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女聖的寒梅靈茶,再加上眼見日子一天天過去,跟哥哥分離的日子就要到來。

月影彷彿一夜長大,懂事了許多,不再如之前那般任性。

每日裡不是陪著哥哥去靈山採藥,便是坐在客堂痴痴地看著守著一壺靈茶的孟婆。

兩人時不時說上一句,卻都在迴避即將到來的離別。

這些天孟婆的心思一直在想回去之後要不要回玄天觀,因為兩個師傅回來了。

一起到久不曾見的歐陽東籬和清虛道長,他的思緒便有些紊亂,更何況還有一個當初嚷著要嫁給他的花落雨。

沒想到那傢伙,竟然變成了自己的師孃。

守著一盞油燈,望向屋外的天空。

月影早早就回屋歇息,她再喝上一個時辰的茶,呆上一會也得去忘川橋上,站好最後幾班崗。

讓他感覺到高興的是,這些年自己在橋上看盡天下的眾生,卻沒有看到身邊熟悉的人。

這對他來說是一個好訊息。

在忘川之上,沒有訊息便是好訊息。

五域有小黑,想來大皇子和納蘭雨不會有太多的麻煩,在他看來,這些日子估計蘇清月和女皇兩人早知亂成了一團。

畢竟失去了皇帝、皇后的訊息,對她倆來說可不是一件好事情。

在孟婆看來,這傢伙在壓取皇位之後,管他洪水滔天,應該先把皇帝皇后斬草再說。

就算朝中有納蘭雨和左相右相等人,那又如何?

像眼下這樣,自己還未入皇城,便讓整個朝野上下亂了起來……若是納蘭雨等人一直沒有皇帝、皇后的訊息。

估計會聯合左右相去找女皇的麻煩了。

只能惜,蘇清月也是沒有腦子,既然修為滔天,為何不把左右相全都換掉?五域皇朝的人能鬧得起來?

便是將皇帝、皇后囚禁三年,也終究是一個心腹大患啊。

想來想去沒意思,只怪納蘭雨和大皇子等人的修為太低了一些,一個青城的蘇清月,就掀翻了整個朝廷。

又是一年秋風至,她卻不知道等自己回到五域皇朝的時候,會是一個什麼樣的季節?

站在忘川橋上,臉上卻寫滿了疲憊的神情。

便是自己身入忘川,也沒有為南宮世家的女主,帶回她想要的好訊息。

更不要說納蘭雨所在的天山劍宗了。

故人已經乘黃鶴去,化凡的無心不知要哪年哪月才能走到與天共齊的聖人境界。

在她看來,無心的茉莉怕是要到準聖的境界才有一絲可能迴轉五域。

這還得看明惠師兄的修行速度,如果五域的天道得不到補上與殘缺的一角,便是無心修為再高,怕也是回不到曾經出生的地方。

更何況她已經給無心喝了那碗忘魂湯,也只有茉莉覺醒了前世的記憶……

從踏著一地星光上橋,直到送走最後一個過橋的生靈,整整兩個時辰,李修元都在想回到五域之後將要面對的問題。

他在康川城一怒斬了神花谷裡的天驕長老,卻因為站在正義的一面,那裡的天道並沒有給他降下一道懲罰。

但是五域不同,因為天道不全,倘若他使用了不屬於那方世界的力量,便一定會被九天之上的某人懲罰。

冥思苦想了一夜,依舊亂如一團麻。

因為南宮飛燕也不知道皇城真實的情況,假如蘇清月跟新的女皇做做出天怒人憤,為他不容的事情。

如若身為女皇的麗妃真的如此瘋狂,哪怕她將自己負面的情緒爆發了出來,哪怕她被五域的天道斬去十年。

她也會將這些毒瘤統統清除掉,自己不是英雄也不是神仙,但是五域皇城的陣眼還在自己手裡,自己還是國師。

只要自己一天沒有辭去國師一職,便無人可以代替。

抬頭望著滿天的星光,心道自己或許改變不了星空下所有的世界,但是小小的一方五域,他還是可以的。

便是自己要踏入那傳說中的化凡之境,也得先順了自己的心意,順了五域天下眾生的心意才行。

心不順,便是讓他去做十殿閻王那也不成。

懷著糾結不已的心緒回到小院,靠在躺椅上喃喃自語道:“十年不過一瞬間,你們倆人也是時候回家了吧?”

雖然這裡有月影,只是他知道還有更多的人和事在等著她去面對。

滿園的花香靜靜地往她襲來,只想讓糾結了十年的孟婆睡個好覺。

漫天的星光幽幽地照耀著天地萬物,想要輕輕撫平他額頭上的那一道皺紋。

夢裡的孟婆嘆了再嘆,感嘆這些年老道士就跟失蹤了一樣,再也不來時不時地現身,哪怕嚇自己一跳也行。

只是,這十年老道士徹底從他視線裡消失,甚至神海玉碟空間裡的老人也不曾給他一句提示。

一切彷彿都回到了之前的原點,只是她知道,這並不是她原來的生活。

……

天空露出了第一束昨光時,小院有一束星光飛了出去。

靈山上,老人帶著久不出來的小黑和小魚兒在山間漫步。

小黑憋得太久,一邊呼吸著山間的新鮮空氣,一邊嚷嚷道:“老爺爺,哥哥這回怎麼回事,變成了女人不說,這裡連個逛街的地方也沒有。”

小魚兒則是乖乖地拉著老人的手,對她來說,只要跟哥哥在一起,去到哪裡都無所謂。

老人抬頭望向山間,看著兩人笑道:“這金秋時節,倒是可以去多摘些靈果,總不比你們逛街買的零食差。”

小魚兒一聽頓時眯著眼睛笑了起來,叫道:“小黑別亂跑了,我們跟著老爺爺去多摘些靈果。”

老人摸著她的腦袋笑道:“這裡是三界之外,是黃泉村,村外是忘川,死後的生靈要從這裡進入輪迴……”

小魚兒嚇了一跳,拉著老人的手問道:“老爺爺,哥哥是出意外了嗎?”

