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章 十文錢 五

風中劍在雲起寺裡陪了華生三天，幫助華生將後山的小雜院收拾乾淨，變成一個溫馨的小家。

因為了塵說華生如果不想出家，就得學會從現在開始獨立生活。

這於華生的確是一個很大的挑戰。

要知道他在書院生活了半年，也是跟師兄們住在一起，更不要說在小鎮的家裡了。

唯一的讓華生感到高興的是，了塵大師並沒有給他制訂每天必須要砍多少柴回來。

用他的話說：「盡力而為，不要從小就學會偷懶。」

這對華生感觸很大，要知道在書院的雜役弟子，每天的任務可是有明確的分工，但凡完不成任務，就不能吃晚飯。

這也是華生跑回家的原因。

風中劍雖然捨不得留華生在這裡吃苦，可是他相信了塵大師能幫助華生治好舊疾。

或許，等他帶著入夢迴到雲起寺時，華生已經完成了艱難的一步，聚氣成功。

離開的時候，華生非常不捨。

拉著風中劍的手不讓他走，非得讓老爹再陪他兩天。

風中劍嘆了一口氣，拿出三文早就準備好的銅錢遞給華生，摸著他的腦袋說：「你妹妹和王掌櫃都給了你三文錢，今天我也給你三文。」

華生捏著老爹給的三文錢，指上銅錢上劍形的刻痕問道：「老爹為何在上面刻了三把小劍？」

風中劍笑道：「你老爹我使劍，你娘也是用劍，你妹妹也是……我希望有一天你聚氣之後，也能用劍。」

華生點了點頭：「這三文錢也是爹爹、母親和妹妹嗎？」

風中劍回道：「是也不是，當你遇到困難的時候，你就想想爹爹會給你一點勇氣，你母親給你一點勇氣，華玉也給你一點勇氣。」

「有了這些勇氣，就算你遇到麻煩，也能踏過去成為這一方天地的傳奇。」

想著剛來那天的情形，風中劍忍不住說道：「兒子，莫要被行到水窮處遮住了眼睛，相信自己一定能見到雲起時。」

華生緊緊地捏著手裡的三文錢說：「妹妹給我了親情，王掌櫃給了我信心，今日老爹又給了我勇氣。」

風中劍哈哈一笑：「剩下的那樣東西，就等著你的師父給你了。」

……

又是一夜寒風起，睡在石屋裡的華生難得夢見了老爹風中劍跟母親入夢。

一夜呢喃，一夜囈語。

聽得老人時不時皺起了眉頭，看著躺椅上的華生想著這小小的孩子，竟然經歷瞭如此多的磨難。

雖然沒有驚天動地的生死之戰，這一縷脈脈的人間溫情卻打動了他的心。

枯坐不知歲月的流逝，終於等來了一個有意思的小傢伙，這讓他很是歡喜。

當華生推天木門，伸手去摸晾在屋簷下的衣服幹了沒有的時候。

已經燒水煮茶的老人靜靜地問道：「所以，那天你老爹有沒有留下來陪多你兩天？」

華生聞言搖搖頭，苦笑道：「老爹說給了我勇氣，就不用再陪我了。」

老人聞言哈哈大笑道：「你有一個有意思的老爹，還有一個有意思的師父啊！」

華生想了想回道：「想想我的家人的確不錯，我的師父也不錯！」

老人眼睛裡忽然有如劍一般的寒光閃爍，看著他說道：「難不成，你在雲起寺裡沒有見過黑暗之事？」

華生淡淡說道：「雲起寺的事我不必知道，因為那個時候我只是一個砍柴的小和尚。」

老人沒料到華生會如此回他，當下禁不住笑道：「你的故事說完了沒有？我可是看到你的十文錢來的。」

華生一聽，臉上露出了古怪的笑容。

因為他想到了老人的七種武器，也只給自己看了六種。

心道，你在這裡等著我啊？

想到這裡，華生將包著銅錢的手巾拿了出來，小心地將十文錢擺在桌上。

靜靜地說道：「這三文錢是妹妹給我的親情，這三文錢是王掌櫃給的信心，這三文錢是老爹給的勇氣。」

老人指著最後一文沒有任何標記的銅錢問道：「那這一文錢呢？我想聽聽最後一個故事！」

華生一愣，隨即脫口說道：「前輩的七件武器，我也只看到六件哦？」

老人搖搖頭：「你急什麼？等我聽完了你的故事，再讓你看看第七件。」

華生輕輕地拿起最後一枚沒有任何刻痕的銅錢，淡淡地笑了起來：「這一文錢的故事，很簡單啊。」

……

華生在雲起寺的後山小雜院裡安心住了下來。

除了日間跟師兄們去後山砍柴，他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坐在院子裡，等著那棵青梨樹上的梨所熟。

