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元一愣,隨後問道:“有分別嗎?”

在地藏問出這句話之前,他並沒有去想過自己究竟是要放生,還是殺生,他只是把自己想象成那網中的魚兒。

好不容易因為商人許下放生的宏願而得到了線的生機,眼看又要為世人的貪婪而喪生。

地藏沉默片刻,看著他說道:“還是有一些分別的,至少那放生的商人因為世人的貪婪而改變了自己的初衷。”

李修元皺著眉頭回道:“我把自己想成了那放生之後的魚兒。”

跟地藏的心思不同,當下的李修元只想從那絕境中找到一線生機。

地藏慈祥說道:“那商人的初心是想以大無畏之力,渡盡眾生,卻因為世人的貪婪,最後改變了心思,只渡自己。”

李修元心頭微動,問道:“渡自己有錯嗎?我改變不了世人,至少可以先改變自己,我不覺得那商人做錯了什麼。”

地藏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面露悲憫之意透過大殿,望向虛空中的某處,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彷彿他回到了自己入道之前的某一天的某一個時刻。

喃喃自語道:“因為時間久遠,有???????????????些事情我也忘得差不多了,但是有一件事情我卻不會忘記。”

“何事?”李修元跟著問道,在他看來能讓菩薩念念不忘的一定是一件大事。

“我還不是地藏的時候,我的母親喜歡吃魚籽,我清楚記得,就在母親吞下魚籽的瞬間,有一道血腥之氣直衝天穹……”

“從那時起我便不殺生,也沒有吃一粒魚籽,因為我知道母親死後會墮落到惡道中,於是我散盡家財,只求諸佛給母親一線生機……”

地藏招豐收頭來,看著李修元說道:“甚至我後來身入無間深淵之中,許下宏願誓要渡盡地獄眾生……這後面的故事你也知道……”

聽著地藏徐徐道來,李修元臉上的神情沒有一絲變化,只是心裡微微地嘆了一口氣。

心道你渡眾生的初心是為了母親,跟那誓要放生的商人又有多少分別?

地藏看著李修元為難的模樣,靜靜地說道:“我不能給你更多的開示,你既然修行了佛門的無相金身,便自己去悟道吧。”

李修元聞言,禁不住撇嘴說道:“菩薩你跟我師父一樣不講道理啊,你要渡盡眾生,我也是眾生好不好?”

李修針元知道地藏是一片善意,希望自己能自悟之下再破一境。

只是轉念間又想到了小虎說的那些被商人放生的魚兒,心道這左邊剛剛放生,轉眼到了右邊又被人抓住吃進了肚子裡面。

本來想從菩薩嘴裡得到一點啟示,沒想到這傢伙要自己去自悟。

這實在太不像話了,跟老道士一樣。

地藏看著不服氣的李修元,笑道:“從這一刻你,你也是地藏,你將要在這裡去渡化深淵裡的眾生。”

李修元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漸漸發生了變化,連身上的服飾也變得跟面前的菩薩一樣,頓時嚷嚷道:“我還沒有答應你呢,菩薩。”

地藏看著他嘆息說道:“你既然修行了佛門的無相金身,那麼總有一天你還要面對新的修行。”

“那是什麼?”

李修元一聽自己還要面臨新的修行,忍不住問道:“待我將無相金身修到最後,會成佛嗎?”

或許是因為須彌山無花的因果未了,讓李修元生起了一絲爭強好勝之心,於是期盼著能將佛門的修為突破到更高的境界。

地藏看著他搖搖頭,輕聲說道:“到那時,你將要面對更艱難的修行……或許從那時起,你才算得上開始對佛法的參悟。”

“那是什麼?”李修元繼續問道。

地藏淡淡一笑,回道:“佛門的涅槃之身,你要不要修行?”

“涅槃之身?”

李修元大吃一驚,心道如果是這樣,豈不是還有一道涅槃之火不成?

心裡想到這裡,便忍不住繼續問道:“我會不會擁有一道涅槃之火,跟神龍之火一樣?”

因為他在玄武大陸的典藏之中,所看到的十大神火,並沒有佛門涅槃之火,只是鳳凰的涅槃神火。

“我曾在某處地方看到煉器所需要的十大神火,其中沒有沒佛門的涅槃之火。”

李修元認真地問道:“我很想知道這其中的道理。”

地藏一聽忍不住嘆了一口氣,想了想回道:“你這話問蠢了一些,佛說凡所有相皆是虛妄,便是涅槃之火也是一個道理。”

“你竟然心心念念著想用佛門至高無上的涅槃神火去熔鍊你手裡的兵器,真是白痴的想法,愚蠢。”

想想不對,地藏接著罵道:“難不成你師父???????????????沒有告訴你這個道理?”

李修元雙手一攤,苦笑道:“我那師父不太靠譜,每回都是等我跨進了某道門檻之後,才跟我講一些道理。”

在他看來,老道士連三千世界都不想跟自己講,又怎麼可能說起關於佛門的秘辛?

想來想去,這事只能怪老和尚了。

只是不負責任地跟自己說無相金身靠悟,其他的一概不說,更不要說之後還有佛門的涅槃之體在等著自己了。

看著地藏不屑一顧的模樣,李修元忍不住問道:“那麼菩薩,這樣的涅槃神火拿來何用,難不成是用來嚇人的?”

