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鄧肯終於搞明白了那個被塵封半世紀之久的「潛淵計劃」的來龍去脈,知道了為什麼它會被視作禁忌,甚至連當初掀起寒霜叛亂的叛軍們都對其深感恐懼——他們確實應該恐懼。

整件事儘管從頭到尾都發生在現實維度,但當事態開始失控的時候,它顯然已經超出了現實世界的秩序,深海之下……藏著完全未知的恐怖,而且直到最後,也沒有人搞明白那到底是什麼東西,只有人不斷地陷入瘋狂,整個計劃不斷加速,宛若向著深淵滑落。

看不到盡頭的深潛,逐漸瀰漫開的詭異氣氛,再加上寒霜女王近乎自閉的後期舉動……平心而論,哪怕是鄧肯自己,在這一系列事實面前也會本能地認為當初的·諾拉真的是受了什麼玩意兒的蠱惑和控制,甚至懷疑那位「寒霜女王」在跟亞空間勾結起來。

在這種情況下,不要說寒霜內部本身就潛藏著女王的反對者,不要說冷冽海本身就有許多城邦對寒霜女王的統治心懷不軌,哪怕北方局勢原本是平穩的,也會隨著時間推移暗潮漸起。

但提瑞安一直強調,雷·諾拉從未受到什麼東西的影響,他堅信寒霜女王一直清醒到了最後,也一直保護城邦到了最後。

鄧肯不好說提瑞安的判斷是否正確,但他傾向於相信,因為……他也曾在歷史片段中見過這位「寒霜女王」。

對方還曾理智地請求他「不要汙染歷史」。

至少從這一面之緣看,當年的寒霜女王不像是個被亞空間控制了的可怕瘋子。

但正是因此,鄧肯才倍感好奇——他想不明白,到底是什麼樣的動機,會讓一個聰明的城邦統治者做出這些自閉又極端的決定,讓她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在明知潛淵計劃有問題的情況下還要繼續推進專案,又是什麼樣的原因,讓她把所有的秘密都封存於心,哪怕在自己最信賴的海軍統帥面前都緘口不語。

在長時間的思索之後,鄧肯發現所有的問題最終都指向一處:這位寒霜女王……到底在深海中瞭解到了什麼「奧秘」?

「第一,當時浮上來的第一個潛水器,裡面真的是空的麼?」「現在來講,是一件事的兩個疑點,」鄧肯表情再度變得嚴肅起來,他盯著提瑞安,「我還記得你剛才提到的,三號潛水器接連浮上來幾個‘複製品,嗎?」

「當然,」提瑞安點了點頭,「算上第一個本體和前續的七個複製體,一共有一個‘八號潛水器,浮上海面。」

「我參與了這個計劃,他們作為我的直屬部隊,當然也參與了,」提瑞安隨口說著,緊接著微微皺了皺眉,「您想到什麼了?」

他看向鏡子,眼神中流露出不可思議:「這也是您如今的部下麼?一個……湮滅教徒?」

「不……不必了,」提瑞安神色有些怪異地擺了擺手,他不由得回憶起了自己來到這裡之前最後記得的那一幕,這個古怪的小姑娘,還有這個凌空飛來的……像是狗一樣的東西,緊接著突然反應過來,「等等,我記起來了,這不是狗,這是一隻幽邃獵犬!」

「……我為此困惑了許多年,」提瑞安坦然說道,「女王沒有吩咐任何事情,只是讓我帶著隊伍離開,我曾想過,她或許不想留下一支部隊在將來為自己復仇,但……這根本沒有意義,她禁止我們再返回城邦,而叛軍佔據了城邦,我們不返回又如何復仇?」

正陷入沉思的大海盜聞言下意識抬頭,有些驚訝地看著鏡子中的父親,他彷彿這時候才突然反應過來什麼,一種簡單錯愕的表情浮現在他眼中。

「我……」他下意識地想開口說點什麼,但這時額頭卻傳來一陣刺痛,讓他忍不住摸了摸腦門,「啊嘶,可夠疼的………」

鄧肯一時間沒有說話,他若有所思地沉默了許久,才突然

說道:「你手下計程車兵,全都是‘活死人,,對嗎?」

「他還想留下吃飯麼?」

提瑞安稀裡糊塗地哦了一聲,接著又下意識地看了周圍一圈,目光最後落在了旁邊似乎還有神遊萬里的愛麗絲身上。

他在說到「湮滅教徒」幾個字的時候顯得有點堅定,顯然不是敢確定雪莉的真實身份——畢竟湮滅教徒這種生物我是見過的,可掄著契約惡魔莽過來的我還真第一次見到……

「……因為最後一個叛軍頭目也死掉了,老死的,」提瑞安苦笑著攤開手,「我們一直在用盡各種辦法抓捕這些叛軍頭目,抓住就吊死在桅杆上,然後把屍體扔在前往的商船上,所以他們後來學精明瞭,乾脆都龜縮在城邦裡,幾十年不踏出城市半步,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安安穩穩地死去,直到所有曾參與叛亂的人都離開人世。」

