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章 春日尚好，無量歸來

當山下的晨鐘敲響，當沉睡一夜的小月兒走出房門，來到客堂時。

本想驚叫的她，卻怔怔地說不出話來，任由兩行淚水落下。

靠在躺椅上的李修元睜開眼睛，掀開了蓋在身上的毯子，跟她招手道：“去打一壺泉水，煮茶。”

小月兒點了點頭，往屋後的山泉處衝去。

直到一壺水發出嗚嗚的聲音，小月兒臉上的淚水依舊未能止住。

只是一夜過去,面前的乾爹便從中年人的模樣，變得如小寶爺爺當年那般，一頭白髮，臉如枯枝，連腰都直不起來了。

她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為她的原因。

若不是她當初任性，非要跟小寶去苗疆，乾爹斷然不會因為救她，變成眼前這般模樣。

李修元往壺裡落入靈茶,看著她嘆了一口氣。

輕聲安慰道：“小月兒你是我跟阿珏揹著長大的，乾爹為做再多都是應該的，你不用如此難過。”

小月兒拉著李修元如枯枝一樣的手，哭道：“乾爹為何一夜變成了這副模樣？”

李修元淡淡一笑：“不瞞你說，從來到大唐，我一直都盼著這一天早些到來，這是我的劫，你只是將我渡劫的日子提前了幾年而已。”

小月兒嘆了一口氣，一邊擦著眼淚，一邊問道：“小寶他知道嗎？”

往杯裡倒入靈茶，李修元捏著小月兒的手,仔細地探尋了起來，直到確認她身體再無一絲煞氣之後，才笑了起來。

回道：“明天，你跟小寶替

我跑一趟，接一個人來這裡。”

他在用最後的時光，在山上釀一回靈酒，將今年的春茶製作成寒梅靈茶。

或許，這是他在大唐最後一次的勞作了，他要帶著這些靈酒，和靈茶，回家。

小月兒喝了一口靈茶，點頭應道：“乾爹等著，我跟小寶一定把人接來。”

李修元想了想，看著她笑道：“我再釀一回靈酒，你帶回去，明年春天再給你娘，跟蓬萊的阿珏和王一他們……”

這也是李修元最後一回，能為蓬萊島上的那些朋友們，所做的事情了。

小靈兒點了點頭，問道：“可以讓小靈兒破境嗎？”

“如果你能忍住，等到明年再喝……應該能幫你再破二境吧？”

李修元心想身上還有一些靈藥，用來釀二缸靈酒，就算是在大唐最後的修行了。

趁著玉真公主和小玉環都下山去了皇城，李修元要用最後的時光，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小月兒靜靜地捧著一杯靈茶，彷彿回到當年第一次跟著母親來到雪山的時候。

天空，不知何時下起了綿綿春雨，看著有些凌亂，讓人揪心，屋簷下很安靜。

“時光如梭，歲月無情……”李修元緩緩地說道。

在他記憶裡，昨日分明才立春，昨天的小月兒還是一個任性的女孩。

短暫的一剎，從嚷嚷著要吃包子的女孩，竟然轉眼便到了跟高月兒當年那般的年紀。

時間過得可真是快，想想昨天小黑還帶著兩個妹妹在

山上撒野……

“乾爹，小月兒已經長大了。”小月兒幽幽地嘆了一口氣，傷感不已。

李修元想了想回道：“當年讓你們去蓬萊島上修行，是不是我做錯了？”

從他內心來說，讓一幫人去蓬萊，只是想讓大家遠離塵世，有一個安靜之處可以修行。

卻沒有問過，這些人願意還是不願意。

小月兒一愣，隨後搖搖頭：“那裡很好，沒有人會後悔。”

只有小月兒知道，倘若不是乾爹讓她踏上修行之路，只怕早就跟小寶的爹孃一樣老去了。

又怎麼可能有眼下的修為？

只是她想不明白，明明自己煞氣入體，一身修為並沒有跌落，而李修元卻因為吸收了她的煞氣之後，就成了眼下這模樣？

像是明白小月兒的心思，李修元說道：“我跟你不一樣，你有真氣護體，還沒有被完全吞噬。”

他自己也明白，若是像當年在洪荒世界那樣，還有些靈氣，這樣的煞氣也拿自己沒有辦法。

最多是一半是佛，一半是魔了。

便是眼下，若不是有涅槃之體，恐怕只要一道煞氣入體，就會立刻讓他灰飛煙滅。

這一天，小寶下山去城裡市集買了先生要釀酒的事物，又給他買了不少的生活用品回來。

連著師徒兩人最帶勁吃的醬牛肉也買了五斤。

趁著還沒有下山，便將五口水缸洗刷乾淨，跟著小月兒一起，連米也淘好了。

看的李修元苦笑道：“你們這是怕我沒力氣動手

了吧，既然如此，那便去摘些杏花回來吧。”

於是，三人花了三天的時間，釀完了所有的靈酒。

小寶這才放心，拍著手笑道：“這下先生哪也不用去了，最多到屋後摘些靈茶。”

小月兒心疼乾爹，釀酒的重活都不讓他動手，自己和小寶兩人搶著做。

看著李修元搖搖頭，想到小寶往日裡的性子，跟兩人說道：“明日下山，便將那紅塵客棧轉給現在的掌櫃吧。”

“可惜了，我和小月兒都要回蓬萊去，要不我們留下來陪先生？”

