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剎那之間,一道熟悉,而又讓他討厭的氣息出現在他身前不遠的地方。

來來***,轉了一大圈,卻沒想到會在藍田鎮上,遇到一個他最不想遇見的人,雖然來人在他的眼裡依舊只是黑白之色。

可是當年留給他的那一道死亡氣息,卻是他一輩子都難以從記憶中抹去的,也是他最為憎恨的一件往事。

於是,他的眉頭皺了起來。

皺眉便是厭憎和不喜,他對於遇到的朋友也好,敵人也罷,就連當年在書院遇到的秦千山,也沒有如此的不喜歡。

於是他停下了腳步,靜靜地用神識打量著來人,等著對方出手。

出現在他面前的自然是風塵僕僕,一路趕來的歐陽軒,連他也沒有想到,剛剛進到藍田鎮,剛剛把馬兒找地方寄養。

正準備在街上逛逛試試運氣,便看到遠遠從集市裡緩緩走出來的黑衣少年......

跟師傅信函上描繪得一模一樣,少年臉上蒙著一塊黑布,身上沒有一絲的靈氣,顯然就是一個凡人。

不同是,少年身連沒有少女也沒有烏鴉,估計是另外二個小傢伙躲在家裡,沒有出門。

一瞬間,如書生一般打扮的歐陽軒眼眸深處閃耀一抹得意的微笑,心想得來全不費工夫,自己此行可以讓師傅安心了。

只不過,他依舊沒有吭聲,只是靜靜地注視著寒風中的少年。

一陣寒風拂過,幾片雪花飄落。

李修元心頭的那一道怒火驟然斂去,心裡也漸漸平靜下來,看著前方的來人說了一句:“你擋住我的路了。”

多年之後的狹路相逢,他甚至沒有一句寒暄,便直接針鋒相對。

倘若這傢伙敢在大街上動手,他完全可以以雷霆之勢,將對方斬落眼前......大不了,明天他就帶著小蝶兒和烏鴉提前離開。

只要自己想走,這世界便沒有人能攔下他的腳步。

便是玉龍雪山上的聖人也不行......聖人不出世,倘若這一方世界的聖人對自己出手,那麼師父也不是吃素的。

這一路行來,他也不是那麼好殺的。

只是一句冷冷的呵斥,卻讓歐陽軒瞬間皺起了眉頭......

十幾年過去,他記憶中的那個竹峰大師兄,那個大鬧樓蘭,讓王家一夜消失,讓無極聖地大失顏面的少年,應該長大了。

可是,從李修元開口的那一瞬間,他卻愣住了。

眼前有零星的雪花緩緩落下,寒風嗚嗚自身前拂過,卻不能讓他片刻之間冷靜下來,這太不可思議了。

一方黑布遮住了李修元的半張清瘦的臉,可是他的聲音卻從來沒有變過。

而兩人當年在天雲山死生一戰之際,早就將對方的聲音烙印在了血肉記憶之中。

深深的,呼吸著寒風之際,歐陽軒有一種冷,瞬間冷到了心底。

卻又有一種久別重逢的驚喜,心道這可真有意外,銷聲匿跡十幾年,竟然一朝之間出現在當年的藍田鎮。

少年還是當年的少年,只是瞎了雙眼,修為依舊沒有,純純的一介凡人出來在他的眼前。

而他,卻不再是當年那個在天雲山下,差一些就丟掉性命的雪原弟子。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歐陽軒回道:“這麼久不見,你怎麼會在這裡?”

一瞬間,歐陽軒收斂了所有的殺氣,看著李修元輕輕點頭致意,就像真的跟好久不見的朋友打招呼一樣。

如果李修元允許,他甚至想上前跟對方擁抱一番。

這一瞬間,實在太讓他驚喜,甚至歡喜了。

李修元眼前殺氣頓逝,忍不住說道:“天下之大,我除了銀川城,哪裡不能去?還有,你是來殺我們師徒三人的嗎?”

便是歐陽軒收斂殺氣,釋放出一道善意,李修元依舊面色冷峻,因為當年兩人並沒有冰釋前嫌。

歐陽軒嘆了一口氣,苦笑著說道:“本來是來殺你的,可是見到真的是你之後,我想我們應該不用成為仇人。”

這句話,李修元聽懂了,他相信這句話,也只能他才能聽懂。

不出他的意料,這傢伙果然是受了某人之命,要來藍田鎮裡追殺一個自雪山逃下來的惡徒,一個身負妖法的少年。

等真的見到自己的模樣,可讓歐陽軒打消了這個主意,看上去甚至有些興奮,李修元想想嘆了一口氣。

想了想回道:“你若不殺我,雪山之上......銀川城中的那些人如何安心?”

說完這番話,一縷若有若無的氣息,瞬間自兩人面前穿過,和著天空中緩緩飄下的雪花,讓歐陽軒瞬間如墜冰窖。

這一瞬間,他的右手微顫,很想拔出腰畔的靈劍,然後斬出。

風雪中的李修元微微皺眉,就在歐陽軒欲要拔劍的那一剎,右手隨意的抬起,自風中接住了一片緩緩飄落的雪花。

就在這一瞬間,歐陽軒突然感覺到身邊的風雪驟歇,時間彷彿在這一剎那停止了一樣。

雖然不知這是何意,他依舊再次將那一道殺氣斂去,喃喃自語道:“我不想再一次兩敗俱傷!這很沒意思。”

“我也是。”

李修元靜靜地看著指間這朵歡快飛舞的雪花,心道你可真的很可愛,也只能在這風雪漫天的時節看到你。

歐陽軒看著揮動手指如若蘭花一般的少年,頓覺無趣地搖了搖頭。

幽幽地嘆了一口氣,說道:“我趕了很遠的路,你可否盡一下地方之誼招待我?”

