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衛衣的寬大兜帽將來人的面容隱匿,但露出來的幾縷金髮還是顯現出了他的身份。

神無夢愣了兩秒,朝他笑起來:“波本?”

昏黃幽暗的路燈下,她淺金色的漂亮瞳孔顯得更亮,頰邊的酒窩若隱若現,看起來竟然像是驚喜於對方的到來。

“很驚訝是我?”

波本抬眸看向她,態度肉眼可見地不夠友好:“蘇格蘭不在這裡,省省你那虛偽的笑。”

習慣了他這副樣子,神無夢嘴角的弧度更大,語氣透露出幾分熟稔:“只是沒想到波本你被我喊‘大叔’都沒有生氣,還真是好脾氣呢。”

“不像你,幾年都是這副樣子。”

波本沒有和她閒聊的心情,朝她伸出右手,掌心朝上:“手機給我。”

神無夢很聽話地交出手機,嘴上卻道:“這種搭訕方式早就過時啦,波本還是多瞭解瞭解年輕人的生活吧。”

她的眸光含笑,看著面前的金髮青年強忍著不耐把隨身碟插進她的手機介面,在裡面裝了一個程式。

波本知道她認得這個程式,甚至這個定位程式就是她親手設計的,但他還是在把手機還回去的時候補了句:“明天的任務不允許有任何意外。”

“沒想到波本這麼關心我的安危啊。”神無夢拎出鑰匙晃了晃,金屬材質的物品碰撞出輕微的聲響,“特意繞過來一趟,要進去喝杯茶嗎?”

波本看著她湊上來的笑臉,圓圓的杏眼一彎又是滿滿的無辜可愛,跟之前在蘇格蘭面前一模一樣。

就算他始終不看好幼馴染和她交往,但想到這個女人毫不留情地把hiro甩了還是讓他感到氣惱。

剛才對著琴酒的車笑得那麼開心,這會又邀請另一個男人去她家裡……

波本知道她那張乾淨漂亮的臉蛋底下是一肚子的壞水,扯了下嘴角,冷酷拒絕:“不了。”

“開個玩笑嘛,怎麼露出這麼緊張的表情?”

少女輕揚眉,轉身擰開門鎖,拖長了尾音道:“改天再來做客吧,波本大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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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墅樓上的燈光亮起,波本沉著臉朝停車的另一條街道走去,接通了打來的電話。

蘇格蘭的聲音響起:“波本,你還沒回來嗎?”

手機裡沒有竊聽軟體,但出於謹慎考慮,他們依然會以代號稱呼。

“繞了點路,很快就到。”

波本拉開車門,裡面一片漆黑,只有手機螢幕亮起熒熒的光。

雖然他們同時從酒吧離開,也住在同一棟安全屋裡,但同伴的行蹤並非需要時刻了解的事情。波本很清楚這通電話的真正目的,只可能是為了那個沒心沒肺的女人。

他沒有點破,只是說道:“包廂的檸檬水是你要的嗎?”

那個女人看著好說話,其實一堆麻煩事,在他們安全屋待的時候又是不喝涼水又是不喝蘇打水,挑剔得很,怎麼可能會喝酒吧裡預設加冰的飲品。

而且他在她倒水的時候還從杯壁看到了淡淡的水霧,貼心到這種程度的只可能是他這位幼馴染。

想到那個女人幾年不變的長相和臨走前叫自己的那句“大叔”,就算知道這是她故意為之,波本還是覺得更氣了,忍不住提醒道:“蘇格蘭,別被她騙了。”

他更想說的是“別再被她玩弄”,但還是沒能把這句過激的話說出口,選了個折中的措辭。

對面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更沒有表態,說了句“早點回來”就結束通話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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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任務是擊殺一位拒絕被拉攏的議員。

