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在長史府,派出了長史葛誠去北平都司衙門,協商按察司和北平都司的矛盾。

連長史都派去了,可見朱棣對按察司王禮的重視。

許多人都在等。

等啊等。

當人們失去了耐心的時候,傳來葛誠和陳亨的爭吵,為了此事鬧到這個地步。

許多人覺得是不是自己太過分了。

“放屁。”

“陳亨是燕山衛出身,他會違背燕王?我看啊,就是想把事情拖過去。”

無論人們怎麼想,各衙門之間的來來往往,讓時間還是過去了。

拖字訣真的很厲害。

但是朱高熾絕對不允許中華重工有這種風氣。

軍商聯合辦的大管事馬王宣,訪問了張德輝的礦場,作為北平地區最大的礦場主之一。

張德輝的礦場規模,和技術水平保持在前列。

“以往的礦場採礦,因為市場需求的原因,產量並不高。”張德輝親自作陪馬王宣。

馬王宣來的目的,瞭解礦場的運作情況只是手段,最終目的是最佳化礦場軍籍工人的管理。

張德輝說到這裡,忍不住笑了起來。

“其實當年的產量,老夫是滿意的,不過比起現在的產量,的確是不值一提。”

“老夫從來沒有想過,市場對煤炭的需求會達到這種規模,並還在快速增加中。”

北平的變化,不只是老百姓們看得見,他們這些大商人要看得更加的清晰。

“老夫的礦場,以前只有幾百人,現在卻有了數千人,工人人數增加了十倍,但是產量增加了百倍。”

張德輝自豪的說道。

馬王宣很理解,他以前在文書房工作,又調去其他部門,如今管理軍商聯合辦。

在這高深的話題上,馬王宣有高度的認知,“這是因為規模化帶來的變化。”

張德輝離開中華重工的早,工廠文化在他身上展現的不多,不過他還是有這方面的認知。

礦場的隧道變得寬廣,在隧道上鋪設了簡易鐵道,馬匹拉著運煤礦的車,從地底下走到地面上。

“在沒有蒸汽機的時候,向下挖的越深,等出現地下水時,這座礦井就無用了。”

“因為通道狹窄,礦工需要爬行來行動,所以人力很難解決地下水問題,成本非常高,無法承受。”

“當有了蒸汽機,這個問題可以被解決。”

“以前市場需求低,煤井產量也低,加上地下水的問題,所以多數採煤的方式,是找一塊地區,從地面往下挖,猶如水井一樣,這種地區的煤在表層,也是最容易的方式。”

“但是這種煤區少,更多的煤區要深些,所以礦工斜著挖出一條斜道。”

“從早到晚,能挖出一筐煤出來,非常的辛苦,爬來爬去的。”

“隨著市場需求的增加,生產產量的提升,所以礦井可以承擔起更大的成本。”

張德輝和馬王宣,身後還跟著幾人,在礦道上行走。

礦道越往裡越黑暗。

此時,在礦道的兩旁支撐的柱子上掛著煤油燈,為黑暗的礦道提供照明。

張德輝指了指礦道的寬度,又指了指照明的煤油燈,然後再指了指馬拉的礦車。

最後幾名礦工還提著煤油燈。

“馬管事,你所看到的所有場景,都是你所言的規模化後,才能承受起的成本。”

“在付出這些成本後,又讓礦井工人產量提升了,這些都是與以往模式的區別。”

說到這裡,張德輝臉上有些遺憾。

“現在馬匹是北平的緊俏資源,因為鐵道的原因,而礦場上對馬的需求也多了不少。”

馬王宣盯著明火,心中一陣擔憂,這可是煤礦啊。

“明火照明,會不會引起火災?”

“有一定的風險,所以礦井有嚴格的管理。”張德輝解釋道。

“沒有煤油燈的時候,那時候有條件的礦井,使用的是瓷盤、瓷碗及盛油的瓶罐來照明;還有的礦井,井巷兩壁上開鑿了一些燈龕,用以放置燈盤、燈碗等。”

“有的礦工用頭頂燈壺,有的礦工是額上用油布裹以油燈,火焰由額上冒出,還有的用嘴銜著。”

“礦井採購的煤油燈,要比市場上的價格要便宜,加上煤油燈有諸多的好處,所以現在改成了煤油燈。”

張德輝雖然是大商人,但是對煤礦上的事,事事瞭如指掌,他的成功,並不是運氣。

“明火礦燈很容易引起火災,還有種無味的氣體,與明火接觸會產生爆炸。”

“為了安全起見,油燈外會加罩,防止火焰直接外溢。”張德輝解釋。

古代對礦燈的使用,有諸多的記載。

明代醫藥學家李時珍的《本草綱目》上有一幅採煤圖,畫面上有一懸掛的礦燈,此燈就是有罩的。

在清代乾隆年間,浙江高官興縣的縣官,鑑於井下明火照明常常引起火災,下令煤窯內礦燈一律加上“明角外罩”,強調不得用明火照明,以防油火外溢。

其原理與近代的安全燈是一致的,這是中國礦工在使用礦燈上的一大進步。

“無味的氣體?那礦上怎麼防備”馬王宣露出好奇。

“在開井時,會先放入牲畜,如果牲畜能活幾天,就證明此處沒有這種氣體”

“如果牲畜死了,就要想辦法先通風多日,然後再試,只有牲畜活了下來,就說明通風好了。”

“了不起啊。”馬王宣佩服道。

“其實正如技術報上所言,當生產擴大化後,會遇到諸多的問題,這些問題會被聰明的工匠一一解決。”

張德輝笑道。

“張東家還看技術報?”