小寶不放心先生獨自一人在長安，試著說了一句：“我們可以先回一趟蓬萊，再回長安來陪先生。”

李修元想都沒想，便說道：“不用，那客棧隨你們賣掉，四十六號留著。”

小寶點了點頭。

不管他和小月兒回不回來，就算四十六號有一天倒塌在歲月的長河之中，那個地方也不能賣。

畢竟那裡有他和小月兒的記憶。先生的安排，他和小月兒都會認真地執行。

“先生，你會等著我跟小寶回來嗎？”小朋兒不放心李修元，拉著他的手問道。

李修元嘆了一口氣，說道：“我要等的人是一個好女孩，你和小寶以後要教她修行，莫要欺負她。”

小寶一聽，臉上頓時發紅起來。

嘿嘿笑道：“咳咳，先生喝茶……不是有小月兒嘛，我哪敢欺負別人。”

李修元也不想教訓自己這個寶貝徒兒，想了想說道：“今夜，我們喝

一杯，明天你們就下山吧，早些把人給我接來……”

這天夜裡，小寶和小月兒喝了三杯來自洪荒世界的靈酒，早早就回屋歇息，等著各自破境一刻的到來。

第二天，真著先生還沒醒來，小寶便跟小月兒下了雪山。

他不知道這一去一回要多久，小月兒更是擔心回來的時候見不到乾爹，所以兩人沒有坐馬車。

而是買了兩匹馬兒，踏著春風而去。

……

春日有霧也有雨，李修元卻挑了幾個連著的好天氣，炒制了幾鍋寒梅靈茶。

想來想去，於，安頓好小月兒和小寶，再安頓好李月圓之後，也沒什麼值得他去惦記了。

還不如當年的大周，便是涅槃之際，也惦記著卿卿和小嫣兒，惦記著小黑和淑子，小虎等人。

眼下，他只要等著小寶帶著李月圓回到長安，跟這可憐的女子安排好以後的修行就成。

坐在山間望風景，正對他的風景被玉真公主的別館擋住了。

於是他只好時不時搬著椅子，坐在路口看漸漸綻放杏花，看山下的佛寺，看遠處的長安皇城。

他看趁著春色尚好，看看小玉環會不會跟著玉真公主來雪山上的別館。

結果他等了三天，沒有等到兩人。

他又想著算算日子，李白那傢伙也該來長安了，按道理他也得透過朋友來找玉真公主，結果，李白也沒有來。

日子一天天過去，李修元覺得一天不如一天，自己每天都在變弱。

就在他

嘆了又嘆，盼著小月兒和小寶早些回來的時候，一個意想不到的傢伙站在了他的面前。

怔怔地望著來人，李修元有些糊塗。

要去玉真公主別館的人走的是另一條路，自己山下的陣法開著，無關緊要的人上不來。

嘴角動了動，問道：“你是誰？”

誰知來人卻一下子跪倒在他的面前，抱著他哭了起來：“哥哥，你怎麼變成這副模樣了，師傅和三藏師兄都走了……”

“原來是無量啊……”

幽幽地嘆了一口氣，李修元微笑著：“我盼了又盼，終於把你給盼回來了。”

拉著眼前這個中年男子的手，李修元依稀能從他臉上看到當年小和尚。憨厚的神情。

摸著無量的腦袋，李修元想了想回道：“三藏涅槃去了佛國，你師傅應該是在雪山上飛昇……你不用難過。”

無量一聽，眼睛立馬亮了。

說道：“原來三藏師兄真的去了佛國，師傅會不會也一樣？哥哥你怎麼變成了這副模樣啊！”

李修元嘆了一口氣，問道：“你呢？你是回長安接老和尚的衣缽，還是要繼續迴天竺你在舍衛國的家？”

李修元的眼裡有滿滿的笑意，他也沒想到，在自己將要渡劫之前，竟然等到了從天竺回來的小和尚。

想了想，嘆了一口氣道：“可惜你來晚了幾年，若是早一點，還能見到老和尚。”

老和尚也是李修元的遺憾，便是最後一刻，他也沒有顧上在玉華寺中身化掃

地僧的老和尚。

想到這裡，李修元苦笑道：“你師傅後來放棄了山下的住持，去玉華寺裡學習三藏帶回來的佛經。”

無量搖搖頭：“無量身在天竺，要放下世間的一切也殊不容易，直到我的妻子離開我之後，我又去寺院裡修行了許多年……”

“我來長安只是想看看哥哥和三藏師兄，還有師傅，沒想到他們都已經離開了無量。”

“那麼，你以後要去往何處？留在長安嗎？”

跟三藏一樣，李修元也希望無量有一個更好的未來，至少也得跟石窟的晦明和尚一樣。

天量想了想回道：“無量留下來陪哥哥……就算要去修行，也是去大漠的石窟，我喜歡那裡。”

“大漠啊……”

李修元突然間想到了當年有晦明和尚，不知道這些過去，和尚是否安好？

拉著無量的手，李修元沉默了半晌，才問道：“石窟的晦明和尚可好？你的師叔祖呢？你回來的時候見到他了嗎？”

無量搖搖頭：“晦明和尚還在，精神很好……他說師叔祖去了天山之後，便沒有再回過石窟了。”

說完這番話，無量再次問道：“哥哥為何變成這副模樣了？”

在無量心裡，哥哥可是神仙一樣的存在，這才過去了多久？哥哥竟然變得比當年的老和尚還要蒼老了。

李修元看著他嘆了一口氣，回道：“這是我的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