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麼說,雪莉這不過腦子的一打岔倒是順利緩解了客廳中的緊張凝重氣氛——雖然氣氛差點被帶歪到了另一個方向。

鄧肯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的表情,隨後他無視了反應過來之後幾乎把自己縮成一團塞進沙發縫裡的雪莉,乾咳兩聲說道:“總而言之,現在我們掌握的情報就只有這些,迷霧仍然重重,但很顯然失鄉號已經是這漩渦中的一部分,這與之前普蘭德和寒霜的情況都不相同。

“不論接下來事情如何發展,我都要搞明白這所謂的無名者之夢到底是怎麼回事,以及那些邪教徒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尤其是第二點。

“湮滅教徒,太陽教徒,還有藏在後面的終焉傳道士,不管是哪一種,能抓活的就抓活的,抓不到活的也要想辦法在接觸時儘可能地收集情報……無名者之夢不會就這麼平息,它肯定會再次出現,而只要這場旋渦還在持續,我們就免不了要跟那些邪教徒繼續打交道。”

說到這,鄧肯突然停了下來,接著若有所思地看向了正在沙發上低著腦袋努力降低存在感的雪莉,以及趴在雪莉身旁的阿狗。

雪莉瞬間就感覺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激靈一下子抬起頭:“對不起船長我剛才不該說您通人性……”

“你和阿狗在今天有感覺到那個逃跑的湮滅教徒的氣息嗎?”鄧肯擺擺手,打斷了這傢伙條件反射的唸叨,“我記得你說過,之前在無名者之夢中遭遇的時候,阿狗在那個邪教徒身上留下了‘記號’。”

“沒有,”雪莉還沒開口,一旁的阿狗便立刻搖了搖頭,“我今天一直在留意這件事,但就目前來看,那個邪教徒似乎並不在輕風港中。”

“這些異教徒這次躲藏在各個城邦的巢穴中,僅依靠進入無名者之夢來‘協同行動’,這確實讓我們很難在現實世界中抓到他們,”凡娜也跟著說道,“而且更糟的是他們顯然已經掌握了一些無名者之夢的‘規律’,這讓他們能自由進出那個‘夢境’,便更難對付了。”

凡娜的話讓鄧肯也忍不住皺起眉頭,這種明知道邪教徒正在四處展開行動,卻由於情報不足和對手過於狡詐而難以著手的情況確實令人煩惱,而對鄧肯而言,他此刻的煩惱更不止於此——

他是曾經成功“抓到”過一個進入夢境的湮滅教徒的,甚至藉著那個湮滅教徒的目光找到了一個邪教聚會的窩點,然而他並沒能擴大那次的成果:幽邃惡魔敏銳的感知和湮滅教徒脆弱的共生生態導致那些邪教徒根本無法承受他的力量,情報都沒來得及搞到多少,那些傢伙就乾脆利落地死光了。

每每回憶起來,他都很遺憾。

他就這麼遺憾了一會,目光終於落在阿狗身上。

“我的力量在你眼中很醒目嗎?”他開口問道。

阿狗被船長這突然冒出來的一句話給嚇了一跳,腦袋瞬間耷拉下來:“您這問的……醒目……還是不醒目呢……”

“我想知道,怎麼避免其他幽邃惡魔感知到我的力量,”鄧肯沒有在意阿狗這慫出一片天的反應,而是很認真地繼續問道,“有時候我能成功地在湮滅教徒身上留下我的印記,然而那些與他們共生的幽邃惡魔很快便會察覺到我的力量,這已經給我造成了不止一次的麻煩。”

“這……”阿狗的語氣頓時有點古怪,“這就比較難辦了,幽邃惡魔的感知本身就格外敏銳,而除我之外的幽邃惡魔又缺乏理智,只能依靠本能活動——趨利避害,就是它們最大的本能,面對巨大的危險時,拋下共生者逃回幽邃深海是它們必然的選擇,除非……”

鄧肯揚了揚眉毛:“除非?”

“除非完全切斷他們的共生關係,或者在那些惡魔反應過來之前提前控制住它們,”阿狗一邊思考一邊說道,“第一個辦法幾乎不可行,因為這種共生是不可逆的,它會逐漸改造與惡魔共生者的生理結構,在初期階段結束之後,切斷鎖鏈的行為本身就足以要了共生者的命。

“第二種辦法的話……有一定可行性,但操作難度不低,主要是需要提前準備,但不同的幽邃惡魔有不同的特性,很難提前準備出真正周密又‘對症’的瞬間控制方案……”

阿狗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大堆,隨後它頓了頓,似乎想到什麼,又抬頭看向鄧肯:“不過我們也不一定要抓湮滅教徒啊,不是還有別的邪教徒也在活動嗎?終焉傳道士不好抓,太陽教徒就簡單多了……”

不知不覺間,阿狗已經下意識地將那些神出鬼沒的邪教徒當成了“現點現抓”的獵物,就好像只要船長想抓他們,那不管那些邪教徒再怎麼能藏,都遲早會落在船長手上。

然而鄧肯卻搖了搖頭:“最好還是能抓到一些湮滅教徒。”

“啊?”旁邊的雪莉愣了一下,“為什麼?”