事實上,只是簡單的滅口根本用不上四位組織成員一起出馬,但畢竟蘇格蘭被那份臥底名單捲了進去,另外三人既是配合又是監督。

由於波本前期的資訊收集工作已經到位,計劃制定起來簡單明瞭。

晚上那位議員會參加一場晚宴,由波本扮作侍應生混進去,將人引到狙擊範圍,再由蘇格蘭動手擊斃,萊伊則是負責補槍——假如蘇格蘭失敗的話。

當然,這種情況出現也將代表蘇格蘭徹底失去組織信任,將被就地擊殺。

神無夢只需要坐在車裡給波本提供實時逃跑路線,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開車去接人,是體力工作最少的角色。

駕駛座的椅子被調到了最舒適的狀態,手提電腦放在大腿上,淡淡的藍色熒光映在她的臉上,柔軟的面容都因為這樣的冷色調而失了些許溫度。

宴會大廳的監控已經被她調取,只等波本得手就使用提前準備好的版本覆蓋。

螢幕內的金髮青年動作流暢地端著托盤穿梭在客人之間,不夠清晰的攝像頭沒辦法記錄下他的表情,但神無夢很清楚那張臉上絕對是和在組織裡截然不同的柔順笑容。

她的任務基本完成,等待的時候無事可做,在腦海裡面和系統聊天:【感覺波本還挺討厭我的,我做過什麼對不起他的事嗎?】

系統十分積極:【要查一下他的愛慕值嗎?】

神無夢懷疑係統和她的關係根本不是寄生或者合作,提醒道:【查一次要花一千天的生命值,你是想我暴斃街頭嗎統統?】

【對哦,夢夢你的生命值……】系統有些擔心,【夢夢你不和蘇格蘭分手就好了,還能在他身上再刷一點,和蘇格蘭談戀愛其實跟攻略琴酒不衝突啊!】

神無夢沉默了一會:【……把你前幾天下載的思想道德規範課本拿出來再學一遍。】

耳麥裡傳來槍聲,她看了一眼,螢幕內的那位議員已經中彈身亡。

子彈穿胸而過,將議員的白色西裝染紅,他身邊的整片區域瞬間清空,賓客們發出的尖叫聲透過波本那本的耳麥傳過來,刺得神無夢耳膜發疼。

他絕對是故意的吧!

堂堂公安臥底竟然用這種惡劣的手段折磨組織成員!

神無夢皺著臉把耳麥音量調小,敲下電腦的【ENTER】鍵,在對方的催促聲中給出離開的最佳路徑。

“前面十米右轉,停,等五秒繼續……經過第二個分岔口能看到十一點鐘方向有個入口,直走十五米推開右手邊藍色的那扇門。”

她調好座椅,繫上安全帶,將電腦放在副駕駛座上,一腳踩下油門,整輛車伴隨著轟鳴的引擎聲衝了出去。

“……穿過那條小巷之後走到底,朝著我的定位奔跑吧,波本。”

離開路線在開始行動之前就已經在波本收集到的資訊之內,但因為這次的宴會排場很大,裡面高管不少,發生意外之後的緊急應對措施會以極快的速度響應。

為了避免在撤離時遇見人群引來不必要的麻煩,能夠觀察到整條路線監控的神無夢在整個行動裡不可或缺。

她很快到達接應的地方,車子沒有熄火,發動機的低沉嗡鳴在夜幕迴響。

已經換了一身便於行動的黑色衣服的男人從巷口穿出,毫不猶豫地拉開車門躍入車內。

兩人迅速交換駕駛座的位置,神無夢十指在鍵盤上飛快敲動,將宴會現場和道路上所有可能被拍到的部分一一覆蓋,又複製了一份議員中彈倒地的影片內容透過郵件傳送給琴酒。

二次檢查的任務交給系統幫忙,她愉快地將電腦合上,掏出手機撥琴酒的電話。

響了幾聲,對面沒接。

不過沒關係,神無夢換了伏特加的號碼繼續撥,這次很快就被接通。

伏特加問:“西拉酒,什麼事啊,我和大哥在外面出任務。”

神無夢反問他:“大哥方便接電話嘛?”

一陣窸窣聲後,冷淡的男聲響起:“說。”

神無夢的語氣輕快:“大哥,祝你們行動順利!我的任務完成啦,影片檔案也發到你郵箱了噢!”