在她看來,這是死後才能來的地方,為何哥哥早早來了這裡?

遠遠跑出來的小黑也嚇了一跳,看著老人問道:“哥哥出事了嗎?要不要小黑下山去幫他?小魚兒我們一起去。”

老人看著兩人嘆了一口氣,悠悠地說道:“你哥哥是來渡他的心劫來了,在這裡修心十年,勝過人間百載啊……”

老人拉著小魚兒,花了一會的功夫,將前因後果簡單跟兩人說了一下,聽得小魚兒捂著嘴巴半晌說不出話來。

小黑則是指著前方笑了起來:“小魚兒快看,那裡有好多的靈果哦,我們發財了。”

老人笑道:“別急,我們再去找一些蜂蜜,吃不完的靈果拿來釀成果脯,留著你們慢慢吃。”

小魚兒一聽激動得不行,大聲喊道:“小黑跑慢些,等等小魚兒。”

山間,第一縷陽光爬上了半山腰,秋陽正好,又是新的一天。

……

睡在屋簷下的孟婆今日不想早起,想了一夜,沒有夢見老道士,也沒有得出一個自己想要的結果,她有些心累。

早起的月影端著煮好的粥走進客堂,被坐在眼前的女子想了一跳,擔心地往外看了一眼。

當她確信哥哥把自己裹在毯子裡賴床的時候,有些明白了過來。

看著眼前的女子皺著眉頭問道:“姐姐,你是誰?”

一身白裙的孟婆忍不住笑了起來,看著她笑道:“你問我是誰,我是睡在門口那小傢伙的姐姐,你又是誰?”

月影一聽忍不住笑了起來,扭著看著問外說:“姐姐回來了,哥哥豈不是可以恢復原來的模樣了?”

當下將端在手裡的粥放在桌上,轉身快步走到門外的屋簷下,伸手揭開獸毯的一角。

卻露出了一身白衫,寸長黑髮,年紀不過十三歲的少年。

不情願睜開眼睛的李修元,看著眼前一臉驚喜,魂不守舍的月影,禁不住輕輕地搖搖頭。

“妹妹我還想多睡一會兒呢,今日裡又不用去山上採藥,讓我再睡會。”

心情鬱結之下,連說話的聲音也有些含糊,像是喃喃自語,又像是責怪月影打擾他一簾清夢,有些不情願。

一直安靜坐在客堂的白裙女子忽然開口說了一句話,讓賴在躺椅上的李修元嚇了一跳。

“這院子裡又不是沒有房間,又不是沒有床,為何你寧願賴在屋簷底下,莫非是昨夜星光燦爛不成?”

李修元微微一怔,這才想起來自己身在異鄉為異客,此處還是別人的地盤。

嘆了一口氣,依舊沒有起床的意思。

只是喃喃說道:“既然大姐回來了,那我就更不用起床了,還有一個傢伙呢?”

“她啊,她想吃的菜只有村裡才有,你想她了?”

許久不見,便是正牌孟婆回來,也忍不住調侃眼前這個任期結束,恢復了本來面目的少年。

原來時間、空間永遠只與喜歡的人有關,無關風月。

“介紹一下,這是我妹妹月影……往後可能要跟前輩生活上兩年的時光……為此,我已經給你釀了十年的靈酒……姐姐可要幫幫我這苦命的妹妹。”

從毯子裡鑽出來,李修元去打了水洗漱一番之後,來到了客堂裡坐在兩女的對面。

看著她自嘲笑道:“因為我這妹妹的事情,我還欠了秦廣王一個人情,害得這些年釀的靈酒也有他的一份。”

一聽到李修元竟然釀了十年的靈酒。

孟婆終於忍不住嚷嚷道:“喂喂,這是我家哩!他怎麼可以上來做土匪?”

搖搖頭,李修元安靜地將一碗粥看淺,又讓月影收了碗拿去廚房,這才嘆了一口氣。

此別後憶相逢,再見之不知斷了誰的愁腸,李修元一邊生火煮水,一邊將月影的事情跟孟婆說了一遍。

對於李修元來說,這十年雖然陪伴在月影的身邊,卻是以孟婆的面容。

而此一別,便不只是天上人間,而是要面臨轉世之後的月影失去前世的記憶。

記憶太若,他也不希望妹妹到時候依舊像茉莉一樣,清楚回想起前世的那個刀光劍影,以及失去心愛之人的絕望、斷腸。

孟婆沉默了很長時間,搖搖頭看著李修元說道:“你想多了,這十年來,她有沒有陪你去忘川之上?有沒有喝過你親手煮的湯?”

“你問問她,是否還記得留在九天之上的那些親人?是否還記得你這個哥哥?”

李修元的臉色頓時黑了起來,怔怔地說道:“這下麻煩了,我怎麼把這事忘記了?話說那會我錯把妹妹當成李無心了……”

看著素手煮茶的李修元,孟婆淡淡地說道:“這十年,你在橋上聽了幾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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