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從這天開始,李修元便在北門口的鋪子裡教李白如何去看飛花落葉的痕跡。

剛開始李白還不樂意,因為坐在櫃檯裡的先生,隨手扔出的松針,竹葉,便能穿過客堂,飛到後院。

一不小心,李白不是手上中招,便是臉上捱了一根松針。

松針雖小,可是無論是紮在臉上還是手上都痛得他嗷嗷直叫喚。

甚至有好幾回,他實在忍不下去了,在後院裡仰天吼道:「先生欺負我,我不練了。」

坐在櫃檯裡的李修元淡淡地笑了笑:「門沒關,好走不送。」

於是,李白一氣之下回家悶了五天沒有來北門口。

直到第六天,又自己找上門來。

將捧在手裡的一包春茶擱在櫃檯上,想了想說道:「這是我母親買的,說是謝謝先生。」

李修元看了他一眼沒有出聲,只是撿了一個杯子給他倒了一杯涼茶。

說道:「練劍哪有不吃苦的?你兒時跟先生學寫字的時候苦不苦?跟一幫孩子在街邊打架的時候苦不苦?」

輕輕地伸著手掌,李白呆呆地靠在櫃檯上。

想了想,一口喝光了面前的涼茶,說了一‎‏‎‎‏​‎​​‎‎‏​‏‎‎句:「先生我娘說,跟先生學了本事,便不許跟豬兒他們打架了。」

李修元顧不上形象,拉著他的耳朵說道:「沒事,你隨便去打,不管你打贏了還是打輸了,回來我再揍你一頓!」

看著他不相信的模樣,李修元氣地說道:「做我的學生便不能恃強欺弱!」

「得了,我會記住先生的話,不跟那幫小屁孩打架了,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

李白說完,一頭往後面的院子鑽了進去,他得把這些天的修為補回來才行。

李修元望著他的背影搖搖頭:「你若是這點苦都吃不了,就別想做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

在後院揮劍不已的李白笑道:「眼下我還是先生的學生,不是大男人!」

李修元氣得笑了起來,指著他罵道:「你個不要臉的傢伙,你這是想出去丟我的人呢,還是想丟你母親的人?」

說完,從櫃檯裡撿起一顆松針揮手扔出:「小心,劍來了!」

「哎喲!」一聲響起,傳來李白的喊叫:「我說,先生你不講道理。」

……

秋風漸起,再過十來天學堂就要開學,李白要繼續去上學了。

在跟徵得爹孃的同意之後,李白在一個清晨跟著先生悄悄地離開了北門口。

一路坐了兩天的馬車,一路來到了岷江邊上,搭乘一條路過的商船順流而下。

李白是頭一回坐船,自然興奮得不行。

望著江水滔滔而去,坐在船頭的李白扶著船舷問道:「先生,我們這是去哪?」

「聖人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趁著你沒去學堂,我帶你去嘉州的凌雲山,去拜訪一個故人。」

李修元看著江邊的山峰,平靜地說道。

「嘉州的凌雲山,我只是聽我娘提起過,那地方好遠啊,沒想到可以跟先生去玩玩?」

李白沒想到這一去,便是讓他找不到回家路的距離。

李修元摸著他的頭笑道:「你還小,以後長大了可以四處去遊玩,這可是一片大好河山啊。」

李白堅定地說道:「等學生長大了,再說。」

「隨便你?」李修元淡淡地說道:「我可能只會帶你出來玩一回,以後就要靠你自己了。」

李白一愣,想了想回道:「先生要去何處?」

修元搖搖頭,回道:「

不知道,我的行程沒有定處,想走便走。」

商船一路直下,在水上行走了兩天,終於到達了嘉州。

李修元拉著李白的小手,拾階而上,迎滿天星光,一城的燈火,往前而去。

......