李修元淡淡一笑:“還好,我剛剛買了一盆羊肉,可以請你喝一杯。”

收了一身的殺氣,兩人並排走在一起,像很多年不見的朋友一樣,往鎮子的東頭走去。

“我說,這些年不見,你怎麼把自己一雙眼睛玩沒了,成了一個瞎子?”

“我沒有眼睛,也一樣可以跟你大戰三百回合,要不要試試?”

“會不會有傷亡?”

“刀劍無眼,我哪知道?”

......

當兩人一路來到路的盡頭小院前時,小蝶兒已經開啟了大門,站在街邊等著回家的師傅。

遠遠的,看著歐陽軒的眼裡,就像是一個聽話的女兒,在等著出門買菜的爹爹歸家一樣。

如此,他不由得心中一暖,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問道:“這是你的女兒?還是你的徒兒?”

李修元淡淡地笑了笑:“這是我的乾女兒,也是我的寶貝徒兒,屋裡還有一隻烏鴉,也是我的徒兒。”

遠遠的,小蝶兒看著一身白衣的歐陽軒皺起了眉頭。

警惕地看著來人,跟李修元問道:“師傅,這傢伙是土匪還是殺手?要不要小蝶兒幫你砍了他?”

歐陽軒聞言一笑:“小姑娘你才多大,哪裡是我的對手?”

李修元想了想跟小蝶兒介紹道:“他不動手的時候,你可以叫他歐陽伯伯,他倘若動手,你也不用管師傅......”

說完拉著小蝶兒的手,請歐陽軒先進了門,然後隨手關上了大門,揮手間開啟兩道法陣。

如此一來,他這裡便自成一方世界,不被外面的風雪所侵襲。

小蝶兒這才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笑道:“看來是師傅當年的仇人,眼下想明白了,可以不用繼續報仇了?”

歐陽軒聞言哈哈大笑道:“有意思,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改天去銀川城,歡迎去我家住上十天半月,我找個大姐姐陪你玩。”

“我叫小蝶兒啊,師傅去,我和師弟才會一起去哦。”

只是一句最簡單的話,如一抹春風路過藍田鎮,瞬間將漫天的冰雪吹化,不知歸於何處。

為了讓眼前這個不知所謂的傢伙明白,小蝶兒用一句最簡單的話,表明了師徒兩人的心思。

李修元揮揮手,說道:“稍等片刻,我去把這肉回鍋熱一熱,然後好好喝一杯。”

又跟小蝶兒說道:“喚你師弟出來,見客人,這位是銀川城的聖地天驕歐陽先生。”

換做別的任何時刻,驕傲如歐陽軒,絕對不會對眼前少女解釋任何事情。

哪怕對方是李修元的寶貝徒兒......一個元嬰境的少女自然入不了他的眼。然而小蝶兒今天給他的感覺很不一樣,所以他覺得要解釋一番。

想了想說道:“我跟你師傅,算不上敵人......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小蝶兒點了點頭:“我去喊師弟。”

獨坐客堂,歐陽軒惘然看著手裡捏的一枝鐵箭,這也是他特意彎下腰來撿起,想要研究一下李修元鑄的箭,有什麼特別之處。

只是他發現這鐵箭除了比他見過那些鐵箭輕一點,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

心想這傢伙腦子是不是壞了,像這樣的鐵箭最不值錢,銀川城中只要有靈石,隨便就能去鐵匠鋪裡買一大把回來。

又何必自己辛苦?

望著客堂外四處飄散的雪花,想著或許是藍田的日子太單調,這傢伙用來打發時間的吧?

烏鴉和小蝶兒在屋裡看著突然到來的客人,竟然拿著師傅鑄造的鐵箭發起呆來。

烏鴉恍若看到了不久之後那個混亂的世界,想著這些鐵箭師傅還沒來得及刻上符文,你如何看得明白?

看著一抹冷冷的光,映照著歐陽軒冷漠的面容,烏鴉看著小蝶兒驕傲地說道:“師姐,那傢伙真的不是敵人?”

小蝶兒的神識快速地從客堂里歐陽軒的白袍上閃掠而過。

想著師傅跟這傢伙回來時的情形,想著兩人說話的模樣實在不像是仇人的樣子,輕輕地點了點頭。

回道:“師傅說,他們不動手的時候,可以不是敵人。”

直到此時小蝶兒才發現,原來她之前對敵人和朋友的認識,跟師傅比起來,依舊還有很大的不同。

想到這裡,她拍了拍烏鴉的翅膀說道:“師傅果然很厲害,連仇人也可以變成朋友。”

烏鴉的神識注視著歐陽軒臉上凝重的面容漸漸放鬆,最後變成一抹不屑的神情後。

不由說了一句:“這傢伙也是一個白痴。”

聽到這句話,小蝶兒忽然笑了起來,摸著他的腦袋喃喃說道:“師弟你這話要給師傅聽見,肯定會揍你一頓。”

雖然小蝶兒會時不時說自己老爹是白痴,但她也只是認為某些時候,自己的老爹不如師傅這般聰明。

才會放肆在母親背後偷偷說幾句。

望著漸漸開始轉晴的天空,烏鴉惘然說道:“師姐,我們在這裡的日子快要結束了,師傅說花開的時候,就要去梅山了哦。”

在兩人眼中,梅山是老天給師傅的禮物,也是師傅給兩人的禮物,師傅曾說這方世界的修士,窮其一生,也見不到女聖大人一面。

看來,兩人真的何其幸運。

然而今日師傅又告訴他們一個新的道理,有時候,並不是所有的敵人,都是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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