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沐哥兒的傷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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閔氏眼眶都氣紅了,“你竟然想讓我養你和沐哥兒一輩子?”
“我以前養了你們十來年,現在換你養我和沐哥兒,不行嗎?”柯褚皺眉,語氣帶著點譴責,“難道阿孃以前說的我們都是一家人,凡事莫要太計較的話都是哄我的嗎?”
閔氏哆嗦著唇,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柯褚心情愉悅的回到茅草屋,推開門,趴在門內偷聽的沐哥兒像只做壞事的小狗般快步跑到床邊坐下。
沐哥兒脊背挺的筆直,眼神躲閃,一副做賊心虛的模樣。
柯褚有心逗一逗沐哥兒,便問:“聽多久了?”
沐哥兒下意識應道,“沒聽多久!”
柯褚看他,他默默把頭低下,不敢吭聲了。
柯褚坐在他身側,懲罰似捏了捏他的耳垂,“想吃糖嗎?”
沐哥兒一聽就知道柯褚沒生氣,他抬頭看向柯褚,神色有些糾結,“夫君,這事傳出去,對你名聲不好。”
柯褚淡聲道,“我爹比誰都好面子,他不會允許我娘把這事傳出去的。”
沐哥兒鬆了口氣,“想吃糖。”
他看著桌子上的三斤白糖,舔了舔唇,似是在回憶糖的味道,“夫君,我吃一點點就好。”
白糖可貴,他就很小的時候家裡過年吃過。
那點白糖還是阿兄冒著風險,偷跑進灶臺用指頭沾來給他吃的。
柯褚失笑,“給你吃糖,但不是這個糖。”
沐哥兒疑惑的看著他,“我們沒有買其它的糖呀。”
甜的東西都貴,白糖是最便宜的。
柯褚保持神秘,只道,“明天隨我上山。”
沐哥兒眨巴著臉,“哦。”
他將錢袋子遞給柯褚,柯褚從中拿出六十文錢遞給沐哥兒,剩下的兩百五十文錢藏進床底,用土蓋住。
沐哥兒捧著六十文錢,疑惑的問:“夫君,這六十文錢放哪?”
柯褚抬手在沐哥兒腦門上一點,“放你這,想買什麼就去買。”
沐哥兒微紅著臉,小聲道:“那你想買什麼跟我說。”
他又問:“衣裳、匹布和白糖要藏嗎?”
“要。”柯褚將東西都藏在房樑上,只要小偷不抬頭看,就不會發現。
柯大回來了,柯褚拉著沐哥兒去灶臺盛糙米粥。
閔氏見他們還敢出來吃晚食,臉色難看至極,但不知為何,竟也沒有說什麼討人嫌的話。
她將一盤素菜端到桌子上便坐下,“家裡的肉都沒了,今日只能吃這個,將就著吃吧。”
柯大聞言,不滿的看了沐哥兒一眼。
“娶了夫郎倒是出息了,還敢騙錢去花。”
沐哥兒低著頭沒吭聲,柯褚神色不變,“我這些年為柯家掙的錢,可不止這一兩銀子。”
柯大一拍桌子,“怎麼?想分家嗎?”
閔氏急了。
這家可不能分,這家一分,誰來幹活啊?
她嘴一張,話還沒說出口,柯褚就先道:“不想,分家我還得自己幹活。”
閔氏眼睛一瞪,又想起今日柯褚說的話,心裡頭越發焦灼。
難不成柯褚還真想讓他們養一輩子?
這幾日因為柯褚不幹活,田裡的活只能柯大頂上去幹,可柯大到底老了,又能幹多少活?
十畝的地啊,若是活幹不完,他們家今年得少收多少糧食啊?
柯大沉聲道,“不想分家就得幹活!你這病能讓你偷幾天的懶,難不成還能讓你偷懶一輩子?”
閔氏心底一鬆。
柯大這話說的在理。
柯褚沒理由裝病後,不還得老老實實去地裡幹活。
到時候沐哥兒留在家裡,不還得任她磋磨。
柯褚看了眼柯沱,“阿弟都能偷一輩子的懶,我如何不能?”
柯大指著柯褚罵,“你是當哥的啊!怎麼跟那婦人一般斤斤計較!”
閔氏在一旁附和道,“是啊,你這當兄長,多讓讓你阿弟。”
以前柯褚被這麼說,為了家裡能和和美美,也就咬牙認了。
但現在柯褚卻是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不讓。”
他夾了大半盤的素菜放進沐哥兒碗裡,“先吃點墊墊肚子。”
他不信晚食只有這一盆素菜,閔氏就算捨得餓著她自己,也捨不得餓著柯沱。
柯大和閔氏本還不依不饒,但看到素菜要沒了,也趕忙伸出筷子。
他們嘴上吃著飯菜,眼睛還不忘瞪著柯褚,似是要讓柯褚察覺他們的怒意。
柯褚視若無睹。
吃完晚食,柯褚拉著沐哥兒回屋,沒多久柯褚就透過門縫看到閔氏鬼鬼祟祟的從灶房裡出來,手裡似乎揣著什麼東西。
柯褚輕手輕腳的推開門跟上閔氏,看到閔氏將懷裡的雞蛋塞到柯沱手裡,“快吃,別讓那兩個餓死鬼投胎的瞧見了。”
柯沱拿著雞蛋,不滿道:“娘,難不成以後我們日後都得這麼吃飯嗎?”
