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一聲響起,在山洞迴響之下便成了驚天動地的巨響。

嚇得已經入夢的淑子驚醒之下喊叫起來:“大哥快跑,這裡有妖怪!”

李修元搖搖頭,掀開被子,披上長衫走到石桌前坐下,手一晃點著了面前的油燈。

靜靜地說道:“是人是鬼,過來喝杯茶吧,別嚇我妹妹!”

淑子也掀開了被子,放出神識怔怔地看著那道炸裂開來的石壁,望著呆坐裡面的老人喃喃問道:“你是誰?”

“你是誰?”淑子一聲大吼在山洞裡迴響。

“我是誰?”隨著一聲悠悠的嘆息跟著淑子的聲音,跌坐石壁裡面的老人輕聲呢喃了一句。

“我早就忘記是誰了……不過,我好像認識你們兩人。”

老人繼續嘆了一口氣,張了張乾裂的嘴唇用幾不可聞的聲音喊了一聲:“先生……”

他的話音未落,淑子已經如一道閃電飛進石壁之中,扶著老人瞬移到石桌前坐下。

然後舉起面前的油燈照向老人的臉龐,怔怔地問道:“你仔細看看,我是誰?”

“你是誰?”

老人如枯樹的眉頭皺了一下,跟著喃喃道:“你不就是淑子姐姐?”

“小虎?你是小虎?!”

淑子再也顧不上矜持,一把將老人摟住,發出一聲驚呼:“你竟然還沒死,你竟然是我的那個傻瓜弟弟?!”

李修元看著老人的模樣,忍不住長嘆一聲,這歲月果然如刀,當年的少年已經變成了風中枯葉。

若不是自己跟淑子要尋一個過夜之處,只怕小虎就要老死在這個山洞裡面了。

默默地,倒了一杯靈茶遞了過去,靜靜地說道:“別急,先喝一口茶。”

老人確認了先生的身份,也顧不上什麼矜持,連茶也沒喝便一頭跪在李修元的腳邊,抱著他的手臂哭了起來。

“嗚嗚,先生你要再不來,小虎就要死在這裡了。”

小虎一邊哭一邊嚷嚷道:“原來那天在石窟面前的是先生,原來先生來天山找小虎了,嗚嗚,前輩已經變成神仙飛走了……”

李修元嘆了一口氣,將靈茶遞給小虎,扶起他挨著自己坐下。

看著他安靜地喝完了一杯靈茶,這才又往裡面添上。

直到老人喝光了兩杯天山靈茶,在燈光的照耀下有了幾分血氣之色,淑子才嘆了一口氣。

拉著老人的手說:“先生回來頭一件事,就是跟我問起你……”

直到兩人嘀咕了半晌,李修元才問了一句:“你在這裡遇到前輩了?那老頭是何時離開的?”

小虎想了想回道:“小虎來到天山不久就遇到了師傅,我想想,記不住了,至少也有三百年了……”

小虎苦著一張老臉說:“若不是為了小虎的修行,師傅早就飛昇離開天山了。”

“難怪如此,看來你前輩的緣份很深啊。”

李修元嘆了一口氣,按他預計張良的師傅要不了十五,最多五十年便能飛昇離開。

沒想到那老頭為了小虎,竟然跟石窟裡的胖和尚一樣犯起傻來。

白白在天山上浪費了上百年的時光。

淑子想不明白,看著他問道:“你這好好的,幹嘛把自己封進了石壁裡面,你不怕把自己憋死在裡面嗎?”

小虎一聽苦著臉回道:“沒辦法,小虎感悟不到飛昇的契機……還好,當年師傅教了我龜息的法門……”

“便是龜息之法,也終有窮盡之時。”

李修元嘆了一口氣,靜靜地說道:“一切都成了過去,只要你還活著,就好。”

聊了一會,小虎感覺到不對勁。

拉著淑子的手問道:“淑子姐姐按道理應該跟小虎一般模樣,為何我成了枯樹一般,姐姐卻又回到了當年模樣?”

淑子往李修元看了一眼,幽幽地嘆了一口。

咯咯笑了起來:“你沒見大哥剛回來那天,我也跟老太婆沒有什麼分別啊?”

小虎一聽,這才放下心來,接著又問道:“先生,小黑哥哥呢?”

“他因為一些原因,留在了皇城的皇宮裡面,你跟我一起回到哪裡才能見到他。”

李修元淡淡地說道:“我們便在此休養一個冬天,等到開春後再回皇城吧。”

眼見先生已經回來,小虎也不著急,點頭回道:“這洞裡有水,天湖裡有魚,明天我跟淑子姐姐去釣魚,先生可以烤來吃。”

幾百年不見先生,變成如枯樹一樣的小虎,也惦記著讓先生烤一道當年的美食。

這一夜,李修元給小虎喝了三杯在黃泉村釀的靈酒,連著淑子也喝了一杯。

想著天還沒亮,李修元懶得理會姐弟兩人的嘮叨,自去石臺上面做夢去了。

這裡是花好月圓,可是自己的爹孃、妹妹、先生還待在須彌山下,不知何時才能得償所願,安靜地陪著爹孃生活幾年了。

……

不知睡了多久,李修元被一陣劍鳴的鏗鏘之聲吵醒。

就著洞壁落下的天光望去,只見淑子正跟著小虎在對練,兩人互相在糾正對方出劍的姿勢,淑子在輕聲教訓小虎。

“先生昨日剛剛教訓了我,這出劍的力度和姿勢要保持一致,你練了幾百年,也是白練了。”

淑子氣呼呼地說道:“現在好了,我們兩人又要從頭練起。”

小虎嘆了一口氣,嚷嚷道:“那就從頭再練吧,反正先生在這裡,不怕。”

李修元看著只是一夜過去,又回到了少年模樣的小虎,總感覺有一種怪怪的感覺。

當初他回來時,淑子也是一夜回到了少女時代。

哪像自己,每回得生不如死地折騰一回,捱上無數道劫雷,才能回到從前的模樣。

這一剎,恍若時間倒流,回到大秦的某一天。

怔怔地,李修元嘆了一口氣問道:“小虎,你娘呢?”