第二天一早,在客棧吃過了早飯後,兩人坐上馬車往城外而去。

李白眼見著剛進城還沒逛過,又要出城,便忍不住問道:「先生?去哪裡?」

李修元望著前方不遠處的大山,淡淡地回道:「去爬山。」

「山在哪裡?」李白心道我家也有山,為何來此地?又是馬車,又是船。

「凌雲山,前面一會兒就到。」李修元回道。

「凌雲山?這是什麼地方,我娘好像沒跟我講過哩。」李白笑道。

馬車很快就來到了山下,李修元跳下馬車,拉著李白往上慢慢爬去。

一路往上,只見前面有一道狹窄的山谷,有一塊巨大石頭立在石壁之上,宛若一道天然的屏障。

一塊巨石上雕刻著二個大字:「不二。」

再往上走,花了半個時辰,李修元帶著李白一路來到了山頂‎‏‎‎‏​‎​​‎‎‏​‏‎‎之處。

只見腳下三江交匯,水勢滔滔面來,如龍吟虎嘯,又好似萬馬奔騰,給人一種雄偉壯觀,不敢直視的感覺。

李白甚至感覺到腳下的大山都在輕輕地顫抖,果然這裡的大山不是他之前看過的那些模樣。

「先生,這裡的水為何如此恐怖?」

山風吹來,吹亂了兩人一頭亂髮,吹拂得兩人青衣振振,發出獵獵之聲。

李修元凝聲回道:「這裡是岷江、青衣江、大渡河三江匯聚的山巔,三江水勢碰撞在一起,其勢當然兇猛。」

「原來先生是帶我來看三江交匯的啊!」李白口中輕輕念道。

「也不盡然?」李修元靜靜地看著腳下的江河捲起千堆雪,回道:「來看一個故人。」

李白點點頭:「山間雕刻著不二,先生的故人是和尚嗎?」

李修元想起之前看到的二個字,笑了笑說道:「如我意者,於一切法無言無說,無示無識,離諸問答,為不二法門。」

「請先生為學生解惑?」李白還沒有修佛,自然不明白其中之意。

李修元回道:「二就是分別心,不二就是無分別心。不二即是萬法歸宗,雖途徑不同,目的一樣。」

「什麼是分別心,什麼又是無分別心?」李白皺起了眉頭。

李修元搖搖頭:「等過幾年你再來這裡,找這裡的大和尚跟你慢慢解釋。」

「那我過幾年再陪先生來此一遊。」李白笑道。

想了想,李白又問道:「先生,這凌雲山很有名嗎?」

李修元看著他,若有所思地微笑道:「聽好了,山不在高,有仙則靈。一座山可以因為一個人而改變……」

李白看著腳下滔滔江水想了半天,才回道:「那一定是個厲害的和尚。」

「這裡的和尚難道比先生還要厲害嗎?」李白咧著小嘴笑了起來。

李修元怔了怔,過了好一會才說道:「佛門講得不是比誰厲害,講的是慈悲。」

「阿彌陀佛,善哉,兩位施主怎麼有空來此一遊?」正在此時,身後響起了一道洪亮的聲音。

一回頭,只見一位胖和尚不知何時,站在了兩人的身後。

「好久不見,和尚可好?」李修元跟胖和尚行了一個禮。

學著先生的樣子,李白也跟和尚行了禮。

胖和尚看著兩人微笑回道:「又見菩薩,心生歡喜,兩位請

隨我去佛堂喝杯粗茶,如何?」

李修元嘆了一口氣,問道:「和尚,這山下三江之水如此險惡,跟那苦海又有幾許分別?」

李白聽不懂先生的話,只要看著胖和尚,一臉的迷惑。

胖和尚一呆,脫口回道:「我正想此處水勢兇猛,舟楫至此容易顛覆……」

「每當夏汛,江水直搗山壁,每每造成船毀人亡的悲劇,和尚只想為眾生減去水勢,而正自犯難……」

李修元點頭說道:「佛說:世間有人得渡彼岸,有人沒溺苦海。世人修行,誰不是苦海划船,有望一日能欲脫苦海,得渡彼岸?」

「然而生死已盡,梵行已立,所作已辦,更不復受胎。如實知之,於此無餘涅槃界而般涅槃,是謂此人已渡彼岸者也。」

李修元默默地注視著腳下的江水,靜靜地說道。

於胖和尚而言,卻有一道來自九天之上的梵音,在他耳邊響起。

靜靜地立於崖邊,瞬間彷彿陷入了夢境之中,立於兩人前面一動不動,如山下的江水,周身有淡淡的霧氣湧現。

如此過了近一刻‎‏‎‎‏​‎​​‎‎‏​‏‎‎鍾,一道金光從胖和尚身邊閃耀,看得李白如夢幻一般。

還沒等他仔細,這道金光瞬間消失兩人的眼前。

看著面前的胖和尚,李修元笑道:「恭喜和尚聞道,離脫離苦海的那一天漸近,可喜可賀也。」

胖和尚揖手行禮,喃喃道:「在下愚笨,得先生點化,心生歡喜。」

李修元不再跟他糾結,指著身邊的李白說:「和尚看看這小傢伙,如何?」

胖和尚微笑回道:「先生的學生自然聰慧明理,當有一個美妙的前程。」

「呵呵,和尚多獎了。」李修元笑了笑,神情不變。

李白拍拍小手,拉著李修元的衣袖笑道:「先生,我渴了,去大和尚的佛堂吃茶去!」

胖和尚一聽,看了一眼李白,又看了一眼李修元,哈哈大笑了幾聲,抬腳往後而去。

一邊笑道:「請先生移去佛堂。」

李修元拉著李白跟在胖和尚後面,李白一邊走,一邊嚷嚷:「吃飯才用吃字,喝茶要用喝,不能用吃!」

連李修元也被李白的話逗笑了,跟在和尚身後笑了起來。

......

三人拾階而上,來到了佛堂中,有小和尚過來幫胖和尚打了一桶泉水,又點著了一爐炭火。

三人在佛臺前,圍桌而坐,胖和尚從身後的櫃子裡取出一包茶,放在茶具邊上,等著水沸。

李白皺了一下眉頭,問道:「先生,既入佛堂,大和尚為何不在佛前燒一炷香?」

胖和尚搖搖頭,扭頭看著李修元,一臉的笑容。

李修元搖搖頭,說道:「你對這事感興趣?要不要留下來做大和尚的徒弟?」

李白看著胖和尚,回頭跟李修元說道:「算了,還是跟著先生一起回家去的好。」

三人喝了二道茶,李白爬山困了。

胖和尚喊來了小和尚帶著他去禪房裡歇息,李白想了想問道:「先生,我們要在這裡過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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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