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天隨人願,又或是老天要給將要跟親人分別的修士們最後一個團圓的機緣。

登天之路一直沒有開啟的徵兆,讓定安城中忐忑不安的一幫人,歡歡喜喜地過了一個大年。

雖然直到最後,老道士也沒有告訴李修元天路哪一天開啟。

在老人看來,既然自己的徒兒有了自己的決定,他又何必出言亂了他如心的心境?

在老人看來,雙目失明且不能亂了李修元的心境,那麼一旦他踏上那一道天門,只會更加安靜。

因為,師徒兩人已經將蠻荒世界的這些不省心的傢伙輕輕放下,給了他們一個在一起的機會。

初一,閒來酒肆沒有營業,後院客堂外也擱了一盆炭火,小紅說這樣看起來才溫暖,才有年味。

不到午時,李秋水帶著上官豔紅,還有如詩如畫給李修元拜年,順便帶來了給李修元定做的衣裳,給夢蝶做的羅裙。

李修元感慨萬千,輕輕地撫摸著手裡的衣裳。

想著分手在即,屋裡的氣氛一時有些黯淡,他更有幾分捨不得,放不開,以及擔心。

沉默了半晌,拿出四張平安符遞給李秋水。

靜靜地說道:「這是我寫的平安符,大姐你們四人一人一張帶在身上,西門孤星他倆我會另外給他們。」

如詩一聽,忍不住問道:「平安符?有什麼用?能保佑我們平安踏過天路?」

搖搖頭,李修元輕聲回道:「並不能,它只能保證讓你們踏進那道門之後,不會分開,讓你們六人在一起……」

上官豔紅趕緊收了起來,看著如詩如畫說:「他怎麼可能保佑你走過天路,我們六人能在一起,已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了。」

李修元點了點頭,繼續說道:「有了這道符,就算你們在以後的日子裡走散,也能憑著這一道氣息找到彼此。」

李秋言聞言,忍不住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拉著他的手,輕輕地撫摸著他臉上的黑布,問道:「弟弟,你這眼睛何時才能癒合?你帶著小夢蝶會不會遇到危險?」

