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河邊,已是秋意漸濃,要不了多久河上就會停航。

守著一壺清茶,今天過河的客人比往日裡少了許多。

坐在一旁的宇文琉璃眼下已經徹底化身為通天河邊的一個平凡的村姑,身上不再釋放出上古鸞鳥那特有的光芒。

而不離和尚也是一頭黑髮,身上穿的也是二娃和翠花多村裡帶來的最尋常不過的粗布麻衣。

兩人坐在桌邊,已經不再是初來河邊那會,渾身上下都透著濃濃的大修士氣質,讓路過的客商不敢靠近。

路過的客人,即便沒有進來吃一碗滾燙的五香羊肉,也敢偶爾跟兩人開個玩笑了。

宇文琉璃一邊聽著不離和尚神叨叨的回憶,一邊想著自己的心事。

不知過了多久,抬起頭來看著他嚷嚷道:“不離大哥,你現在可以去河邊釣魚了嗎?我想吃魚。”

不離和尚一聽,禁不住茫然看著他,苦笑道:“怎麼可能?我是要現在能讓那些魚兒不怕我,怕是做夢都要笑醒。”

捧著一杯熱茶的不離和尚,眼前浮現的是那處冬天,老和尚坐在湖邊垂釣,最後魚兒忍不住從冰洞裡跳出來的那一幕。

若是能做到那樣,他也不用守在河邊看眾生了。

想了想,看著宇文琉璃說道:“或許,我那兄弟會比我先走到這一境界吧,畢竟師傅說他身上已經看不見殺氣了。”

“那豈不是,我們還要這裡修行很多年?”宇文琉璃嘆了一口氣,幽幽地問道。

不離和尚撓撓頭,有些不自信地說道:“要不,等到大雪到來的時候,大哥陪你回家看看?”

不離知道,在自己沒有完成在河邊修道之前,若是敢迴雪峰山,說不得又要被師傅臭罵一通,然後趕下山來。

宇文琉璃沉默片刻後點了點頭,說道:“好啊,你跟我回鳳凰城玩玩,春天之前回來,還能去樓蘭住上一些日子。”

不離和尚想了想,小聲問道:“也不知道我那兄弟會不會回來?”

宇文琉璃低下頭想了好一會的功夫,然後回道:“天雲山的孟長老說,李修元是飛離開的,怕是沒有那麼快回到玄武大陸來。”

在她看來,兩人重逢之日,最快怕是也要等上數十年的光景了……

數十年後,不知道她將要去向何方,眼前的不離和尚又會身在哪裡?

自從她覺醒了鸞鳥的記憶之後,便知道自己的未來絕不會僅僅在玄武大陸這片星空之下。

她嚮往著更廣闊的星空,想去更遠的地方看看。

想到這裡,宇文琉璃忍不住問道:“不離大哥,你以後離開通天河,就要回雪峰山嗎?”

“應該是吧,我還要回山,跟師傅學更多的本事呢?”

不離和尚一想起老和尚,便忍不住說道:“師傅一身的本事,我怕是百分之一都沒有學到,我自然是要回去的。”

然後他抬頭望向灰暗的天空,好奇問道:“妹妹呢?難不成你要回鳳凰城去做一個乖乖公主,然後嫁給某個王公貴族的公子?”

說完這句話,他站了起來,打算往河邊的碼頭走去,因為船來了。

河邊做生意的掌櫃、夥計,不管船上的客人來不來自己的食棚裡吃飯,他都要去碼頭上吆喝一嗓子,招呼來往的客人。

眼下的不離和尚,顯然已經習慣了這個身份,當有船要來,便會下意識地往河邊走去。

宇文琉璃撐著自己的下巴,望著不離和尚的背影沉默了很長時間。

終是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喃喃自語道:“我哪裡知道,以後的路在哪裡?”

在她來說,回家肯定是自然的事情,但是她絕對不可以再像從前那樣,在皇宮裡做一個安靜的乖寶寶。

或許,她會跟不離和尚一樣,在完成修行之後,再去梅山之上,去見女聖。

通天河邊人來人往,但是又有誰人知道,守在食棚裡的兄妹兩人。

一個是聖僧的得意徒兒,一個是女聖看好的弟子?

……

青城之下,大帳裡安靜了很長時間。

納蘭雨如李修元說的那般,只是喝了一杯酒,因為他不知道今天夜裡會發生什麼。

小黑一直沒有酒量,對於喝酒來說,只是好玩而已。

過了很久,納蘭雨一邊揉著肚子,一邊問道:“你讓小黑把那人頭扔了上去,他們會不會發瘋?”

李修元搖搖頭,靜靜地回道:“不知道,來不來我都無所謂。”

納蘭雨吸了一口涼氣,忍不住感慨道:“還是有所謂的,萬一他們今天晚上忍不住來衝關……豈不是為明天減少一些麻煩?!”

在他看來,既然免不要了大戰一番,那還不如分散敵人的力量,用鈍刀子斬人比較簡單?

否則自己又何必半夜去守在山下,這真是何苦來哉?

人生何其苦,便是已經是立春,可是這山間的夜晚,依舊有些寒冷,更不要說呆在山下那沒有遮攔的地方了。

還好,他的身後有國師在。

而禁軍來說,只要有國師在的地方,一切都不再是問題。

戌時過半,整個山間已經完全籠罩在黑暗之中,今天夜裡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

已經收起鍋碗瓢盆的三人,正守著一壺清茶,想著今天夜裡會不會有意外發生。

只不過,安靜的當下讓一枝箭鳴打破。

那是一枝來自山下禁軍的響箭,也是傳遞訊號的箭!

