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宇坐在步輦上被人抬著一路疾行,周內官一直守在步輦旁邊,並不時催促隨行儀仗不要減慢速度。

蕭宇被顛得有些七葷八素,這種感覺比暈船還難受,但他不能說什麼,只能咬牙堅持。

這支隊伍疾行的速度越來越快,眼前經過的地方讓蕭宇有些目不暇接,他根本記不住到底走過了哪條路又越過了哪道宮門,只感覺自己在一座巨大的迷宮中穿行,而迷宮的盡頭到底在哪裡也不清楚。

不知道跑了多久,前方出現了一道宮門,宮內敞開著,內外燈火通明,一隊禁軍士兵把守門前。

而很多成建制的軍隊在宮內內外來往排程,繁雜而不失去秩序。

這些軍隊見到蕭宇的儀仗,都自動讓路,守門士兵也紛紛列隊閃到宮門兩旁,行軍禮目送儀仗隊伍入門。

當隊伍完全透過之後,守門軍官一聲令下,大門便被緩緩關上了。

這時,蕭宇忍不住往後看了一眼,一抹不安神情在臉上閃過,他又看了看道路兩旁,有些禁軍士兵在集結,有些在原地休息。

這些人的大多數似乎並不知道今晚發生了什麼,他們看蕭宇一行人的眼神都有些茫然。

蕭宇忍不住又看了周內官一眼。

周內官似乎頭上長眼,低聲道:“世子若有話,就請說。”

“這裡就是陛下的寢宮了嗎?”

“還早呢?咱們才剛剛入宮,建康宮大著呢,起碼還要兩柱香的時間才能到含章殿。”

蕭宇深吸一口氣,他原本以為自己就一直被關在建康宮中,看樣子不是,或許之前被關的地方真是天牢。

“含章殿……”

周內官解釋道:“那是陛下的寢殿,陛下日常生活起居的地方。”

蕭宇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周內官似乎在他的話語中看出了什麼端倪,繼續說道:“世子不必惶恐,這些都是來保衛宮禁安全的宿衛禁軍。”

“我不惶恐,但他們看上去倒像是如臨大敵一樣。”

“半夜集結,他們必然能感覺到有事發生,但他們不會知道有什麼事,有些不安那些在情理之中。但世子殿下無需擔心……舊帝駕崩到新帝即位之間的這段時候是帝國最脆弱的時候,任誰知道內情都會不安,但世子必須要坦蕩從容,這會給支援您的人以信心。”

“信心?”

周內官笑了笑:“殿下應當如此,無論見到什麼、聽到什麼,都要泰然自若,不可焦躁心急,許多東西看似複雜多變,其實都是慣例如此而已。”

“慣例?”蕭宇一點不懂。

“世子可能並不明白,若世子真能隆登大寶,奴婢會與世子說說關於那些慣例的事情……”

蕭宇點點頭,他沒再追問,周內官也沒再說回答。

一行人繼續疾步向前,在夜色下的宮廷中穿行。

藉著火把的光亮,蕭宇悄悄看了眼已經氣喘吁吁的周內官,他感覺這位中年宦官的臉上似乎有種說不出的亢奮,眼中閃爍著狂熱興奮的光芒。

這神情就像一隻即將撲入狼群中的羊,讓蕭宇打心底裡有些忌憚。

他甚至想如果自己真能繼承大統,當了皇上,他不會重用這個人,反而會更加提防。

蕭宇思考的空間,整個隊伍又不知來回拐過了幾道門,宿衛宮禁的禁軍漸漸失去了蹤跡,一路上幾乎再也沒見到幾個人影。

不知走了多久,隊伍轉過了一道宮牆,前方的道路盡頭又是一座宮門。

只是這裡的宮門緊閉,百餘名身著禁軍鮮亮鎧甲計程車兵手舉火把、長槍,在這裡嚴陣以待。

見一行人到來,為首一名將領驅馬上前,大喝一聲道:“前方何人儀仗?”

走在最前面的一名小黃門上前兩步,清清嗓子道:“江夏王世子,奉旨入宮見駕!還不讓路!”

“可有陛下聖旨?”為首將領又道。

小黃門回過頭去,望向了周內官。

周內官眼睛微微一眯,他似乎看出了什麼端倪,趕忙命令道:“快,轉身,走萬春門!”

