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指縫之間流逝,轉眼就是冬至。

清虛讓唐秋雨帶話,要李夜帶二甕新酒,領著青石小院裡的人去玄天觀裡陪他過節。

李夜心裡如被刀割,心道這是二位師傅在五域最後一個冬至了。

他明白三人恐怖等不到明年秋天,最遲夏天就會離開五域。

夏梧桐已經失去了父親,轉眼間又要失去母親。

直到這個時候,李夜才明白眼前的這個比自己大二歲的女孩,一直都活得比自己堅強。

那天跟姜若雨一番詳談後,他終於放下了心底的自尊,答應等她離開之後照顧好梧桐公主。只不過,這一回的承諾跟上回答應皇主的不一樣。

姜若雨終於達到了自己的目的,心裡高興的她,卻沒有急著告訴自己的女兒,她決定等到離開的那一刻再把這件事挑明。

在這之前,她要儘可能多的讓兩人和詣相處,如果能夠做到潤物細無聲,便不用她做母親的再操心了。

唐秋雨雖然沒有問姜若雨,但是她看到了李夜這些日子一些細微的變化,心裡也是暗自歡喜。

從天山上結下的緣份,總算沒讓她變成仇恨,終於守到了月明的一刻。

未時剛過,一行人離開青石小院,往玄天觀走去。

李夜拉著南宮如玉的小人,師徒二人走在前面,踩著厚厚的積雪,往下走去。

幾個女人走而後面,小花和夏梧桐在悄悄嘀咕,不知道是不是想著明天歇息一天,去後山找吃的,這兩個小姑娘也惦記上了李夜的烤肉。

灰牆後方即是清虛的院子,李夜抬頭望去,只見屋頂一半掩蓋著厚厚的積雪,一半的積雪正在慢慢地融化。

“師公在煮好吃的東西呢?”

南宮如玉沒有去看屋頂的積雪,她是聞到了屋裡的香氣。

李夜低頭看著她笑道:“以後出門在外,要學會觀察屋裡屋外的動靜,知道麼?”

南宮如玉點了點頭,指著屋頂上的積雪笑道:“玉兒知道,融雪的那一半,是師公在煮好吃的,所以熱氣才會將雪融化了一些......”

身後的唐秋雨,似乎猜到師徒兩人在說些什麼,微微笑道:“你們師徒也真有意思,連這燒飯做菜的屋頂也要觀賽一個仔細。”

“師傅說這是觀察入微,不要被自己的眼睛矇騙!”南宮如玉扭頭看著唐秋雨認真地解釋道。

那模樣彷彿是在說,我們說的是正經事呢。

“是的,玉兒好好跟著師傅修行。”姜若雨瞪了她一眼,心道人家這是在教徒弟,你又起什麼哄?

“師傅,我覺得師弟說的有道理,我們以前忽視了這些細節。”

跟在後面的夏梧桐抬頭看著屋頂上的半邊積雪,皺著眉頭說道。

也是聽了南宮如玉的話,她才想起來這些年師徒二人都是忙著研究如何修行,如何破境,何曾仔細體會過這人世間的細節?

還是在為師徒兩人一帆風順,沒有遇上到危險?

“想想也是,我們師徒兩人哪裡會去想這些事情?”唐秋雨跟夏梧桐的想法一樣,這些年師徒兩人確實沒有遇到過危險。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修為一天比一天高,還是因為兩人從來沒有涉足過江湖中的恩怨。

想起如玉剛才說的那些話,唐秋雨突然感覺十分羞愧。

站在屋簷下的清虛看著一行人,微笑說道:”還有別的嗎?”

“沒有了,師徒眼下只教了玉兒這一招。”

南宮如玉拼命地搖搖頭,彷彿跟清虛證明師徒兩人不是有意的。

李夜笑了笑,看著清虛回答道:“群山蒼茫連天地,於無聲處聽驚雷。師傅您今天可是好心情!”

清虛一聽撫須大笑,說道:“這小丫頭你在教她,我跟酒痴都很放心,哪裡會管你師徒二人打的什麼啞謎?這天寒地凍的,我關心的是你酒帶了沒?”

看著清虛一臉期盼的模樣,李夜問道:“師傅你這屋裡不是有觀裡釀的酒嗎?難道說新酒比陳釀還要好喝不成?”

“他惦記的不是酒,而是你這個徒弟,說你好些天不來看他了。”

沒等李夜回清虛的話,屋裡傳來了酒痴的聲音。

清虛一聽,禁不住搖搖頭,看著一行人說道:“天寒地凍的,都站在外面做什麼?”說完轉身進了客堂。

南宮如玉抬頭看著李夜說道:“師傅好些天不來看師公,他好象有些生氣了哦。”

李夜拉著她的小手往裡走去,心裡嘀咕我就是過來也只是陪你們喝茶呀?再說你還有三個徒弟要教呢。

將拎在手裡的二甕酒放在客堂的桌上,看著酒痴說:“師傅,這酒還差一些日子,現在喝應該還欠一些滋味了?”

酒痴瞪了他一眼,笑道:“你是不是說,再放一年更好喝?還是說,我們三個都別走了,留下來陪你們?”

李夜看了他一眼,忍不住笑道:“師傅,我只說酒的事,你怎麼又扯到另的地方……太那啥了些吧?”

正在煮茶的酒痴看著他問道:“太那啥?太哪個啥?”

李夜耽豫片刻後,笑道:”太無恥了些,這玉兒還在這,你不怕教壞她麼?”