李修元淡淡一笑:「對於未知的危險,我們誰也無法預料。」

如畫也收起了平安符,想了想問了一句:「那麼,我們以後還能相遇嗎?」

如詩一聽,也忍不住怔怔地看著他。

屋裡的四女各自收起了一張平安符,心裡卻歡喜得不行,要知道只要她們六人在一起,便是遇到麻煩,也有辦法解決。

李修元沒有隱瞞她什麼,只是輕聲回道:「肯定能遇上,記住,你們六人就算不小心走散了,也要儘快找到彼此。」

「這個道理西門孤星清楚,他跟我去過修羅戰場,知道如何從死人堆裡活下來,你們遇到困難可以商量著解決。」

李秋水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點了點頭。

就在這個時候,皇甫青梅帶著西門孤星和女兒也來到了酒坊。

一進客堂,皇甫青梅就看著李修元說了一句:「三天之後,天路在老地方開啟。」

上官豔紅聞言之下,驚叫一聲道:「天啦,這麼快?」

李修元看了二人一眼,靜靜地說道:「還好,你們已經在定安城中吃了年夜飯。」

說完拿出兩張平安符,遞給皇甫青梅和西門孤星兩人,又將其作用解釋了一番。

急得西門夢蝶問道:「師傅為何不給蝶兒一張?」

李修元看著她淡淡一笑:「你和烏鴉不用。」

完了掏出一個錦袋遞給皇甫青梅,嘆了一口氣,苦笑道:「我那些修羅天域的朋友們,你也認識……」

「我離開的時候,還沒有想到這

個辦法,你去了長城若是見到他們,便將這錦袋替我轉交過去,算是我最後的一份心意。」

皇甫青梅想了想,伸手接過錦袋,收了起來。

想了想回道:「她們應該不會遲到……如此,我便在那門外等上一天吧,這也是我能為你做的一點事情了。」

「如此,我便替他們謝謝你的一番心意。」

李修元嘆了一口氣,看著屋裡的六人喃喃說道:「今天,便讓我們以酒話別,明天一早,便出發往長城吧。」

「我們走了,蝶兒怎麼辦?」

西門孤星想了想問道:「總不成,讓他外婆每天送她過來,她們也看不住啊?」

「不用了,明天你們先把小蝶送來這裡,他們想看就來酒坊吧。」

李修元無可奈何地說道:「正好讓烏鴉沒事的時候,多教教她讀一些佛經,放在你那我不放心。」

西門夢蝶點了點頭:「那就讓外婆和奶奶來這裡吧。」

看著屋裡的六人,李修元正色地說道:「你們如果你要活下去,就記住我說的話,進了天路千萬不能分開。」

李秋水嘆了一口氣,看著眾人說道:「不管我們遇到多大的機緣,先活下來,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上官豔紅看著他溫柔地笑了笑,說道:「我們都走了,你怎麼辦?」

李修元回道:「立春之日,我便帶著蝶兒跟烏鴉出發。」

分別之日,或許從此以後便是天上人間,再難重逢。

這一天大家都喝了不少酒,如果不是想著明天就要出發,回家還要跟爹孃告別,西門孤星只怕會醉得一塌糊塗。

連安靜的上官豔紅看著眼前的李修元,也覺得從明天起,生命要少了一些什麼。

眼見眼睛紅紅的如詩、如畫李修元也沒有辦法。

最後,只得拿了一些靈酒分給六人,又將小紅釀的酒送了一些,上官豔紅這才滿意,即便她有一萬個捨不得。

申時,西門孤星一家三口匆匆離去。

酉時,李秋水也帶著上官豔紅等人離開,連著小寶和小紅都跟了過去,她要將所有留下來的財產,留給小紅母子倆。

在小紅出門一瞬間,李修元想了想說道:「明天準備一些東西,過兩天,我再給你釀一回酒。」

小紅點了點頭,輕聲回道:「謝謝掌櫃。」

李修元揮揮手,讓眾人離去,自己關了門,一個人去客堂裡守一壺清茶,去想心事。

烏鴉喝了三杯酒,又去做夢了,這也是李修元喜歡它的地方。

喝醉了也不鬧,只是安安靜靜地躲起來睡覺。

今夕何夕,想不到轉眼間不光是蠻荒的幾個朋友,連著修羅天域的那一幫傢伙,統統都要離開自己了。

便是捨不得,斷不了,放不下,也得一日之間放下。

若是他跟烏鴉和西門夢蝶去的天路跟眾人不同,那麼從此以後,只怕便是故人只在我夢裡,天上地下不相逢了。

而這個時候,修羅天域還是深秋。

即便如此,無數的修士已經如當年那般在天門關裡集結,等著前往修羅城域,踏進那道盼望已久的登天之門。

在這之前,清月公主已經去千佛寺裡見過自己的師傅,終於明白了修羅天域的天道將迎來驚人的變化。

連著書院的院長,魔域的皇帝,皇后;天風王國的長孫皇后和秦王,以及更多無法踏上登天之路的修士。

終於等到了各自的生機。

而這個時候,花小雨已經跟衛青在書院舉辦了婚禮,打算等著哥哥、姐姐們踏上天路就回妖域,再辦一場酒席。

花沉魚跟楚飛煙在街上做最後的採購,也是看這世界最後一眼。

直到這個時候,花沉魚才明白為何李修元要早早就離開魔域,看著楚飛煙嘆了一口氣。

苦笑道:「原本,那傢伙真的是為了小青當年的事,去妖域還我爹孃的人情。」

楚飛煙嘆了一口氣,回道:「這下可好了,我的爹孃他們不用飛昇,書院的院長估計也不會急著飛昇了……」

在她看來,能在這一方世界修行到更高的境界,像自己父母這樣的年紀,真的沒有必要去飛昇了。

如果一切,真的跟李修元說得那樣,飛昇只是另一段修行的開始。

豈不是自己這些所有的人,都要重新來過?到時候,自己等人還能不能適應?

