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五章 天地萬物皆有道 下

一幫工匠離開之後，山上回歸了世外桃源的安寧。

早起的鳥兒在嘰嘰喳喳，在李修元的窗前吵個不停,彷彿在催主人快些起來，我們要吃米。

李修元出了房間往灶房裡走去。

邊走邊笑道：“你們可不能偷懶啊，到在冬天我若不在這裡，你們豈不是要捱餓了？”

撒了米，洗漱一番之後坐在屋簷下面看著一幫鳥兒低頭搶食。

花姐也將珝兒從床上抓了起來，洗漱一番之後，端著煮好的粥放在桌上。

珝兒接著花姐盛好的粥，看著李修元問道：“哥哥，一會我們去哪裡玩？”

師傅走了以後，沒有人帶著她去山間散步，小姑娘一時還沒習慣過來。

李修元想著昨日還沒說完的道理，以及老人擔心的事。

笑了笑：“我們去往山下走一回,正好哥哥帶你爬一回山，看來年要不要在這山間種一些杏樹。”

花姐一聽忍不住笑道：“要是這山間再種上些杏樹，那可真的就成世外桃源了。”

珝兒咯咯笑了起來：“那可真好，等著我長大了就來這裡摘杏兒。”

吃完飯，喝了兩道茶。

紅姐待在家裡收拾屋子，李修元帶著珝兒往山間走去。

兩人一路往也，只是走了一半的路，李修元便停了下來，望著不遠處金光閃閃的廟宇的飛簷發呆。

想想武帝滅佛才過去了過少年,只是換了一個皇朝而已。

這山下又成了佛的世界。

只不過，眼下的他還不想跟珝兒講述多年以後會發生的那些事情，畢竟那個時候的珝兒怕早就離開了這方世界。

而他來大唐走上一回的原因，便是要見證那一刻的到來。

收回望向遠處金頂的目光，李修元指著石階邊上的紋理，拉著珝兒的手去觸控。

輕聲說道：“這石板上的紋路也是道，這螞蟻爬過的軌跡也是它們心裡的道，通往我們住的地方是山間的小道，山下往皇城的是大道……”

幾句最為簡單的話語，卻讓四歲的女孩瞬間明白了一些道理。

蹲在地上看著一行行螞蟻爬過，半晌說不出話來。

按照哥哥的說法，世間一切痕跡都是道，這樣的道理只怕是學堂裡的先生，自己的爹孃也說不出來！

兩人一起蹲在地上，安安靜靜地看著一行行的蟻蟻從眼底爬過，往山間而去。

直到螞蟻消失，李修元拉著珝兒的手欲往上行時。

珝兒才指著不遠處金光閃閃的佛殿問道：“哥哥，那些寺院上的金瓦是不是也有道的痕跡？”

李修元微微一愣，沉默了許久之後才說道：“沒錯，道觀佛寺都有自己的道。”

“道在哪裡？”珝兒好奇地問道。

“道在經文之中。”

李修元想了想回道：“無論道觀還是寺院，都有自己的經文，對出家修行的人來說，佛經便是他們心裡的道。”

幾片樹葉被一陣秋風吹落枝頭，輕輕嫋嫋地飄到兩人的肩膀上。

跌落在手心裡，珝兒捏住了一片，認真地看了起來。

過了好一會才說道：“哥哥，這片樹葉跟昨天那片好像不一樣哦？”

李修元接過她手裡的樹葉，平靜說道：“這山間每一片樹葉都是獨一無二的，就像珝兒你一樣，於大唐皇朝，也是唯一的。”

“有些道理你現在還不能理解，這並沒有什麼關係，就像去回去進了學堂先生跟你教的詩文的一樣……”

“就跟我教你的彈琴的方法一樣，你現在只需要將它們統統記住，然後達到熟能生巧的境界。”

停了片刻之後，李修元繼續說道：“等你長大後再去思考其中的道理。”

兩人一步一步，緩緩拾級而上，李修元的雙手和腳下都沒有停下。

如當年落霞山上的那座小道觀一樣，他也要在這窄窄的山道上，留下一座不大不小的法陣。

他不想傷害任何人，但也不意味著這一方天地可以任何他人踐踏。

看過螞蟻的道，又知道佛法的道藏在佛經之中，珝兒問道：“哥哥，琴道是什麼？”

這個問題差一些便難住了李修元，因為他到現在也沒有認真思考過這個問題。

想了好一會，才看著她回道：“琴道對於眼下的你來說，便是能彈奏一首完整的曲譜，然後有一道優美的旋律。”

“等珝兒長大以後呢？”

珝兒認真地問道：“珝兒也想跟哥哥一樣，招來山間的小鳥，彈奏出動聽的曲譜。”

李修元聞言一時怔然，心道以琴入道說難不難，卻能將有些修士一輩子困在某一個境界，而不得其法。

說容易，當年的南宮如玉還像沒怎麼拼了命地吃苦，便能以琴入道。

只是眼下的李修元忘了一件事。

當他還是五域國師李夜的時候，便已經在玄天觀裡，天山之上教她和梧桐公主撫琴了。

只是忘川之上的湯喝得太多，許多事情，他已經徹底忘了。

過了許久才悠悠地嘆了一口氣。

看著她說道：“在你以琴入道之前，要先明白這方天地的道，讓天空、大地、山川聽懂你的心聲。”

“你只有讓天地聽懂你心裡的聲音，於天地間生存的鳥兒、百花才會聽懂你的琴聲，琴道到了最後，其實磨鍊的是你自己的心境。”

