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天起,王一就成了紅塵客棧的半個夥計,一個只做工不要錢的夥計。

因為秦湘玉說王一劈柴的工錢還不夠他和小光住的、吃的費用,好在秦湘玉為人大方,也沒跟王一計較這些小錢。

而夜小倩則負責每天陪著秦湘玉去檢查客房裡的衛生,陪著秦湘玉聊天,就這樣,她還得掏一半的房錢。

因為秦湘玉說自己已經虧在王一身上了,不能虧太多。

這裡是客棧,是要掙錢的,不是寺院。

後來阿木給夜小倩出了一個主意,讓她搬去四十六號給秦湘玉看院子,這下吃喝都不用花錢了。

因為秦湘玉說,四十六號空著也是空著,總得有些人氣。

眼下王小月跟她小爹都不在家,四十六號總得有個人看著。

沒過三天,夜小倩就跟四十七號的兩個女子混熟了,於是喝到了免費的靈茶和不要錢的酒。

只有小光成天神龍見首不見尾,經常是一覺睡到中午才起床,然後出門到半夜才回來。

用他的話說不想看見王一劈柴的模樣,說是眼不見,心不煩。

來找王一麻煩的三人則不同,他們沒想到王一竟然在客棧裡劈柴做起了夥計才做的粗活,這在他們心裡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柳長空不相信,蹲在廚房後院觀察了幾天。

直到他看到王一每天都老老實實劈了兩個時辰的柴,沒有一點偷懶的意思之後,才深深地震驚了。

為此,他不惜問王一:“我說,你是不是怕死在金無銘的劍下?”

王一嘆了一口氣,悠悠地說道:“既然是決戰,誰不想從對手的劍下活著離開?”

柳長空點了點頭,回道:“那確實。”

於是他回去告訴了烏圖和朱風兩人,三人一致做出了決定。

決定暫時放下跟王一尋仇,等著中秋之夜到雪山之上,看看這一場拖了十年的決戰,會不會驚天動地。

最後會是藍田山莊的金無銘戰勝對手,還是王一能活著離開。

從這以後,三人也不去懟王一,而是時不時蹲在柴棚的屋簷下看王一劈柴,劈得一身是汗,劈得最後軟軟地癱坐在地上的醜樣。

連沒事時偶爾來看一眼的小光也覺得很虐,說王一這是自找苦吃。

當年金無銘化身阿珏來紅塵客棧,估計是怕江湖上的人找他拼命,尋仇,所以把自己變成了一個夥計。

而眼下的王一,卻在一個最喜歡他的女人面前,放下了自己的尊嚴去做打雜夥計才做的事。

這劈柴的活,連廚子都不屑去做的。

好在夜小倩根本不會在意王一去做什麼,十年之後,她好不容易才追到王一。

在傻女人的心裡,就算這個時候王一去做乞丐,她估計也會跟在後面。

日子如水,轉眼便是夏至。

秦湘玉帶著夜小倩去四十七號喝茶,讓阿木代替她守店,王一在後面柴棚裡劈柴。

小光一個人靠在大堂窗邊的桌前發呆,眼睛裡卻看到了從馬車上下來的老實和尚。

看著推門而來的老實和尚,小光跟他揮了揮手:“和尚過來喝茶。”

老實和尚看著他呵呵一笑:“你小子怎麼在這裡,王一呢?我找他有事呢?”

小光撇了一下小嘴,嚷嚷道:“那傢伙在後院劈柴,還得有一會才忙完,過來喝茶。”

“哦?他這是窮到沒錢,還替客棧打工掙錢嗎?”

老實和尚想了想說道:“是不是你小子把他的錢花光了?不行,大不了讓他去我那白馬寺,雖然日子清淡,總不成給人劈柴啊?”

小光搖搖頭:“這事你別問我,你也別去打擾他,在這等著吧。”

“為什麼?”

老實和尚不解地問道:“難不成他劈柴還怕別人笑話不成?我去瞧瞧。”

正當他起身欲要往客棧後面去的,被小光一把抓住了,看著他搖搖頭:“那倒不是,這不是來了三個仇家代他嘛……”

小光把前前後後的番在大小事情,跟老實和尚說了一遍。

最後認真地說道:“他說這事對他中秋之秋的決戰很重要,便是那三個傢伙守著他看了幾天,也沒有看明白。”

小光跟喊了一聲:“阿木大哥,來一壺春茶。”

櫃檯裡的阿木應了一聲:“別急,等著啊,就來。”說完起身往後面的廚房而去。

小光嘆了一口氣,笑道:“後來我也看了二天,啥也沒看出來,你就別去打擾他了。”

老實和尚這才坐了下來,問道:“真的天天都在劈柴?”

“我騙你幹嘛?”

小光笑了起來,指著阿木的背影說:“這活本來是阿木的,後來王一要做,阿木就扔給他了。”

老實和尚嘆了一口氣,也不打算去後面看王一劈柴時的模樣了。

他今天來找王一有事,而王一顯然沒有完成當天的任務,是不會閒下來聽他聊天的。

於是,小光便陪他聊了起來,阿木遠遠地坐在櫃檯裡,想聽聽和尚有什麼八卦。

奈何老實和尚沒有等到王一,也懶得跟小光說什麼。

好在小光天生自帶話題,老實和尚不跟他八卦,他倒先跟和尚八卦了起來。

看著他神秘地說說道:“你知道嗎?十年前刺了你一劍的那個倒黴傢伙,他的妹妹來找王一了。”

老實和尚一聽,忍不住驚叫道:“夜貓子的妹妹?”

