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間,一身白袍染上層層的風沙,於大呼小叫了闖進了客堂。

來人身上挾著的修羅戰場修士的鐵血味道,與客堂裡的寧靜氣息極不相同,看在李修元的眼裡不由得皺了一下眉頭。

嘆了一口氣,衝著來人靜靜地說道:“既已來到客棧,你總得將這身血腥氣洗淨了再來見人吧,修羅戰場停戰不止半年了吧?”

來人聽著這話,驟然停下腳步,沉默片刻後,哈哈笑道:“我著急來見你啊,你這個沒有良心的傢伙竟然如此對我。”

來人正是從青石鎮一路趕來的西門孤星一行人,眼見皇甫青梅進了客棧的後院,西門孤星自然知道要找的傢伙便躲在這裡。

一時心急,哪會想著什麼禮數,一頭便衝了進來。

皇甫青梅看著他嘆了一口氣,笑道:“趕緊讓夥計給你燒一桶熱水去掉你一身的臭氣,這一路過來也不換掉這身衣裳......”

正說話間,門外又走進了兩人。

看著西門孤星的情形,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跟李修元說道:“我們都八年沒見過你了,你又何必跟他置氣?”

李修元聽著這話,揮揮手道:“趕緊滾回屋去洗洗,我這客堂裡可沒有血腥味。”

西門孤星看著他沒奈何嘆息搖頭,說道:“好像你沒有上過戰場一樣,算了,懶得跟你爭論,記住你欠了我好幾年的酒。”

一身白裙的如畫走過來就拉著李修元的手不放:“哎喲,你這個妖孽,要是師傅和秋水姐姐見到你這副模樣,會不會過來捏捏你的小臉?”

“你要不要坐在這裡喝茶?”李修元淡淡看著如畫的眼睛,微笑說道:“你們還活著,我還活著就行了,你管得還真寬啊。”

“如畫妹妹這些年可沒少唸叨你。”

皇甫青梅瞪了他一眼說道:“每回上戰場的時候都盼著你來救她一命,你可不要沒有良心。”

李修元一聽,不由得輕輕地皺眉說道:“來這裡之前我就說過了,修羅戰場會死人,你們不會忘了吧?”

“你真是面目可愛,說話可憎!”

如畫挨著他的身邊坐下,接著問道:“小青小龍兒她們呢?怎麼只有你一人呆在這院子裡面?不行,我也要搬進來......”

李修元看著她認真看著他說道:“她們應該還在路上,這裡空著的屋子是給她們留著的,你確定要擠進來?”

“李修元你有多少要,要住這麼大一個院子!”坐在一旁的如詩看著他問道。

李修元靜靜地說道:“誅仙鎮的客棧很多,你們可以換一個地方找間院子住下,再說,眼前就要立秋了,你們還能在這裡呆多久?”

在他看來,自己住在這裡便是圖一個清靜,若是這些傢伙不知進退,他還不如回到白雲城去。

如詩氣得嚷嚷道:“小龍兒什麼時候回來?”

望著客堂外被風吹得亂晃的樹葉,想了想回道:“也許,明天吧。”

......

不等皇甫青梅開口,李修元將事先準備好的靈酒跟十枚身份鐵牌分別遞給皇甫青梅和如詩兩人。

看著兩人拿著空間戒發呆,李修元淡淡地笑道:“靈酒放上二年再喝,登天之路的機緣你們自己拿回去分配,不要再找我要。”

如詩一呆,看著他怔怔地問道:“你不跟我回四季樓了嗎?師傅還等著你,還有李秋水姐姐呢。”

李修元搖搖頭,看著她說道:“你的也是一樣,我姐姐跟你師傅的,一人一半,靈酒也是一樣。”

皇甫青梅一邊收起空間戒,一邊緊張地問道:“你這是要飛昇離開了?為何我看不懂你的修為了?”

“明天會發生什麼,誰也不知道,我只是想讓你們睡得安心一些。”

看著三女緊張的模樣,李修元淡淡一笑:“你們安心,我才會安心,大家都好,都別老是惦記著我,我又不是神仙。”

皇甫青梅看著她忍不住嘆了一口氣,怔怔地問道:“小雨呢,我家的小蝶還等著你這個師傅回去教她們呢。”

李修元一聽無可奈何地回道:“修行路漫漫,我也有很多無奈,往後還有無盡的歲月,我總不成一直呆在蠻荒吧?”

想著花天宇等人的反應,李修元將沸水注入茶壺,望著洗漱一番,換了一身衣衫的西門孤星說道:“且先喝了這杯茶,有話一會再說。”

皇甫青梅端起面前的靈茶,輕輕地嗅了嗅,看著他問道:“此茶有講究?”

李修元淡淡地笑道:“只是一道茶而已。”

不待如詩如畫兩女出聲,李修元自己也端起一杯淺淺地嚐了一口,心裡卻想著我只能幫你們到這裡了。

畢竟他也有自己的路要走,說不定太平鎮裡的風雨就要吹進誅仙鎮來。

西門孤星這回乖了許多,也不言語,挨著皇甫青梅坐下,端起面前的茶杯就往嘴裡送去,看著如畫笑道:“這可是萬年的靈茶,能破境的。”

如畫看著他輕笑一聲道:“要是能破境,我今天夜裡請你喝酒!”