珝兒隱隱約約聽明白了一些，卻又不是完全明白。

只好苦笑道搖搖頭：“好難哦，珝兒現在聽不懂。”

李修元看著她臉上神情，只好說道：“沒有關係，我現在跟你說說，等你以後長大了，再來問我。”

自己於大唐算不上匆匆過客，至少眼前這個女孩的傳奇他會親身經歷。

所以，李修元沒有急著教她更多的道理。

拍著珝兒的小手，李修元淡淡一笑，說道：“來日方長，不要著急。”

珝兒一聽笑了起來，捏著一片樹葉問道：“哥哥有沒有見過兩片長得一樣的樹葉？”

李修元聞言禁不住莞爾一笑：“我到現在，才看到一個珝兒。”

……

接下來的日子裡，但凡珝兒在屋簷下迎著一縷秋風彈琴的時候，李修元便在山道上種樹。

樹是老人送上來的杏樹苗。

上回李修元提了一回之後，老人下山之後便去買了二百棵樹苗回來。

於是這些日子，李修元要麼在屋簷下煮茶跟珝兒講道理，要麼在山下佈陣種樹。

而這個時候，紫竹劍已經出爐。

便是四歲的小姑娘，每天也要花上半個時間的時辰，于山間斬出歪歪扭扭的一劍，學著哥哥斬秋風了。

學琴明志，練劍防身。

這是李修元給珝兒量身打造的修行，至於佛法的修行，眼下好像還不行。

他要看看，珝兒跟三藏的緣分有沒有，到底是三藏教她佛法，還是自己帶她走進佛法的世界。

因為自己的到來，終是稍稍改變了珝兒的一些人生軌跡，他要遵守這一方天地的安排。

珝兒自從花了七天淬體之後，雙手便不再磨出血漬了。

因為眼下的小姑娘雙手已經長了一層繭，不會再因為撫弦之下而破皮流血。

在老人一番的教導之下，再加上在山間用靈藥淬體七天，四歲的女孩已經是聚氣三層的修為。

於大唐來說，算是一個小小的修士了。

此時，李修元靠在躺椅上養神，身上蓋著獸毯。

珝兒雙手撫琴，當她指尖撥動琴絃，音符在輕輕地跳動，坐在一旁的花姐的心絃竟隨之一顫。

漸漸地，珝兒跟李修元一樣，閉上了雙眸。

彷彿這一刻的小姑娘聽懂了曲譜中的意境，然後和古琴共鳴，手指劃過琴絃，一個個音符像是被賦予了生命一樣。

來自九天之上的古琴，非大唐可比。

古琴有靈，聽懂了女孩的聲音，在輕輕地共鳴。

一縷陽光自古樹間落下，照耀在珝兒的臉上顯的安祥和美。

一雙小手像是有著魔力一樣，讓花姐的心境隨著她的指尖一起跳躍，臉上露出的歡喜的神情。

花姐的心境漸漸變得安寧，雙眼緩緩閉上，陷入珝兒琴曲的意境之中，竟然在屋簷底下睡著了。

“真不愧是大唐的傳奇啊。”

靠在躺椅上的李修元嘴角帶著一絲欣慰的笑意，這才過了多久，小姑娘竟然琴聲中已經有了自己的意境。

他很想看看，數十年，甚至百年之後這傢伙能不能以琴入道，超脫於這方世界。

誰說女子不如男，眼前便是一個最好的例子。

珝兒自己也沉迷琴聲音之中，像是入了魔一般，整整彈奏了兩個時辰，竟沒有一絲的疲憊。

直到醒來的花姐看著李修元搖搖頭，叫停珝兒，抱著她往木屋裡走去。

對於李修元來說，這樣的珝兒已經可以下山去找老人逛街了。

他要一個人在山間享受一個人自由自在的時光。

清晨微雨，珝兒睜開眼睛，感覺身體發生了一些變化，好像能聽到山後雪水流下，打在岩石上的淙淙之聲。

如同她指間的琴絃撥動之下，發出的那一聲叮咚之聲。

吃過早飯，李修元又陪著她練了一會琴，直到小姑娘滿意地收起了雙手。

李修元才看著花姐說：“今日你們便下山吧，去皇城找珝兒的師傅，她應該練習劍法了。”

珝兒和花姐早就盼著這一刻，當下歡呼了一聲。

珝兒拉著李修元的手問道：“哥哥，你要跟珝兒一起下山，去皇城逛街嗎？”

李修元搖搖頭，輕聲回道：“我送你們下山，看著你倆上了馬車再回來，我在山上還要待上一些日子。”

趁著飛雪未至，他要打些雪水，摻幾滴神泉，將山間的剛剛種上的杏樹澆灌一番。

如此，來年這漫漫山道兩邊，將會開滿絢爛的杏花，有靈性的花兒。

珝兒一聽也不生氣，而是安安靜靜地拉著李修元的手，一路踩著漫山的落葉，眺望滿山的金黃，往山下而去。

到了路邊叫了一輛馬車，李修元將套在琴套裡的古琴遞給花姐。

看著兩人說道：“此琴難得一見，珝兒可要好好愛惜哦。”

珝兒眯著眼睛笑道：“哥哥放心，珝兒絕不允許它從我的眼前消失。”

揮揮手，馬車緩緩往皇城而去。

望著顯得有眼陰霾的天空，心道這接下來的日子，怕是陰雨綿綿了。

踩了山道的青石之上，李修元將那一道道符文銘刻得更為凝實了一些。

行至山間，遠遠望著不遠處的迷霧，正自悠悠地吸了一口氣。

不料一道聲音在他耳邊響起：“施主，這山間的木屋是你所蓋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