她預感到對面絕對要立刻結束通話電話,又說道:“下次任務我想和大哥搭檔,波本的脾氣太差啦,和他一起我感覺快要生病了!”

電話還是被掛了。

駕駛座的男人目光平視前方,嘴上很不客氣地開口嘲諷:“和琴酒搭檔了兩回,不止身體素質下滑,連腦子都壞了?”

“別這麼兇嘛。”

神無夢從口袋裡摸了摸,掏出一顆巧克力球遞給他:“喏,任務成功的獎勵。吃點甜的,說話會好聽一些。”

見他兩隻手都在方向盤上,她體貼地問道:“要我幫忙剝嗎?”

不等他回答,她徑自剝開,在伸手喂到對方嘴邊前被波本騰了隻手接過,然後把包裝紙還給了她。

果然是女孩子才會喜歡的味道,甜得發膩。

波本認為自己是不想聽她嘰嘰喳喳一路才索性把巧克力吃了的,但餘光卻注意到她臉上憋笑的神情。

總不能在巧克力裡給他下毒了吧。

波本的後牙用力,直接把巧克力咬碎:“看我幹什麼?”

少女眨了眨那雙大大的眼睛,裡面滿是做了壞事的狡黠:“買的時候就覺得這個牌子的巧克力顏色和波本你的膚色很近,剛才被你拿在手裡,簡直是毫無色差耶!”

波本抓在方向盤上的手指壓緊,覺得自己剛才咬巧克力的力氣用小了。

他正想要讓她閉嘴,就見到一根纖長白皙的手指點了點電腦螢幕上那份擊殺時的影片檔案,一路都不肯安分的少女記仇地重複了他之前的話:“話說回來,波本的身體素質這麼好,腦子這麼好用,也只能把人引到只能打中胸口的狙擊位置嘛!”

波本的臉色不變:“有什麼問題?”

“我就是在想,目標如果穿了一身黑色西裝就麻煩啦,都看不出來他到底中彈沒有。”神無夢的神色輕鬆,淺淺的酒窩露出來,甜軟的嗓音說著令氣氛緊繃的話,“但蘇格蘭和萊伊出手,肯定不會失敗啦。”

車輛發出刺耳的急剎聲,車燈亮起,波本偏頭看向她:“到了。”

神無夢差點因為慣性咬到舌頭,看向男人的淺金瞳孔終於染上一點不快,像燃燒的火焰在裡面跳躍,更加靈動。

她白皙的臉頰鼓起來,抱怨道:“波本是打算讓我在行動中受傷報銷醫療費,然後讓組織離破產更近一點?你小心我去向大哥告狀噢!”

波本的確是故意的。

他原本是想給她一點教訓,不要試圖用毫無根據的東西來威脅他,但看到她露出這副少見的不高興的表情,他竟然覺得有點想笑。

好像那股緊張的氣氛在她的埋怨聲中漸漸消失了一樣。

神無夢沒聽到答覆,又瞪了他兩秒。

但看到那張帥氣的娃娃臉,她總算記起這個人是她最喜歡的角色之一,滿肚子的氣又瀉了,不情不願道:“把我帶到你們的安全屋,是要我當面誇誇蘇格蘭和萊伊?”

“當初住在這裡的時候沒見你把自己當客人。”聽她不斷提起這個名字,波本問道,“你相信那份名單,懷疑蘇格蘭是臥底,所以和他分手?”

“啊……”

神無夢有些意外,又覺得好笑,毫不猶豫地承認道:“當然啊,我今天不就是來看他能不能完成任務的嗎?”

波本記得她昨天在琴酒面前幫蘇格蘭說的話,她親口說認為那份名單是假的,這會又推翻了自己的說法。

但這並不能代表什麼。

他還打算再套些話,忽然皺起眉頭,湊近少女撩起了一縷她耳邊垂落的髮絲。

自己的頭髮就是金色,波本對於這種色澤的敏感程度更高,只用肉眼就能看出來深淺。

帶了薄繭的拇指與食指捻著柔軟的髮絲輕緩摩挲,那雙紫灰色的瞳孔審視地看向近在咫尺的少女:“你的頭髮又褪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