小虎一聽,頓時臉色一沉,兩行淚水落下。

喃喃自語道:“我娘太老,等不到先生回來,她已經去做天上的神仙了。”

這事卻是在李修元的意料之中,畢竟當年的閼氏遇到他時已經錯過了修行的時光。

想著故人當年的一顰一笑,李修元忍不住呢喃道:“你把她留在了王城,還是帶來了天山?”

小虎一聽,頓時自豪地回道:“我娘當年身體還不錯的時候,我便不做大王,帶著她來天山找師傅了。”

“如此,一會帶我去看看她吧。”

李修元沒想到閼氏最後的時光卻是在天山度過的,看來小虎卻是很心疼自己的母親。

為此連匈奴的大王說不當便不當了,這勇氣可比在石窟修行的晦明高了許多。

畢竟晦明是在生死之際,才放下了世間的俗事塵緣。

小虎一邊抹著臉上的眼淚,一邊笑道:“我娘就在這洞外不遠處,我娘說他喜歡天湖,這裡的山間還時不時會有雪蓮……”

淑子也是心裡一軟,拉著小虎的手說:“我們一起去看看她。”

等三人出了山洞,才發現天空的飛雪已經暫停,天空難得露出了一抹笑臉。

溫暖的陽光照在三人的臉上,李修元才發現這裡是一處向陽的山坡。

心裡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心道閼氏果然是一位心裡細膩的女子,便是死去,也得面朝著陽光升起的地方。

出了山洞不遠處,便是小虎為母親立的墳塋。

若不是小虎抹去石碑上的雪沫,李修元是斷不會發現這裡還躺著當年的故人。

背靠天山,前面是一汪天湖,唯有這樣的地方,才會讓閼氏這樣的女人喜歡吧?

淑子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李修元一番尋找,卻拿出了一堆香燭紙錢。

心裡哀嘆之下,這些卻是當年在太子村買給孟姜去長城上燒給範喜良沒用完的東西。

自己帶著在時間長河裡轉了一圈,這一方天地卻已經過去了六百年。

小虎幫忙點著了香燭,李修元燒了二張紙錢。

看著石碑淡淡地說道:“說來你不相信,這紙錢卻是六百年前,我在長城腳下太子村所買。”

“難不成,你早早就算準了我會回來找小虎?算好了我要來你墳前燒這剩下的紙錢不成?那你也是半個神仙了。”

說到這裡,李修元嘆了一口氣道:“你既然已經入了輪迴,我明年也得帶著小虎離開這裡了。”

小虎眼睛一紅,跟石碑磕了三個頭,說道:“娘啊,先生來看你了,你這下可比當年的頭曼還金貴得多了。”

“先生沒事,我已經在這裡陪了她幾百年,老孃早去做神仙了。”

小虎咧著嘴笑道:“不信你看,那山上的雪蓮都不知道開了幾十茬了。”

淑子順著他的目光往山坡上望去,果然見石壁上有一片雪蓮正在靜靜地綻放。

從來沒見過雪蓮的她,忍不住看著小虎問道:“小虎,我可以摘幾株嗎?”

小虎淡淡地笑道:“沒事,你現在摘了,明年又會有新的雪蓮長出來,這些年要不是這些雪蓮花,小虎也早就去找母親了。”

李修元聞言如被針刺,只覺得胸口一痛,半晌說不出話來。

怔怔地過了良久,才看著淑子說:“你摘一半,留下一半,我們拿回去煮茶,剩下的到了春天用來釀酒。”

當小虎和淑子摘了十幾株雪蓮回來,李修元挑了三朵最鮮豔的擱在閼氏的墳前。

想了想,又取出小刀在石碑上銘刻了幾道符文,一行佛經。

嘴裡將佛經輕輕地念誦了一番之後,這才嘆了一口氣說道:“有這佛經相伴,符文守護,便是千萬年,也無人能打擾你的清靜。”

淑子一見大哥的模樣,頓時又讓她想起了張良,頓時拉著李修元的衣袖哭了起來。

看著石碑泣道:“姐姐你可比我夫君好多了,至少你還能來到天山,大哥來替你銘刻經文,為你守護。”

小虎聞言一驚,脫口問道:“張良哥哥也跟我娘一起,去做神仙了嗎?”

淑子幽幽地說道:“你張良的哥哥可沒你命好,他把自己的命都給了那個沒良心的劉邦,現在剩下我一個人……嗚嗚。”

李修元收起小刀,跟石碑揮手說道:“去唸,斷念,從此天高地遠。”

淑子掏出絲巾抹去臉上的淚痕,看著天空中的一抹陽光說道:“淑子聽大哥的話,跟從前的一切去唸,斷念。”

小虎又磕了三個頭,指著天湖說:“淑子姐姐,我們去釣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