一行人立馬掉頭,向著另一處道路走去,而他們身後的守門軍士依舊站在原地,目送著他們離開。

一行人又走了一會兒,蕭宇這才問道:“剛剛是怎麼了?”

“守衛被人換了,與我出來時遇到的不是一撥人。”周內官表情嚴肅:“那條路不能走了,咱們得繞別的路。”

蕭宇有些愕然,他對宮禁之事瞭解的本就不多,但他聽出來周內官話中的意思暗含殺機。

在這種情景下,他沒有任何的選擇,只得隨著這些人行走,隱約間他似乎有種做傀儡的感覺。

而周內官再也沒有對他做過多的解釋,他一門心思只想著如何進入宮內。

大約又過了兩柱香的時間,另一座宮內出現在了一行人的視線裡,宮門依舊緊閉,在宮門外還是站著百餘名舉著火把的禁衛軍士兵,同樣是由一名騎馬將領節制著。

這次,周內官已經提前來到了隊伍的前面,他上前與守門將領對話。

蕭宇坐在步輦上注視著整個過程的發生,他記得周內官剛才說的話,許多都是慣例,他必須要表現得穩如泰山,才會讓支持者更有信心。

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卻明顯感覺到了周內官內心的急躁,他甚至和守門軍官大聲爭吵。

對方蠻橫而張狂,甚至做出拔劍的動作。

周內官氣呼呼地回來了,這次他沒有再命令隊伍改變路線,他也沒看蕭宇,只是站在蕭宇身前低眉思索。

“怎麼了?”蕭宇忍不住問道。

周內官眼神中陰鬱,低聲道:“有人暗中使壞,不希望世子入宮。”

蕭宇原本提在胸中的那口氣突然鬆了出來,雖然覺得有些遺憾和失望,沒有嚐到做皇帝的感覺,但他心裡卻也有種坦然。

“進不了宮就進不了宮吧!我也嫌麻煩,送我回去,最好能回王府。”

周內官皺了皺眉,用一種懷疑的目光打量著蕭宇。

“世子說的都是戲言吧!”

“非戲言。”

周內官一聽又急了。

“世子,你可知你是奉詔入宮的,若違命不尊,那可是大不敬之罪啊!”

“大不敬,不至於吧!”

“這只是其一。”周內官頓了頓繼續說,“其二,有人陰謀不讓你進入皇宮,世子想想,他為什麼不讓你進入皇宮。”

“那自然是怕我見到陛下了。”

“為什麼怕你見到陛下呢?”

蕭宇看了一眼周內官:“我知道公公的意思,你是說有人已經早於我進宮了,以他的身份也會是皇位的繼承者,他想做皇帝就讓他坐去唄!”

“殿下可知那位想做皇帝之人是何為人?”周內官認真地盯著蕭宇在看。

蕭宇搖搖頭。

“不認識他的人都覺得他聰慧機敏、心胸寬廣而又禮賢下士,但其人並非如此,他實則是一個心胸狹窄,睚眥必報的小人!世子,那人與朝臣暗中多互通款曲,他在朝中支持者應該不少。您想想,若有朝一日他登上了皇位,他會如何去對待當年的競爭對手?他必然要殺你以解除威脅。”

“周公公,說真的,以我當前階下囚的身份,我能對他有什麼威脅?”

“眾臣可能不會這麼想,並且……以殿下的身份,您的背後還是有人支援的,只是您不知道。這一切對他來說都是一大隱患,不如斬草除根。”

蕭宇無奈地笑了笑:“周公為何不說說自己的私心呢?”

周內官笑得狡黠而虛偽:“奴婢是有私心,但只有幫著殿下做成了事,納了投名狀,奴婢才敢與殿下說其他的。贏立新君,奴婢是拿著身家性命去賭,但世子若沒有魄力,不願賭上這一次,那等待殿下的可能只有人頭落地了,正因如此……奴婢與小王爺還是拴在一根繩子上的螞蚱。”

蕭宇撇撇嘴,他是真的不喜歡這種爾虞我詐,但不知道這種權利的遊戲卻也讓他再洗興奮與激動起來,他有種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的衝動。

“周公公,下一步咱們該如何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