酒痴哈哈大笑起來,南宮如玉呆呆地看著兩人,想了想,拉著李夜挨著桌邊的火塘邊坐下,等著清虛煮肉給她吃。

清虛攪了一下火塘上煮著的一大鍋肉,回過頭看著南宮如玉問道:“玉兒,餓了麼?師公今天煮了一大鍋豬肉,讓你吃個夠。”

南宮如玉一聽,雙眼笑得眯了起來,回道:”謝謝師公,師傅給您帶了酒哦。”

清虛嘆了一口氣,看著她笑道:“還是玉兒懂得師公要什麼。”

李夜一聽苦笑道:“師傅怎麼好端端地,突然生出這許多的感慨?”

酒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撫慰道:”說不定這是我們過的最後一個冬季至,莫說是他,便是我,也有些不捨啊。”

“你們多練練,以後還有回來看看有。”李夜想了想,看著三人認真地說道。

“你說什麼?”酒痴看著他大吃一驚,忍不住問道。

”師傅,據說修行到了一定的程度,還有再回到這個世界,只是有一些限制而已。”看著面前的老人,李夜輕聲回道。

“還有這一說,徒兒你聽誰說的?”清虛看著他皺起了眉頭,誰不想在飛昇之後,再回來看看這裡的親人?

“聽我家先生說的,只是很少有人能做到,或者有些人能做得到,卻已經不想再回來了吧。”

李夜想著,如果自己有一天去了修羅天域或是其他的地方,還想不想再回來?

如果父母和妹妹在,他肯定想回,但是如果妹妹她們跟著先生離開了呢?就象東方玉兒一家人突然一夜消失,跟著白衣女子去了哪個地方一樣。

這個時候,他突然有些迷茫。

“說得再多,都要努力修行才是,不論是這個世界,還是換了一個世界!”

清虛看著面前一等人,淡淡地笑道。

在他心裡,想的跟酒痴一樣,能夠回來看看,自然是最好的,但也不有因此而亂了自己修行的道心。

不過三人既然看見了希望,自然要努力一番才是。

“國師,我們這次出來的匆忙,倒是忘記跟你家先生請教一二了,說來實在有些惋惜。”

姜若雨看著李夜,輕聲說道。

看著眼前三個就要飛昇的人,李夜輕聲說道:“聽先生說,飛昇之後的修行者會有一次新生的機會,不知道三位前輩會不會返老還童啊?”

他把當年在天山跟老猿、老狼說的話,又重複了一回。

唐秋雨一聽,忍不住笑了起來,問道:“那不是說兩位師傅有可能變得跟國師一樣了?”

姜若雨忍不住捏了一下她的手,笑道:“能有一次重生的機會,不論如何,都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情。”

清虛搖了搖頭,抬起雙手揉了揉眼睛,笑著回道:”徒兒,你真會討師傅歡喜,想想就要變成跟你家先生一個模樣,總感覺有些怪異。”

寧缺看著眼前三人不同的表情,笑道:“師傅,修行隨心,不要執著。這個道理是大佛寺的老和尚師傅教我的,我也不知道他何時才能得飛昇。”

姜若雨一聽,沉思片刻後回道:“不錯!修行隨心,不要執著,看來國師在佛法上的修行確實很深。”

李夜看向她,沉默片刻後說道:”我想,等著三位前輩離開後,我會帶著玉兒迴天山看看,我這一出來,好些年沒回過了。”

清虛一聽,輕聲問道:“想去看看你大佛寺的師傅?”

李夜回道:“我聽師兄說,前些年他去過風雲城的大佛寺,說師傅又老了一些......不知道為什麼,一起到他老人家,我就特別難受。”

清虛沉默了很長時間,忽然伸乎摸了摸李夜的腦袋,眼裡的一絲溫柔還有一絲讚許。

“修行一道,從來都是與天爭命,五域裡修行者何其多,最後又有幾人能夠破虛飛昇?”

想著李夜的話,又想著自己三人將要去渡那最後一劫,也不知道三人能不能熬得過去,還是有人會身死道消,命喪雷劫之下。

大佛寺的老尚一世與人為善,不知道度化了多少的修行者,可是自己的修行始終卡在最後一道,不渡雷劫,終不得飛昇。

最後的結果也是一樣,時間一到,只有坐化的結果。

“我想再闖天山,看能不能在哪裡得到奇遇,幫助我的老和尚師傅熬過最後一境,無論如何不能眼看著他老死在五域。”

李夜看著眼前的三位前輩,靜靜地說道。

雖然到目前為止,他連方寸山都沒有獨自闖蕩過,更別說那神秘的天山山脈了。

看著李夜難受的樣子,唐秋雨笑著說道:“好志氣,你啥時候去,我跟梧桐陪著你。”

李夜一聽,看著她訕訕笑道:“唐朝先生,你應該回皇城找我家先生的......”

心想自己的師孃都不在意了,你還等什麼啊,趕緊的,等開春就回吧。

唐秋雨瞪了他一眼,笑道:“只許你去天山尋找機遇,怎麼就不許我師傅二人跟著沾沾光了?話說你不會把玉兒這傢伙也帶在身邊吧?”

她突然覺得,李夜有可能帶著南宮如玉去天山冒險。

過了很長時間後,李夜抬起頭來,看著三人說道:”玉兒自然要跟我一起,就象當年先生帶著我一樣,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我想讓她早些學會走路。”

清虛聽著他的回答,微笑著說道:”看來,你們師徒的緣份很深啊,玉人的家人會同意嗎?”

李夜看著他笑道:“我跟玉兒的爺爺說過,估計她父親也不會反對。”

心想待到開春,還得說服無心下山回家去。

南宮如玉看著清虛,眯著眼睛笑道:“玉兒自然要跟師傅一起修行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