的,等成立公司以後,黃瑞成和王桐欠她的錢以許宛棠的名義資金入股公司。

1000塊可能在後世看不算什麼,但在八十年代初期,可是相當大的一筆鉅款了。

黃瑞成和王桐感動到不行,黃瑞成一個大男人甚至紅了眼眶,差點給許宛棠跪下。

許宛棠可受不起這一跪,她不是慈善家,這其中有她的私心。

三人又聊了一會兒,等許宛棠再抬頭的時候,發現天都有些擦黑了,她連忙拿起包告辭。

因為身體的緣故,王桐已經在家裡待了很久了,平時也不怎麼接觸除了黃瑞成以外的人,她莫名地覺得眼前的這個漂亮又善良的姑娘閤眼緣,便拽著人家多唸叨了一會兒,沒想到耽誤了人家這麼久,現在天都快黑了,她心裡實在過意不去,堅持讓黃瑞成送許宛棠回家。

這裡離許宛棠住的招待所並不遠,走路大概10分鐘就能到,許宛棠當然不願意麻煩黃瑞成,連忙拒絕,可架不住王桐的堅持,只好作罷。

*

許宛棠和黃瑞成一路上都沒怎麼說話,中間一直保持著三人遠的距離。

直到快到招待所門口,許宛棠才放慢了腳步,轉身對黃瑞成禮貌道謝。

可下一秒,她的手臂就被一隻大手牢牢抓緊,讓她疼得不由得悶哼一聲。

許宛棠抬頭望去,正對上滿臉怒意的陸昀錚。

他的表情兇得嚇人,許宛棠從沒見過這樣的陸昀錚,那模樣……好像要把她撕碎一般……

許宛棠的睫毛有些恐懼地輕顫了一下,下意識地後退一步。

“你認識他嗎?”

身後傳來黃瑞成的詢問聲,聽上去有些警惕。

許宛棠想掙扎掉陸昀錚的手,可毫無作用,她只好忍著痛,扯出一個笑,對黃瑞成道,“他是我丈夫,今天多謝您和王姐的招待,改天我再去看望。”

許宛棠的話說得禮貌,但有多了些送客的意味。

黃瑞成是個聰明人,自然看出了許宛棠和男人的關係不一般,也聽得出許宛棠的言外之意,便告辭了。

腳步聲逐漸遠去,街道上彷彿只剩下了許宛棠和陸昀錚兩個人。

許宛棠的手腕像是被火燎過一樣,眼中似是被疼出了些許的淚花,但卻絲毫不退縮地直視陸昀錚的眼睛,顫著聲音冷聲問道,“能放手了嗎?”

陸昀錚看著許宛棠,胸腔裡像是被放進了一個快要爆炸了氣球,悶得他難受,他從沒有過這樣的感覺,更無法理解他為何會如此。

他攥著許宛棠的手鬆了些力,那隻細膩的、白嫩的手便像遊進水的魚兒一樣,快速地脫離了他的掌控。

他煩透了現在的感覺。

那隻原本捏著許宛棠手腕的手無意識地摩挲了兩下,半晌後才不太自然地垂在體側。

他的目光盯著許宛棠正在揉捏著的發紅的手腕,眸中的憐惜一閃而過,本想關心一下她,可看著對方對他分外冷淡的表情,又想起剛才她對其他男人的笑,快到嘴邊的關心驟然變成了冷硬的質問,“那個男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