閔氏無奈又憋屈,“娘也不想啊。”
柯沱怨道,“也不知阿兄這幾日發什麼瘋?”
話音剛落,他手上一空,原本在他手裡的雞蛋不翼而飛。
他抬頭看去,只見柯褚似笑非笑的看著手中的雞蛋,“阿孃真貼心,知道沐哥兒吃不飽,還專門煮了蛋給他。”
閔氏上手搶雞蛋,氣急敗壞道:“那不是給沐哥兒的?”
柯褚往後一退躲開她的手,笑裡多了幾分冷意,“在這家中,只要是我瞧見的吃食,那就是給沐哥兒的。”
閔氏被他看的渾身一冷,待反應過來後,柯褚已經帶著雞蛋走遠。
她氣的直跺腳,“我這是造的什麼孽啊!”
“娘,我餓!”柯沱沒好氣的命令道,“你快去再給我煮一個。”
柯褚帶著雞蛋回屋時,沐哥兒正在擦身子,見他回來的這麼快,沐哥兒嚇得蜷縮起身體,背過身將自己藏在陰影處。
柯褚片刻後便反應過來,他快速關上門,正想別過頭非禮勿視,卻注意到沐哥兒滿背的傷痕。
他瞳孔一縮,雙拳緊攥。
沐哥兒骨節分明的脊背上遍佈著青青紫紫的傷痕,有些似是被重物擊打,有些似是被什麼利器劃傷,還有些是猙獰的燙傷。
這些傷口最舊的也不過半年時間,最新的大概在三個月前。
這些傷,都是沐哥兒在梁家時挨的打。
沐哥兒後知後覺想到什麼,忙將手背在身後擋住傷口,又努力往角落裡縮了縮。
柯褚聲音艱澀,“他們從什麼時候開始打你?”
沐哥兒將身體縮的更緊了,“我不知道。”
印象中,在梁家的日子便沒有一天是不捱打的。
柯褚心口發堵,堵的發疼。
他一步步走向沐哥兒,腳步沉重的如同墜了兩顆大石頭。
“你的傷不會留疤,對嗎?”
前世,沐哥兒拒絕他的親近是因沐哥兒身上有傷,而後沐哥兒主動親近他,是因身上的疤痕淡去。
沐哥兒點了點頭,或許是聽到他的腳步聲,沐哥兒有些緊張,“你能不能別過來?”
他的聲音帶上哭腔,“太醜了,不好看。”
“不醜。”藉著燭光,柯褚猶如自虐般一點點看清沐哥兒身上的傷口,他的眼底凝聚上血色,聲音壓抑低啞,“沐哥兒最好看的。”
“你騙我。”沐哥兒又羞又怕。
柯褚將沐哥兒抱在懷裡,他拿走沐哥兒手上的溼布,語氣強勢又溫柔,“我幫你擦。”
沐哥兒沒法反抗,他只能低著頭不去看柯褚,任由自己羞到耳根通紅。
柯褚的手輕撫過沐哥兒身上的每一道傷口,他的心裡怒意洶湧,動作卻極盡溫柔。
他將沐哥兒抱到床上,給沐哥兒蓋好被子,看沐哥兒躲在被子裡不敢見人,終於捨得暫時放過沐哥兒。
他端著水盆走出去,將水倒掉後又衝了個冷水澡,壓下心裡的衝動後才走回屋。
屋裡,沐哥兒已經穿好裡衣,聽到開門的動靜,他從被子裡探出半張臉,一雙圓溜溜的杏眼小心翼翼的瞧著他。
他吹滅蠟燭,躺在床上將沐哥兒抱到懷裡,輕吻沐哥兒的耳垂,猶如嘆氣般說道:“睡吧,不折騰你了。”
沐哥兒鬆了口氣,沒一會就睡著了。
黑暗中,柯褚輕撫沐哥兒的髮絲,那雙眼寒芒閃爍,十分瘮人。
隔天一大早,天還沒亮,柯褚煮了五個雞蛋揣懷裡,帶著沐哥兒上山。
上山的路不好走,他們走的慢,走了約莫一個時辰柯褚才停下。
沐哥兒看著這一片柚子林,疑惑的問:“夫君,你是要摘柚子去賣嗎?”
柯褚從揹簍裡拿出雞蛋和水遞給沐哥兒,“坐著吃雞蛋,一會就好。”
沐哥兒剛吃完一個雞蛋,柯褚就走了回來。
沐哥兒往他揹簍裡一看,裡頭只有三個大柚子,“三個就夠了嗎?”
柯褚坐在沐哥兒身邊,擦乾淨手,一邊給雞蛋剝殼一邊道:“夠了,等會給梁家帶一個過去。”
巨柚縣盛產柚子,小柚村裡幾乎家家戶戶都有片柚子林,因此柚子在這裡算是最不值錢的東西。
若不是因為空手去梁家會惹人閒話,他什麼都不想帶。
沐哥兒這才想起昨日答應梁汀雨今日回梁家,情緒肉眼可見的低落下來。
柯褚將剝好殼的雞蛋遞到沐哥兒嘴邊,“不怕,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