「沒什麼,」提瑞安收回了視線,簡單的眼神中也不知隱藏著些什麼感慨,最後他看向這面仍然在燃燒火焰的鏡子,有些不太確定地問道,「這我……現在能不能離開了?」

「是的,這是我這時候能想到的唯一能做的事情,而且也是讓海霧艦隊生存下去的唯一手段……這時候我們連個母港都沒有,」提瑞安搖了搖頭,「但現在我們漸漸停止這種劫掠活動了。」

「他知道在裡海劫掠叛軍的船隊,攔截所有進出的商人,我那麼做了很多年。」

提瑞安慢慢露出了有些驚愕的表情,然而在他剛要開口再問些什麼之後,鏡子中的身影便輕輕搖了搖頭:「不要問我,我自己都搞不明白的事情,你更搞不明白——我只是站在旁觀者的角度,說了一下自己的想法而已。」

「我有兩個疑問,」鄧肯整理了一下思路,慢慢開口,「第一,當時浮上來的第一個潛水器……真的不是本體麼?

「我確實在為她做一些事情,」鄧肯似笑非笑地說道,「但知道他有機會再見到你,我建議你不要在我面前提起「湮滅教徒,這個詞,我很是厭惡。」

提瑞安隨口答道:「是的,世人皆知的事情。」

他好像剛剛意識到自己跟對方談論了不少事情,意識到自己在不知不覺間竟然完全適應了這場交談的氣氛——哪怕是在一個世紀後,他也很上有過這樣和父親之間的長談,而至於自己剛剛在那裡醒來時心中的這點警惕……更是早就不知什麼時候便消失乾淨了。

鄧肯一邊思索一邊慢慢說道,最後,他的目光落在提瑞安身上,嗓音低沉:「你說得對,這位寒霜女王可能確實不想留下一支部隊,但她留下這支部隊似乎並不是為了給自己復仇……

「……孩子動手有輕有重,希望你不要跟他計較,」鄧肯的聲音在鏡中響起,「他需要誇麼?」

「所以後世有傳言,說你其實也參與了叛亂,甚至你主動將叛軍放進了城鎮。」鄧肯

說著,搖了搖頭,「這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當初寒霜女王要下這個命令,她對你就沒有別的交代了嗎?」

「嗯,那她安排她的信使送你……」鏡子中的鄧肯點了點頭,但突然間,他眉頭一皺,似乎想到了什麼,「等等,我忽然想到一件事。」

「你們參與過潛淵計劃,卻沒有和其他參與計劃的人一樣在後期變得瘋狂怪異,在‘一千米」之前,寒霜女王又與你產生爭執,將你排除到了這個計劃之外,而在叛軍進攻前夕,他的女王又專門命令你追隨直屬部隊遠離城邦……」

「為什麼?」

提瑞安下意識沒點輕鬆:「一件事?」

愛麗絲很快反應過來,好奇地看著提瑞安:「你看***什麼?」

「……城邦大叛亂之好,你就沒有再返回過這座城邦?」鄧肯抬起頭,看著

提瑞安問道。

「沒有,蕾·諾拉陛下曾下令,讓我帶著自己的直屬部隊離開城邦,而這時候叛軍方道和其他北方城邦裡外勾結,在外海聚集了一整支艦隊,」提瑞安說到這裡語氣顯得格里低沉,這顯然是一段他不願提起的過去,「……但知道你當時抗命留下的話,女王就會多一支仍然忠於女王的部隊,這些叛軍根本不可能輕易攻破港口的防禦……」

提瑞安趕緊擺手:「啊……不,這就不必了……」

隨後,房間中陷入了短暫的沉默,過了不知多久,鄧肯的聲音才再次響起:「提瑞安,我們這次交談的夠久了。」

「你們也都曾直接或間接參與過‘潛淵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