小光點了點頭:“我倒是想讓她去找金無銘的麻煩,可是王一不許她去,她現在住在掌櫃的家裡,估計一會要跟著掌櫃的一起過來。”

說完指著窗外說:“說在路對面不遠,喊一聲她都能聽得見。”

老實和尚嘆了一口氣,笑道:“這傢伙快活了十幾年,終於等來一個可以收拾他的人了,也好。”

小光淡淡一笑:“我也是這麼想的。”

櫃檯裡的阿木聞言一愣,心道你們這麼想,王一可未必啊?

他很清楚王一眼下的情況,一個劍客連劍都握不住,手經常會不自覺地發抖,這明顯是喝酒過度的現象。

就算王一再優秀,再狠,可是單就穩定這兩個字來他,他已經輸給藍田山莊的阿珏了。

要知道,當年的阿珏在紅塵客棧整整劈了十年的柴,從最輕的柴刀,到三十斤的斧頭,他的手就沒抖過。

他清楚記得整整十年,阿珏沒有自己買過酒喝。

都是自己時不時請他喝上一杯,而他自己也不是一個喜歡喝酒的人。

眼下王一隻有幾個月的時間,就算是不睡覺,也不可能完成當年阿珏那樣的訓練。

那是一種長年累月,將刀法劍法手法融入到血肉記憶中的一種訓練,一種不知不覺中,於世間來說最簡單的訓練。

心思簡單的阿珏做到了。

而眼下的王一,身邊不僅有小光這樣不省心的主,還有一個夜小倩,跟三個像野狼一樣等著找他拼命劍客。

他都不知道在這樣的情形下,王一如何每天還能冷靜地花上二到三個時辰,去一招一式從頭開始。

如阿珏當年那樣,先將乾柴和溼柴分開,然後再用柴刀去劈。

眼下的王一跟阿珏不同,他選擇了跟阿木一樣,用那把不起眼的柴刀。

兩人喝了半個時辰的茶,聊了一會天。

完成了一天任務的王一,洗漱一番走了出來,看著窗邊的老實和尚,眉頭輕輕地皺了一下。

有小光這大嘴巴在,要不了一會老實和尚就會知道自己的事情。

“你怎麼來了?有事嗎?”

在王一看來,老實和尚沒事的時候,是斷然不可能來找他的,只有兩種情況例外。

一種是身上沒錢了,一種是遇到自己解決不了的麻煩事了。

只不過,對於王一來說,就算老實和尚眼下有求於他,他也是愛莫能助。

誰知老實和尚嫌棄地看了他一眼,跟小光說了聲:“這茶沒味了,換茶,我跟他說說正事,你可以去玩耍了。”

小光聞言一拍桌子:“阿木,換一壺茶,這都成水了。”

阿木呵呵一笑,回道:“你得加錢。”

小光指著面前的老實和尚說:“這傢伙不差錢,上好茶。”

老實和尚倒沒有理會小光的胡攪蠻纏,而是等阿木端走茶壺之後,才看著王一說:“這回,你得欠我一個人情。”

王一聞言沒有立刻像小光那樣做出驚訝的反應,而是淡淡地笑了起來。

他知道和尚往日難免有些小肚雞腸,不過兩人做了這麼些年的朋友,他還是願意在某些時候將就和尚。

不然,兩人連朋友都沒得做了。

等著阿木端了一壺新的春茶上桌,自己手裡捧著一杯熱茶,王一才嘆了一口氣,靠在椅子上說道:“說吧,是不是你又殺人了。”

聽王一說得如此輕描淡寫,莫說小光,連阿木也不由得愣住了。

這不像是王一的性情啊?

而老實和尚等了這麼長的時間,難免有些生氣。

好在小光之前買了一些花生擱在桌上,這才一邊吃著一邊聊著,讓他心裡好受了一些。

現在聽了王一這番話,他恨不得拿臭雞蛋、爛菜葉,糊得王一滿身都是。

攤開手,老實和尚捏著一粒花,慢慢地剝了起來。

夏至的天所漸熱,小光熱得早就跟秦湘玉要了一把蒲扇,捏在手裡猛扇。

看著老實和尚的模樣忍不住罵道:“和尚你怎麼跟女人一樣,欠揍呢?有事快說,有屁趕緊放。”

坐在櫃檯裡的阿木一聽,忍不住想笑。

或許老實和尚和王一的傢伙,也只有小光這樣天不怕,地不怕的主敢收拾兩人。

端起面前的熱茶喝了一口,將剝好的花生仔細地吃完,又拍了拍手,掏出一方手巾仔細擦了一下嘴。

老實和尚才悠悠地嘆了一口氣。

這一下,客棧的大堂裡詭異地安靜了下來,窗前兩桌客人也不吵鬧了,紛紛豎著耳朵想聽和尚的八卦。

這一瞬間,小光也閉上了嘴巴,既然和尚開口,就不需要他再多嘴了。

聽著老實和尚的嘆息,五一嘴角的微微勾了起來,他也很想知道,眼前的老實和尚如何會讓自己欠他一個人情。

老實和尚又喝了一口滾燙的熱茶,拉著小光的耳朵狠狠地說道。

“這事認真說起來,應該是你小子,王一,還有藍田山莊的金無銘一想,欠了和尚一個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