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三章 秋梨依舊迎故人

初秋時節，方寸山上暑意消去了許多。

陣陣山風將山頂經年不化的冰雪之意，吹進了北坡的玄天觀，也吹到了南坡的般若寺。

玄天觀後山的青石小院，梨樹依舊果實累累，只是比往年蒼老了些許。

樹下的石桌上有一方火爐在靜靜地燃燒，水壺在嗚嗚作響。

彷彿在告訴主人，水沸可以煮茶了。

辰時剛過，守著一樹秋梨的李修元不知道五域今夕是何年，想想只有改日再去般若寺裡問師兄明惠了。

昨日歸來，放飛了小黑去後山野，他獨自一人前往道觀拜見了掌門師叔。

看著這個來自異世的少年，便是掌門也深深地震驚了。

奈何李修元卻沒有師傅清虛的訊息，最後不得不留下一甕靈酒，兩株靈藥，悄然回到了青石小院。

夢裡盼了多少年，歸來卻沒有那種大悲大喜的感覺。

只是覺得一切都跟一場夢境一樣，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青石小院玄天觀會時不時派弟子前來打掃，畢竟這裡僧是師兄最喜愛弟子的住所，便是現任的掌門，依舊沒有忘記這事。

如此一來，歸來的李修元只是簡單打掃了一下，倒是省卻了許多麻煩。

這裡曾經是先生、李紅袖和沐沐生活過的地方。

雖然唐秋雨帶著夏梧桐在這裡住了一些日子，但那終究只是匆匆而過。

到眼下，他已經記不起當年梧桐公主的模樣了。

就像當年在天山上一場高燒，讓他徹底忘掉了東方玉兒。

沒想到命運輪迴，最終卻是自己親手將東方玉兒從秦千山的魔爪下救出，並給了她全新的生命。

東方玉兒已經在桃源死去，眼下是來自落霞山的東方如玉。

便是有日東方如玉飛昇去了杏花谷，見到李紅袖，同樣會以東方如玉的身份自居。

這是李修元的最得意。

嗅著一樹青梨的果香，李修元在等著小黑去後山摘一窩蜂蜜回來。

釀完一缸秋梨，再回到般若寺裡住上一月，大雪封山之前，下山。

回想起未知之地的那些宮殿，只是數十年不至，竟然已經變成了一座廢墟。

小黑在裡面轉了一圈，也沒找到一樣值錢的寶貝。

想著老道士跟自己交代的那些話，想著自己只能在五域做個乖寶寶了不成？若是有人找自己的麻煩呢？

捧著一杯靈茶，李修元嘆了一口氣，悠悠地說道：“師兄，我想你了。”

“嗡！”的一聲，正在佛堂端坐唸經的明惠眼皮一跳，心道這都過去多年了，眼皮怎麼突然間亂跳了起來。

放出神識在般若寺掃視了一番，發現一切無恙。

於是只好一路延展，往玄天觀而去……只是片刻的功夫，便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不知這了許久，才呢喃一句道：“師弟，你怎麼回來了？”

一句嘆息穿越了方寸山的南坡、北坡，來到少年的面前，把捧著一杯靈茶的李修元嚇了一跳。

望著天空，怔怔地說道：“師兄，你這是嚇死人不賠命麼？”

明惠哈哈一笑道：“一別經年，想不到師弟竟然返老還童了，若是清虛老頭還在，不知道會不會氣個半死。”

李修元搖搖頭，問道：“師兄要不要過來喝杯靈茶？”

明惠一愣，隨後說道：“怎麼，你不回寺裡麼？”

“我想去後山看看，在這裡住上一些日子，再回。”李修元靜靜地回道：“這裡有我幾個師傅生活過的氣息，我想他們了。”

明惠一聽頓時沉默不語，想了想回道：“此事不急，等你忙完了，再回來細說。”

收回望向虛空的目光，李修元低頭望著杯底的一片茶葉，輕聲問道：“師兄，我自離開五域之後，過去了多少年？”

眼下的李修元，很害怕自己這一去就是數十年，那樣等他回到風雲城裡，只怕早就物是人非了。

還有皇城花滿樓中的花天下和納蘭雨兩人，那個身為皇后的耶律燕啊……

思來想去，只能在山上安靜呆上幾月，收拾好自己的心境之後再下山了。

……

時近午時，吃過齋飯的明惠回到佛堂，卻只見一身青衫的無憂已經等在門外。

明惠一愣，看著面前曾要的小和尚，不由得緊緊地皺起了眉頭。

望著天空嘆了一口氣，推門而入，靜靜地說道：“進來吧。”

無憂也跟著嘆了一口氣，幽幽地說道：“師叔慈悲。”

明惠拍著他的肩膀，靜靜地說道：“既已入世，就好好做別人的丈夫，做好孩子的父親，做好你分內的事，也是一種修行。”

無憂一聽眼睛紅了，頓時說不出話來，靜靜地跟著進了佛堂。

將拎在手裡的茶葉、糕點放在桌上，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

看著佛臺上的菩薩不甘心地說道：“要是小師叔在這裡，誰敢來害我師兄？”

明惠一聽，苦笑著搖搖頭，望著佛臺上的菩薩說：“你這是念念不忘，必有迴響啊？”

無憂一愣，看著佛臺上的菩薩問道：“師叔，你這是跟弟子打禪機麼？”

明惠伸手點著了桌上的火爐，想了想說道：“你小師叔回來了，就在玄天觀……”

“小師叔……”