說完也學著皇甫青梅的模樣端起茶杯淺淺地喝了一口。

四人一杯靈茶落肚,客堂裡頓時安靜了起來,看著四人的模樣,李修元往四人的杯裡添上熱茶,靜靜地說道:“好喝,就再喝一杯。”

午後時光悠悠,出了門的龍紅塵跟在花沉魚的身邊也沒回來,李修元捧著手裡的佛經坐在了屋簷下面。

堂客裡的四人在頓悟,在破境。

屋外的他卻在想著小龍兒四女這會已經到了哪裡,想著還沒出現的楚風一行人,難不成這些傢伙在修羅山脈裡遇上了?

東邊的天風谷和天妖山自己已經帶著三女去過,想必她們不會從東邊回來。

而西邊有自己帶著龍紅塵一路過來。

唯一的可能便是這二撥人都齊聚中路的修羅山脈了。

“是故不應取法。不應取非法。以是義故......汝等比丘。知我說法。如筏喻者。法尚應舍。何況非法......”

老道士給他的佛經一字一句自他口中輕輕頌出,在小院裡環繞徘徊,化為天音入了客堂裡頓悟中痴人的耳中。

沒有驚天動地的異象,也沒有青蓮現世的神蹟。

卻如春風化雨,四人如枯竭了經年的土地,於剎那之間迎來了一場暴雨。

於是乎血液在歡呼,筋脈在高歌,丹田真氣早已經翻江倒海,往四人從冬入春,久攻不下的重關衝了過去......

客堂裡的四人不知道屋簷下的少年在唸經。

屋外的少年彷彿不知道屋裡的四人在破境。

他已經沉浸在自己的喜悅之中,這是堪比頓悟的喜悅,是之前在讀過那些佛經不曾有過的喜悅。

然而他唯有在之前讀頌過無數本佛經,破了無數的書山,方能體會這一刻的喜悅。

梅花香自苦寒來,杏花芬芳皆是春。

客堂裡的四人如雨後春筍紛紛拔節破境,淚花滿面,毫不遮掩自己內心的歡喜。

屋簷下的李修元在頓悟之下將要迎來佛門無相金身的破境。

客堂裡諸人已破。

而他在等一場雨,一場來自龍門關的雨。

雨到,境破,這是他的陽謀。卻不自知自己的肉身也將要迎來再一次的破境!

他用登天機緣一甕靈酒,了結了與長城的塵緣。

用對符道的感悟幫助陳姍姍看到了神符師的那道門檻。

今日,他用同樣的物品,同樣的一杯靈茶,一段佛經,助蠻荒的四人破境,也在為自己的往日去唸。

自此以後,人來人往的萬丈紅塵,休要再念念不休,我有自己的路要走。

他不知道何時去了結定安城裡的二個女孩的塵緣,但是他要在誅仙鎮裡將修羅天域,蠻荒天域,天上地下的諸多塵緣一一去唸。

去休、去休,念紅塵路遠,也則難留......

九天之上的老道士撥開雲霧現紅塵,看著靜坐屋簷底下的弟子默默地嘆了一口氣。

在他的計劃當中,李修元破入無相金身的第二層還有許多的路要走,許多的佛經要去感悟,許多的心境要去沉澱。

卻沒料到自己的弟子已經站在了破境的邊緣。

就像李修元自己說的那樣,我的洞天早已經圓滿,隨時可以破入超凡之境!

“如此,龍門關裡的這一場風雨,該是擋不住你的腳步了!”

老道士似已經看見了李修元的未來,滿意地點了點頭。

客堂裡的四人破境沒有迎來狂風暴雨,也沒有電閃雷鳴,只有數道靈氣風暴自四面八方而來,在入了定的少年眼皮底下,衝進了客堂之中。

破境後的西門孤星甚至沒有吵醒入定中的少年,而是拉著皇甫青梅和如詩如畫三人匆匆離去。

四人深知洞天之上破境不易,她們要回屋去細細品味這一杯靈茶給自己帶來的喜悅。

而入定中的李修元一直不曾醒來,直到西去的夕陽,在他瘦弱的身軀鍍上一層金輝。

......

這一夜,逛街回來的花天宇沒有來到小院吵李修元,因為他遇上了西門孤星,知道院中的少年也在頓悟之中。

龍紅塵見怪不怪,自然不會去吵到哥哥。

跌坐屋簷底下的李修元一坐便是一天一夜,恍若佛臺上的菩薩一動不動。

直到巳時過半,歡呼中的小龍兒推開了小院的大門,南宮如玉緊張地衝了進來,小青上前在李修元面前揮了揮手......

跟在後面的清月公主望著屋簷下的少年輕輕地皺起了眉頭,跟宋天玉問道:“前輩,這便是李修元?”

楚飛煙則是默默地走上前,欲要伸手去摸李修元的臉,在她看來一切太不真實,如夢幻一般。

跟在他身後的楚風趕緊拉住了姐姐,輕聲說道:“這時可別惹他生氣,我們可都指望著他呢!”

天空的一縷陽光空過層雲,靜靜地照耀在李修元的身上,如神佛一般的少年示現在眾人面前。

便是欲要上前伸手去觸控李修元的南宮如玉也捂住了自己的小嘴,喃喃說道:“師傅,你不要玉兒了嗎?”

手裡捏著狼毫,臉上還有一抹墨跡的龍紅塵從屋裡跑出來,看著眾人笑道:“大姐二姐三姐四姐,哥哥從昨天就開始發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