“每期都看。”

一行人沒有繼續深入,看了個大概,就轉身往洞口走去。

“像原來最開始採露天煤礦的時候,哪裡有這麼多裝備,一把鎬頭一個籮筐就是所有。”

“採的越深,礦井越大,問題也就越大,多少先民被突發的新事物害死了。”

“正是這些先民的死亡,告誡了後人,後人才有了更多的應對措施。”

張德輝的這段話,令馬王宣動容。

此人能成為中華重工的創始人之一,果然還是有眼力的,雖然現在不在中華重工了,自己也不可小覷對方。

煤礦的開採條件和環境,是各類礦中最危險和最難的,所以中華重工不親自參與。

相當於把風險轉嫁給了礦場主,中華重工不願意承擔意外的後果,對中華重工的名聲不利。

而同樣是礦場的密雲鐵礦,卻牢牢的掌握在中華重工手中。

馬王宣來礦場的目的,既要保障礦場的生產,又要提高軍籍工人的待遇,還要保持軍籍工人的操練。

如何才能滿足各方的需求,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張德輝話裡有話啊。

至少證明了張德輝是看清了一部分事物本質的,猶如當年此人痛快的放棄蒸汽機工廠的股份,也輕易離開了他搭建的中華重工。

許多人因此嘲笑張德輝,認為張德輝撿了芝麻丟西瓜。

要是張德輝還呆在中華重工,加上其在蒸汽機工廠的股份,與現在的地位有云泥之別。

而這些東西,都被張德輝換成了資金,多開了幾家礦,雖然是北平最大的一批礦場主,可比起中華重工,又算的了什麼。

幾人回到了公辦區。

在張德輝的公房裡,其餘人都不在,他親自為馬王宣倒了一杯熱茶,放到茶盤中。

馬王宣透過和張德輝的接觸,已經知道此人的能力,此人的見識和敏銳,完全不是自己可以比的。

更不提兩者的財富。

但是馬王宣背靠中華重工,他管理的軍商聯合辦,就是馬王宣的底氣。

“許多商人雖然接受提高軍籍工人待遇的要求,但是在具體事情上,做的並不好。”

“在這些人心目中,已經漲了軍籍工人的工錢,埋怨軍商聯合辦為他們找麻煩。”

馬王宣選擇向張德輝表明自己心意,爭取此人的支援,不再掖著藏著。

“我們這些商家,和中華重工不同,沒有中華重工這麼大的體量,軍籍工人是新事物,採取什麼方式,其實不只是外面的商人,就連老夫也不太確定。”

張德輝的年齡,和他在中華重工的資歷,有資格在馬王宣面前自稱老夫。

這也算一種態度,公事公辦。

正因為太瞭解中華重工模式,所以在規則內,張德輝不懼馬王宣。

“提高軍籍工人待遇,還要提供軍籍工人的環境,這其中會產生許多的矛盾,軍商聯合辦是有這個充分準備的,無論遇到多少難題,都會堅定不移的推動下去。”

馬王宣不客氣的說道。

“任何法令,如果不能貫徹下去,最後只會淪為虛設,發揮不了賦予的作用,而提供軍籍工人待遇和環境,是中華重工的重大目標,不會輕易的動搖。”

張德輝點了點頭:“中華重工的出發點,是從國家層面立足,的確不能看成只是簡單的商業行為。”

聽到張德輝的話,馬王宣露出了笑容。

“中華重工從來都是支援商業經濟的,而為了避免無效競爭,所以要引導各行各業。”

“包括煤炭行業也是如此,在中華重工的排程下,各家煤炭有序生產,而中華重工的政策,更有力保證了煤場的利潤。”

“為了軍籍工人政策的落實,中華重工會繼續向煤礦行業讓利,而不是一味逼迫煤場主損失自己的利益。”

中華重工不只是工廠,而是一個體系。

在這個體系下,煤炭行業是其中的運轉部件之一,這種行為叫做資源分配。

得到了想要的保障,張德輝沒有了其餘的顧慮。

“老夫對中華重工的感情,一般人是無法理解的,老夫的行為,不只是要為煤炭行業爭取利潤,而是隻有如此,才能更加完美達到中華重工的目的。”

“張東家的高義,我一定會轉告小王爺的。”

張德輝聽到這句話,老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笑得十分燦爛,像個老小孩似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