無憂一聽，呼的一聲坐了起來，就欲往佛臺堂處衝去。

明惠伸手拉住了他，靜靜地說道：“他剛剛回來，你不要去打擾他……等他在那裡呆上些日子，自然會回寺裡見我。”

無憂一聽，只好坐回椅子上，仰天痛哭起來：“我天天盼，夜夜想，沒想到終於把小師叔等回來了！”

明惠點了點頭，看著他說道：“此事莫急，一切待他回到寺裡再說。”

無憂捏著衣袖的一角擦去臉上的眼淚，重重地點了點頭：“一切就聽師叔的，我得把這訊息告訴小花，還有飛燕才行。”

明惠嘴角動了動，看不出臉上的喜悲。

伸手給無憂倒上清茶，想了想說道：“冥冥之中自有定數，不太過於糾結已經過去的事情。”

“小師叔回來，肯定有他自己的事情……無心的事情，我便是想瞞也瞞不住。”

明惠嘆了一口氣，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

無憂一聽終於鬆了一口氣，似乎將斤重擔放了下來。

放下手裡的茶杯，一邊抹著臉上的眼淚，一邊說道：“師叔放心，我不會去玄天觀打擾小師叔的修行。”

明惠伸手握住無憂的肩膀，微笑著說道：“既然他已經回到了方寸山，一切的問題便都不再是問題了。”

佛臺上香爐裡的沉香在靜靜地燃燒，一道穿透三界的暗香在佛堂裡蔓延。

靜坐佛臺的菩薩輕輕地皺起了眉頭，似乎在為逝去的人低眉慈悲，又似在為世間的諸惡欲要金剛怒目。

我的弟子已經回來了，那些諸惡人，你們準備好了嗎？

……

站在山洞裡寬大的廣場上面，李修元手裡的火把點亮了洞壁上的夜明珠。小黑趴在李修元的肩膀上，望著眼前巨大的龍骨架，一下子呆住了。

李修元也沒有催促他的意思，而是緩緩地來到寒潭邊上坐下。

指著前面的龍骨說道：“去跟他說說話。”

小黑點了點頭，撲騰著翅膀飛上了龍骨的背上，低下頭來望著泛著星星點點幽光的龍骨，半晌說不出話來。

少頃，兩滴大大的眼淚滴下，順著他的羽毛滴落在龍骨的上面。

於是，在李修元目瞪口呆之中，眼前這座巨大的龍骨轟然一聲倒下，瞬間化為灰飛。

萬點磷光如同黑夜裡的星星，升上半空化為一條蛟龍，圍著小黑和李修元旋轉了起來。

跌坐在地的李修元輕嘆一聲，左手拈花微笑，口裡靜靜地誦出往生咒。

“南無阿彌多婆夜，哆他伽多夜……”

一時間萬道佛光在他背後升起，合著空中的點點磷光，匯聚成一朵金色的蓮花，在廣場上緩緩地旋轉了起來。

直到過了半炷香的時間，直到佛光消失，磷光所化的蛟龍才扭頭緩緩往洞外飛去。

睜開雙眼，李修元輕輕地召回了小黑，撫摸著他的羽毛，落下兩行清淚。

小心當年為了修煉無相法身第七層心法，差一些便將小黑完全煉化了。

還好，飛昇之後，因為書院的機緣讓他得以前往蠻荒，遇到龍清風之後，才讓小黑徹底離開了他。

在化龍池裡呆了一月，又經過神龍大陸之行，終於化為神龍。

後來又因為偷喝了神龍谷中的神泉，跟自己在萬里冥河之上洗去了神龍之體。

小黑似乎也記起了前世今生的一些往事，趴在李修元的懷裡，輕輕地抽泣不止。

直到兩人回到洞外生起一堆火，直到李修元煮了一鍋肉粥，小黑才止住了哭泣。

看著李修元問道：“原來小黑當年就在這裡，原來小黑早就認識了哥哥……”

李修元給他盛了一碗粥，笑道：“還有一件事你忘記了，我那時著急破境，差一些就把你煉化了。”

小黑跳上石桌，往碗裡看去，想了想回道：“那樣也好，這樣小黑就永遠不會離開哥哥了。”

“你個白痴，亂說話！”

李修元自己打了一碗粥，端起來喝了一口，笑道：“我們未來的路漫漫，你莫要著急，跟著我可以看到更多的風景。”

小黑點了點頭，抬頭望著天空說：“小黑好像在這裡呆過，那個時候還有一個妹妹，還有……”

李修元一聽笑了：“以前你可以叫她姐姐，從現在開始你要管她叫沐沐姐姐了，你是重生後的小黑。”

“對對，小黑以後就是上古神鳥了。”

小黑收起了自己的悲傷的心思，仰天呱呱地吼了一通，終於感覺心裡舒服了許多。

扭著看著李修元說：“小黑以後要去找沐沐姐姐，跟哥哥一起去征服諸天，踏遍星辰大海。”

“你個憨貨，先陪安心陪我在這個世界呆上幾十年，等我完成自己的修行之後，再想以後的事情。”

李修元搖搖頭，心道誰說三心不可得？

就小黑的故事來說，便是說給九天之上的老道士、老和尚，怕是也想不到最後的故事竟然會變成這樣。

因為自己一番奇遇，因為自己能力不夠，無法煉化山洞裡的不死龍魂。

一番天上地下的風雲變幻，竟然讓藏於自己神海的不死龍魂化為了三足金烏。

命運之神，給了兩人太大的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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