客棧裡面,清月看著興致不高的楚風,看著君不語兩人皺起了眉頭。

想了想說道:「你們若是放不下這一方世界,可以選擇留下來。」即便楚風是她夫君,可是在這個時候,清月依舊沒有為難他。

君不語搖搖頭,苦笑道:「不用,我哥哥已經選擇留下陪我父王母后了。」

楚風嚇了一跳,指著君不語說:「公主你想多了,我們是夫妻怎麼可以分開,我不是陪這傢伙難受?」

楚飛煙瞪了君不語一眼,笑道:「你若是想追花沉魚,那就在天路之上對她好一點,也不是不可以。」

楚風這才想起這事,跳起來說道:「我那兄弟一門心思做和尚,估計也很難在天路上遇到,這丫頭最後還得是你去照顧她。」

清月啐了楚風一口:「你不懂他就不好亂說,總之,我們管好自己就是好。」

楚風點點頭:「就跟修羅戰場一樣,大家不要分開。」

一夜過去,李修元早起去街上買了十斤醬牛肉,又打包了兩碗牛肉麵回到酒坊。

這個時候,楚飛煙已經帶著西門夢蝶在店裡等他了。

李修元將打包的牛肉遞給她,讓西門夢蝶叫烏鴉起來吃麵條。

然後跟皇甫青梅說道:「你們也不用傷心,想回來就拼了命地修行,等你們比這一方天道還要厲害的時候,自然有辦法……」

皇甫青梅聞言笑了笑,一臉苦澀之意,顯然是一夜都沒有睡好。

看著他問道:「你呢?你的家在哪裡,你以後會不會回去?」

李修元搖搖頭,指著天空說:「我的爹孃、弟弟、妹妹都在天上,他們在的地方,便是我的家。」

皇甫青梅一愣,想了想禁不住嘆了一口氣,抬關望向陰霾的天空,輕聲回道:「那確實。」

就在這個時候,李秋水也帶著兩輛馬車來到了酒坊的門前。

如詩如畫下車跟李修元道別,兩女抱著李修元又哭了起來。

李修元只好安慰道:「你倆能跟著樓主一起登天,就好好地保重自己。」

上官豔紅過來,看著李修元說:「我們要走了,還得趕路,你何時啟程?」

李修元揮揮手道:「立春之時,我就動身……天高地遠,各位珍重。」

李秋水上來,輕輕地將如詩如畫拉開,跟李修元擁抱了一下,溫柔地笑了笑:「姐姐去天上再開一家錦衣坊,等著你來找我們。」

李修元聞言頓時豪情萬丈,便是臉上蒙著黑布,也大聲說道:「等我把自己因果了結,就去找大姐。」

西門孤星嘆了一口氣,抱拳說道:「我家小蝶,就交給你了。」

西門夢蝶走出門外,拉著李修元的手,跟爹孃說道:「母親爹爹你們可要好好的哦,等蝶兒長大了,就去打你們。」

皇甫青梅聞言,眼睛又紅了起來,西門孤星趕緊拉著她上了馬車

跟李修元揮揮手:「走了,別老想我們。」

如詩如畫也上了馬車,揮手說道:「不要忘了我們。」

李秋水跟上官豔紅上了另一輛馬車,跟李修元揮手道:「保重。」

李修元看不見兩人臉上的淚痕,拉著西門夢蝶的手,跟兩人說道:「走吧,去尋找你們的新生。」

就在三輛馬車碾壓一城的風雪往南城門而去的時候,西門夢蝶指著天空笑了笑:「乾爹,雪停了。」

李修元靜靜地回道:「真是一個好天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