一枝穿雲箭,千軍萬馬來相見。

眼前有箭鳴,自然代表山上某些急不可待要往山下發起進攻了。

當這枝響箭在夜空中響起,雖然只是一道微弱的聲,卻也不知驚醒了多少禁軍。

“傳令禁軍,派出五百增援山下,其他人待命!”

李修元揮手滅了桌上的小火爐,看著小黑說道:“小黑,我們走,去山下看看。”

沒等納蘭雨回過神來,李修元帶著小黑已經嗖的一聲往大帳外衝去。

小黑喊道:“納蘭大哥快來啊,去山下看熱鬧。”

與此同時,守候在山下大坑後的五百禁軍已經將重駑上弦,就等著青城的長老前來衝關。

他們發現了山道上的異常情況,才射出了報警的一箭,眼見國師大人從黑夜裡顯出身形,禁軍們紛紛吼叫了起來。

李修元揮揮手壓住了禁軍的聲音,轉而望向隱於黑暗中的山道。

只見濃濃的夜霧之中,忽然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有眼尖的禁軍驚訝地注視著山道上的動靜。

然後愕然發現,一大批穿著黑色夜行服的人影,正往山下衝來。

從那一道道危險的氣息感知,自己這些人手絕對不是對方長老的對手。

只是誰都清楚,只要有國師站在他們的身前,那麼一切的危險都不需要他們去考慮,他們要做的便是在聽到命令的剎那,將所有的重駑射出去。

“眾軍聽令,準備發射!”李修元放出的神識已經看到山道上的人影,這些不是普通的弟子,都是劫境之上的長老。

若是想要離開青城,大可以光明正大地下山,沒必要蒙面黑衣,這是想要跟自己決一死戰的表現。

只不過,這一刻的山道卻不再如之前那般安靜。

靠近山下的地方,李修元已經佈下兩座法陣在路的兩旁,為的就是這一刻的到來。

沒有太多驚恐,因為山道在瞬間有數道金光升起,瞬間響起一遍驚恐的呼叫聲,以及廝殺聲響起。

在一陣聲慘叫和一陣嘈雜聲之後,來自青城之上的長老有數道黑影,已經衝到了離大坑不遠的地方。

而就在此時,納蘭雨已經帶著五百禁軍趕到了李修元的身後。

看著自山道上衝來,身上帶著濃濃血腥的黑衣人,納蘭雨禁不住吸了一口涼氣。

厲聲呵護道:“停下你們的腳步,再往前一步,我們便要放箭了!”

小黑趴在李修元的肩頭,看著一漸漸逼近的黑衣人,也跟著吼道:“我說老頭,你們再往前走,哥哥可要發火了!”

“納蘭將軍,這裡交給你指揮了,膽敢靠近立刻發射!”

李修元冷冷地說道,一邊啟用了大坑四周的法陣,只等著對手踏上前,便祭起絕殺之劍。

“去死吧,你們若是想要談判,便不會在山道上設下陷阱了!”

“師兄不要跟那小子多說,我們殺過去,為死去的長老報仇!”

“跟他們拼了,區區幾枝駑箭,也想擋住我們的去路!”

李修元放出的神識鎖定了衝下山來的幾個黑衣人,竟然有九人之多……九個渡劫之境的青城長老啊!

這些都是要不了多久,就能看到飛昇希望的老人,竟然為了一己之私,跟在蘇清月的身後進入皇城。

將守衛皇城的上百個暗衛盡數殺害,這是一筆血債!

便是皇帝大人站在這裡,便是青城的掌門跪在這裡,李修元也不會放過他們!

想到這裡,李修元冷冷地說道:“我身為皇朝的國師,只是來替死去的兄弟討個公道,沒有參加皇城暗殺的,給我滾開!”

說完這番話,他的手裡已經捏了三枝符箭,靜靜地搭在了弓弘之上。

只要金光閃耀那一剎,他會毫不猶豫地射出手裡的符箭,奪命追魂,只是剎那之間的決定。

納蘭雨看著李修元的背影,靜靜地喝道:“所有禁軍聽我命令,準備發射!”

“去死啊,我們都是參加過皇城的清洗,來殺我啊!我就站在這裡……”

“嗡!”的一聲響起,不等說話的黑衣人話落,李修元手裡的弓弦崩響,發出一聲追魂奪命的聲音!

接著便是“轟隆!”一聲爆炸聲在響起,瞬間將黑夜點亮。

只見吼叫中的黑衣人幾乎是在箭響的瞬間,便被李修元射出的符箭射中胸口,然後炸成了漫天的碎塊!

而李修元並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既然對方已經亮明瞭態度,他也不想再跟一幫兇手講道理。

“嗡嗡!”聲中,又有兩枝符箭射出,一枝將神魂出竅的黑衣人射殺於黑夜之中,另一枝則是射向了另一個黑衣人。

“放箭!!”

納蘭雨眼前國師大人已經動手,當即顧不得再多說什麼,立刻下達了進攻的命令。

“嗡嗡嗡!”一陣機簧聲響起,只見數百枝跟手臂一樣粗的駑箭刺破黑夜,往不到一百丈處的黑衣人射去!

這不是箭雨,卻比箭雨更加恐怖!



7017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