在他看來,鳳凰涅槃之火一燒一大片,還是不死不休的那種,更不要說自己曾拿來鑄造刀劍了。

地藏淡淡一笑:“等你到了那個境界,你便可以用來焚燒自己了。”

……

大殿裡一片幽靜,不知哪座菩薩面前燃著的檀香,悄悄地往兩人面前蔓延而來,讓李修元頓時清醒了一些。

地藏伸手往空中抓去,似乎想要抓住些什麼。

看著李修元依舊一副呆澀的模樣,忍不住氣道:“我都坐了這麼久,你怎麼像個木頭一樣,拿酒來。”

李修元這才明白為何菩薩一直不太樂意跟自己說話,原來是自己忘記拿酒出來了。

於是摸出一甕酒拍開,看著地藏笑道:“我這一甕酒可是在大秦皇城經歷了六百年的歲月沉澱,按說當得起菩薩為我說法了。”

“我看你這心思不對,你見那十殿閻王知道拿酒哄他,見了我就跟木頭一般,你這是有分別心啊?”

地藏端起面前的酒杯淺淺地嚐了一口,哈哈笑道:“這樣的味道,還真的讓人懷念啊,難怪連那忘川上的孟婆也喜歡你。”

李修元哪有心思跟他說三道四,眼下他的心裡只有一個念頭,那離開了商人手中的魚兒,如何從面前的漁網裡逃生。

地藏看著面前的李修元,嘆了一口氣說道:“若是換成旁人,我一定抓著他替我釀上十年的酒,不管你信不信。”

李修元一聽樂了,靜靜地說道:“菩薩你想多了,便是我的師父也不能讓我為他釀上十年的酒,我要修行的。”

想了想不對,然後轉身看著地藏說:“倒也不是不可以,要不,菩薩你替我修行,我替你釀酒如何?”酒嘛水嘛,只要自己有力氣就成。

李修元衡量一番之下,這釀十年酒可比苦苦修行,參悟十年佛經來得容易,也簡單了許多。

至少不用去燒腦子啊?

地藏看著他嘆了一口氣,想都不想便回道:“你想得美。”

安靜地喝了二杯酒,地藏神情溫和說道:“佛法需要你自己去讀、去參悟,我只能為你開示在某個路口遇到的麻煩,卻不能替你感悟。”

說完手臂一揮,兩人眼前的景象再變。

李修元放眼望去,自己卻是來到了一處石山之下,身後是一汪看不見底的黑幽幽的河水,比當初他在妖域的死亡之地還要恐怖幾分。

天空是灰濛濛的,沒有一絲的陽光落下,也看不出來這裡是初春還是寒冬。

山下滾落著成千上萬如人頭一樣的石塊,放眼之下異常恐怖,李修元一時只覺得背上的冷汗流下。

看著眼前的一切,地藏靜靜地說道:“你既然要悟道,要修煉無相金身,那便先在這裡修行十年的佛法吧。”

李修元看著面前恐怖的一幕,喃喃問道:“可眼前這裡是深淵,於深淵之中,晚輩如何修行佛???????????????法?”

地藏一聽,頓時呵斥道:“難不成身在地獄你便不能修佛了?”

李修元哈哈一笑:“菩薩總得給我一個修行的道理吧?”

在他看來,便是自己回到皇城雪山下的西林寺裡,也能修行佛法,又何必深陷這窮山惡水的深淵之下,終日不見一縷陽光?

地藏搖搖頭,指著地上的石塊說道:“這裡的石塊沒有十萬也是八萬,每一塊石頭裡都住著一個怨魂,你想想如何渡化他們?”

李修元笑了起來,說道:“佛門所講的緣份,哪裡能這般簡單地摸著每一個石頭便能將他們都渡化了?”

看著地藏臉上的那一抹微笑,李修元愈發覺得有些不對勁。

脫口問道:“難不成,菩薩認為我跟世人有什麼不的地方,可以將他們一渡化?”

地藏沒有理會他的無理,而是默默地面向大山唸誦了一段經文。

直到過去了一刻鐘,才說說道:“自然沒有那樣的方便法門,你要在這裡苦修十年,這十年比你站在忘川橋上煮百年的湯還要辛苦。”

李修元卻不以為然,須知他當初在忘川之上可沒那麼輕鬆。

早上起來要去後山採摘靈藥,回來之後又要去橋上煮湯,夜裡還要在橋上為過橋的眾生施湯……

更不要說他還有自己的修行,還是時不時在春天釀上一些靈酒了。

而眼前看上去雖然陰霾恐怖,可終究只是一處深淵之下,難不成比忘川的百年還要麻煩?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笑了笑:“在我看來,那忘川之上才是真的麻煩,我這一月下來,也只是歇息一天。”

地藏順著他的目光,望向山下無盡的石塊,喃喃說道:“你好像忘記了一件事情,有些時候,切莫要相信你的眼睛。”

沒等地藏把話說完,李修元便連連搖頭。

凝聲說道:“知道菩薩你要我用心看世界,這在我許多年前就已經修煉過了。”

地藏說道:“如此,便開始你的修行吧,記住,從現在起你便是地藏。”

李修元一聽,禁不住皺眉問道:“我要如何修?”

地藏看著他的眼睛,靜靜地說道:“將你手裡的每塊石頭,每一個怨魂,雕刻成你心裡的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