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迎清忍不住用餘光看去,瞥見了他唇邊一閃而過的笑。

下一秒,她的目光被捕捉,他朝她看來一眼。

那眼神,清光不動,冷淡無心。

談得上無情。

程越生掛了電話。

“顧小姐,你又在打什麼主意?”程越生面露不虞。

顧迎清垂眸不看他,“打我該打的主意。”

車停在跟前,程越生盯她一眼後,獨自上了車。

顧迎清在市區邊緣的老小區租了套一室一廳的房子,地段不太好,環境也一般。

但租金便宜。

回到家,一開門,一隻白色的獅子正站在鞋櫃上歪著頭瞧她。

顧迎清將它抱起來,用臉貼貼它毛茸茸的腦袋,“公主,你聽見我的腳步聲了,在這兒迎接我嗎?”

“公主”在她懷裡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伸出舌頭舔了舔她的臉。

公主是顧迎清剛搬來這裡的時候收養的流浪貓。

有天晚上回家,遇見它在單元樓的樓梯口躲雨。

小小一隻,髒兮兮的毛還打結,卻姿態優雅地坐在那兒,不緊不慢地給自己舔毛,像極矜貴的落難公主。

顧迎清挽起頭髮,給貓鏟了貓砂,換了水,又開了個罐頭。

洗了澡後,顧迎清點了個外賣,坐在書房的書桌前,開啟電腦和數位板。

顧迎清的爺爺是南江美院的國畫教授,她從小耳濡目染,長大後也順理成章地走了這條路。

從美院畢業後,原本她聽從老師的建議準備出國深造,將來回國後從事文物畫修復。

她卻從來沒想過,出國前回老家的那兩個月,會是她人生第二次鉅變的開端。

她年少時喜歡的溫潤少年,不知什麼時候長成了人渣。

趙縉用爺爺奶奶威脅她,先是要她陪他做戲,接近趙南川。

接著又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設計讓她和趙南川過了一夜。

後來,他阻止她出國。

再後來,她懷孕了。

孩子生下來,她只見過一次,便被趙縉送到了趙家。

趙縉雖是個私生子的私生子,但趙家的背景擺在這兒,哪怕只是個趙家的走狗,跺跺腳也能將周圍震一震。

她擺脫不了他。

經濟來源被控制,連工作都不能自由選擇。

日復一日,她成了趙縉手下的倀鬼。

在他的擺佈下,她成了他人口中為了嫁進趙家,享受榮華富貴,不惜蟄伏四年,處心積慮的賤人。

趙縉不知道,她大學時常常在社交網站上發自己練手的畫稿,主要以CG水墨的國風人物畫為主,積累了一些粉絲。

慢慢地有出版社找她畫插畫,價格從一開始的一兩百,到有些名氣後,合作的機構多了,能拿到幾千上萬的稿費。

這些錢,她都放在用爺爺的名義開的銀行卡里,當做給自己留的後路。

但是趙南川死後,她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後路。

顧迎清剛起筆畫之前沒畫完的稿子,趙縉的電話打來。

剛沉澱的情緒,瞬間浮躁悶堵起來。

顧迎清刻意等電話響到最後才接起來。

趙縉在那邊“安排任務”:“迎清,不管許安融做什麼,都不要把老爺子給你的股份交出去,知道嗎?只有你股份還在手,我們就有籌碼。”

顧迎清想笑,“誰跟你是我們?”

趙縉不知聽沒聽,繼續說自己的:“還有今年除夕先別回老家,來趙家過。趙南川死了,老爺子會在除夕宣佈由誰接替趙南川的位置。”

他頓了頓,語氣難掩興奮,“迎清,恭喜我吧。”

顧迎清心如死灰,死死握住筆,力道大得幾乎將畫筆折斷。

“恭喜你啊,”顧迎清輕輕淡淡地笑,一字一頓說,“祝你英年早逝,斷子絕孫。”

趙縉似乎對她這種咒罵已經習以為常,“迎清,別掃興。”

“你為什麼不直接殺了我?”顧迎清在數位板上畫了幾筆線條,卻不知在畫什麼。

語氣輕飄飄,手卻在顫抖。

“我怎麼捨得讓你爺爺奶奶白髮人送黑髮人?”

顧迎清恨不得現在就提把刀去捅死趙縉,“你就只會這一套是吧?”

“迎清,做人最怕有軟肋,”趙縉惡鬼似的笑了一聲,“你有,但我早就沒有了。”

“因為你的良心早就被狗吃了。”

顧迎清掛了電話,卻在除夕那晚,準點到了趙家。

趙家老宅坐落在南江市中心最具歷史文化底蘊的桐陽路,在一片摩天大樓中,幾棟低矮別墅被鬱鬱蔥蔥的參天大樹和綠化包圍。

大門臨街,顧迎清按了門鈴,在寒風中站了快二十分鐘,大門依舊緊閉。

不多時,一輛黑色賓利緩緩轉過來。

監控照見轎車,門立刻就開了。

後座的車窗落下,小孩興沖沖地朝她招手。

“嫂子阿姨,你也來吃晚飯嗎?我和爸爸也是來……”

車子瞬間加速開進去,程之兗的聲音被吹散在風中。

顧迎清扯了扯嘴角,跟在車後面進了門。

趙家顧迎清還不太熟悉,但知道宴客在那棟樓,循著記憶中的方向走去。

剛踏進大廳就聽見幾個女人在議論。

“那車是不是程越生的?又帶著他的便宜兒子來了。”

“話說他那兒子看著瘦不拉幾的,比星星大半歲,怎麼比星星還矮小?”

“說是早產兒,身體不好。”

“身體不好?我看那小崽子上躥下跳的,身體好得很。”

“沈紓紜是不是因為他兒子,才不願意跟他在一起的?”

“沒兒子之前就當了好多年舔狗了,沈紓紜壓根兒看不上他,要是對他有意思,早都追到了。現在帶了個拖油瓶,沈紓紜更不願意了。”

七大姑八大姨說得正起勁,有人瞄見了顧迎清,話音戛然而止,用手肘碰碰旁邊的人。

所有人視線集中在她身上,都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