鄧肯想了想,一臉嚴肅:“我有用。”

所有人都一臉茫然。

鄧肯見這情況,略微猶豫了一下,抬手在空氣中輕輕劃過。

如水般的靈體之火在他身旁盪漾開來,眨眼間瀰漫在整個客廳,火焰燃燒中,一層無形的力量浸潤著現實,模糊著現實與靈界的邊界,鄧肯的身體也隨之快速向著靈體的形態轉化。

“頌念拉赫姆之名——”莫里斯見狀二話不說便飛快地祝禱了一句,然後給自己加持了一大堆亂七八糟的心智防護。

旁邊的凡娜也輕車熟路地從懷裡摸出風暴護身符和便攜念珠,一邊唸誦著葛莫娜的名字一邊給自己施加祝福。

妮娜眼底浮現出了淡淡的太陽輝光,一臉期待地看著她的鄧肯叔叔,阿狗則“臥槽”一聲,身影轉瞬間消失在陰影深處,雪莉反應慢了半拍,只來得及抬手捂住耳朵:“等會我能不能不聽……”

“我要建立和幽邃聖主之間的聯絡——利用那些湮滅教徒的力量。”

鄧肯的聲音中伴隨著火焰的噼啪爆鳴,他淡淡地說道,緊接著便有些無奈地看了一眼身邊幾個人:“伱們至於嗎?”

雪莉放下捂著耳朵的手:“……我腦子嗡嗡的。”

“你是緊張的,”鄧肯看了這傢伙一眼,“我已做好防護,你們大可不必如此緊張。”

“謹慎總沒壞處,”對面沙發上的莫里斯一臉淡定地說道,“我們當然相信您的力量,但我們終究都是脆弱的凡人,請您理解……”

凡娜也跟著點了點頭,表示贊同莫里斯的話,但緊接著她又有些疑惑,目光看向鄧肯:“不過如果只是這樣的話,您直接說就好了,這個理由本身並不危險,對我們而言,偶爾提及幽邃聖主這幾個字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因為這個建議是幽邃聖主親自給我提的,”鄧肯隨口說道,“祂在愛麗絲公館深處與我建立了聯絡,這個建議本身便是它向現實世界傳遞的力量……”

他這邊話剛說個開頭,雪莉已經飛快地抬手按在自己耳朵上,啪的一聲脆響之後,她哭喪著臉放下胳膊:“大意了……腦子真嗡嗡的。”

鄧肯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懶得開口。

而坐在不遠處的露克蕾西婭從剛才開始就沒反應過來——這位女巫小姐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這飛快發展的一幕,每個環節眼睛都跟上了,但腦子一個也沒跟上。

過了幾秒鐘她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一愣一愣地看著凡娜與莫里斯:“你們……看上去很熟練……”

“船長時常與我們交流艱深的真理,”莫里斯矜持地點了點頭,“我們自有討論這些問題時的標準流程。”

露克蕾西婭表情有點發呆,她的目光掃過在靈火映照下顯得詭異陰森、影影綽綽的客廳,緊接著終於意識到剛才父親說了什麼,立刻看向鄧肯,微微睜大了眼睛:“等等,您剛才說……幽邃聖主與您建立了聯絡,而且祂建議……建議您去抓捕祂的信徒?”

鄧肯點點頭:“我也很驚訝,但事實就是這樣。”

露克蕾西婭想了想,沒想明白。

“海中女巫”見多識廣——但她真沒見過這個。

不過現場終究有人在理智地思考著這件事情——最初的錯愕之後,莫里斯很快察覺到了這個“建議”背後的驚人資訊量。

他飛快地檢查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賜福與加護,緊接著便向鄧肯確認了這個“建議”背後更多的情報,確認了幽邃聖主與船長交流過程中透露出的種種細節。

鄧肯則終於有機會將這件不可思議的事情分享給自己的追隨者們——他早就想將這件事說出來,只是無名者之夢的突然降臨耽誤了他的計劃。

過了很長一段時間,鄧肯終於講完了他在愛麗絲公館深處的經歷,坐在對面的莫里斯則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中。

“……難以置信,這個世界最危險的古神之一竟然還留有理智,而且還向您提出這種驚人的‘建議’……”老先生在沉思中嘀咕著,“如果真的能跟這位古神建立起穩定安全的聯絡,那恐怕我們真的能搞明白這個世界上最大的幾個謎題,甚至……真的搞明白深海時代的誕生……”

雪莉撓了撓頭髮:“所以呢?”

莫里斯突然轉過頭,看著雪莉的眼睛,這位平日裡總是表現的儒雅溫和的老學者此刻眼神中竟爆發著令人敬畏的火熱——

“按船長說的,抓幾個湮滅教徒試試,”帶著學者窺視真理的熱切,他眼神泛光地說道,“現在這件事已經要上升到學術角度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