了塵給了華生一瓶蜂蜜，說青梨吃不完到時候可以用蜂蜜醃起來，放在冬天和春天慢慢吃。

這也算是做師父的了塵給自己弟子苦不堪言的生活，給了一點陽光。

讓華生痛苦之餘，還能享受一絲甜蜜的生活。

好在寺裡的師兄告訴華生不能修行，但凡華生砍多了柴，背不動的時候，都會替他分擔一些。

如此一來，讓華生在師兄們的身上也感受到了些家的溫暖。

雖然師父了塵替他用靈藥淬過兩回體，那沉睡的丹田依舊沒什麼起色，但是華生的力氣卻大了不少。

了塵安慰他說：「若暫時無法聚氣，便先把身子煉結實了再說。」

好在華生心思單純，沒有太多的想法。

後來的日子在後山玩熟了之後，也會摘一些野果回來給師父吃。

只有一個地方了塵不讓他去，便是那座直入雲霄的問天峰，了塵說等到有朝一日華生聚氣之後，再讓他去征服。

春去春又來，轉眼之間，華生已經是十歲的少年。

他在這一年的秋天，他那存不住靈氣的丹田終於在了塵的打磨之下修補了幾個漏洞，讓華華如願以償。

一夜聚氣，成了一個真正的修士。

為此華生很是歡喜，心道若是爹孃和妹妹在這裡就好了，這可是一家人盼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事情。

沒想到還沒等老爹雲流四海歸來，自己已經開始了萬里之行。

這一日，了塵心裡高興，沒有讓華生去後山砍柴，而是帶著他在大殿裡做了一回早課。

早課做完，師徒兩人剛從齋堂裡出來，便遇到一個有意思的老婆婆。

華生眼裡的老婆婆已經怕是有八十歲都不止了，一頭白髮盡染，如冬日的山林。

老婆婆的家人及孫兒叫住了塵大師，說老婆婆有話要跟住持大師說。

於是了塵將老婆婆一家人請進了佛堂，跟老婆婆喝了三道茶，聊了一些過往的雲煙之事。

最後，老婆婆捏著手裡的佛珠跟了塵說道：「老和尚，這是我最後一回來這裡見佛了，明年，怕是走不動了。」

了塵聞言感慨萬千，轉身從佛臺上取下一方佛像，又拿出一件自己的僧衣包好，遞給老婆婆的家人。

靜靜地說道：「女施主一生吃齋唸佛，願你他日得渡彼岸，不用再入輪迴。」

老婆婆一聽大為感動，用顫抖的手從懷裡拿出一方錦袋，摸索了半晌，又從錦袋裡取出一方絲巾。

小心地開啟絲巾，裡面卻是躺著三文銅錢。

老婆婆輕輕地撫摸著銅錢，就像是當年春風中的少女在輕撫自己如花的臉蛋。

取了兩文錢，老婆婆顫抖地放在了桌上，推到了塵跟前。

望著佛臺上的菩薩說道：「這是當年我娘給我的三文錢，她說一文是過去，一文是現在，一文是未來。」

「這一枚過去我留下，我要去天上找我孃親……剩下的二枚供養雲起寺的老和尚。」

說完老婆婆仔細地將最後一文銅錢包好，放進了自己的錦袋之中。

了塵聞言禁不住撫須讚道：「佛說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看來施主一生唸佛，終於想明白其中的道理。」

老婆婆指著坐在一旁的華生笑了笑：「婆婆看這小和尚不錯，老和尚你便將那枚未來給他吧。」

說完讓家人收好了塵給的菩薩佛像，轉身往佛堂外走去。

華生跟在師父的身後，將老婆婆一家送到了雲起寺的路口。

看著被家人扶上轎子的老婆婆，華生突然間說道：「老婆婆，你回頭看看這山門上的三個字是什麼？」

老婆婆聞言禁不住停下腳步，抬頭望向山門處，看著看著，便笑了起來。

過了片刻說道：「都說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孩子，你要對佛法有信心啊！」

說完在家人的攙扶下上了轎子，一家人緩緩往山路上而去。

「老婆婆慢走，師父說佛在人間，老婆婆你就是人間的菩薩……」

遠遠地，秋風中的老婆婆耳邊傳來了華生那略顯稚嫩的聲音。

伸手抹去眼角的淚花，老婆婆低聲跟轎子外的一個婦人說道：「雲兒，你看看這小和尚的慧根……」

了塵望著漸漸往山下而去的一家人，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像這樣的老人看可不止看到了一兩個，便是如此，他也無能為力。

嘴裡輕聲念道：「華生，人間的八苦，你償了幾樣？」

秋風中的華生望著漸漸遠去的老婆婆，輕輕地搖搖頭：「弟子得回去好好想想，打從妹妹離開，爹孃也離開了華生。」

華生望著漸汽車消失在秋風中的老婆婆發呆，想著老婆婆離開前說的那句話，忍不住扭頭望向山門上的三個字。

想著自己第一天跟老爹來雲起寺的光景。

那個時候，自己連爬上雲起寺都要老爹揹著上來，眼下的他已經取氣修行，日日在後山砍柴修行了。

關於自己身體的問題，想來用不了多久就能跟雲起寺一樣，甚至可以去征服問天峰了。

想到這裡，華生拉著了塵的衣袖說道：「師父，弟子今天很高興。」

了塵將捏在手裡的銅錢拿出一枚遞給華生，靜靜地說道：「這枚當下為師留下，將這未來給你好好收藏。」

華生從師父手裡接過銅錢歡喜得不行，拿出自己手巾開啟，小心將銅錢包好，收了起來。

師徒兩人一前一後往佛堂走去。

走到半路，華生想了想忍不住問道：「師父不是說未來心不可得嗎？」

了塵聞言一愣，隨後看著他微笑了起來。

指著問天峰頂的一抹驕陽說道：「未來也是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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