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運算元看著眼前這個年輕的僧人,雖然面容清俊顯得和善,一件僧衣隨風飄舞,擺出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

但他卻有一種不好的感覺,這傢伙是來找事的。

李修元卻沒有流露出警惕的神情,而是淡淡問道:「敢問和尚,你認得我?」

青年僧人搖搖頭,凝聲說道:「貧僧只是聽亞木寺的住持大師所說,並沒有見過施主。」

神運算元詫異問道:「和尚來自銀川城外的亞木寺?」

青年僧人平靜地回道:「非也,貧僧無名來自亞色寺,離亞木還有二百里路。」

神運算元沒有想到銀川城的傳言愈演愈烈,連和尚都一路往樓蘭來了,不由地搖搖頭,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心道,又是一個送人頭來的傢伙。

面對眼前的僧人,李修元想起了在亞木寺中跟多吉大師相見時的情形,想到了那個恐怖的天葬臺。

卻沒料到,銀川城外還有一座亞色寺。

微感訝異之下,回道:「原來是無名和尚,多吉大師近來可好,你來找我所為何事?」

其實他想問不知亞色寺外,是不是也有一座山,山上是否有一座堆滿人頭的大殿,是否有一個讓人敬畏的天葬臺。

只是話到嘴邊,卻換成了對老和尚多吉的問候。

無名一聽,神情頓時變得嚴肅了幾分。

雪原上的佛法比樓蘭樓這種地方要昌盛得多,草原上的牧民也非常虔誠。

然而亞木寺跟亞色寺名氣相差不大,尤其是對草原上的牧民而言,無論是亞色寺,還是亞木寺,都是他們喜歡去的地方。

只是對修行者而言,亞木寺比亞色寺地位要高上一分,即便是兩個寺院的僧人,心裡對多吉老和尚的印象都要深刻一些。

千年古寺曾經發生過太多故事,且不說多吉大師辯經之道聞名雪原大地,更有百年之前,有得道的高僧自亞木寺飛昇。

只不過,李修元對亞木寺的瞭解卻不多。

歐陽軒和歐陽漫雪是世間的修士,可能不瞭解寺裡的一些故事。

多吉老和尚跟李修元也只是匆匆一面之緣,兩人甚至還沒有認真探討過佛法,李修元便被雲天虹叫去了梅山。

按李修元當下的性發脾氣,路遇僧人本應親近一番,與其探討一番草原上對於生死之間的悟道,對佛法的修行。

只不過,眼下的他卻是一幫殺手們嘴裡的肥肉,隨時會有人來暗算他,於是臉上的神情瞬間黯淡了幾分。

多吉和尚回道:「貧僧原本是去跟多吉住持討教佛法的生死之道,但是大師卻說施主已經看穿了生死。」

一聽無名和尚說到多吉大師,說起生死之道,李修元不由得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臉上露出恭謹的神情,想著天葬臺邊的一幕,一時間默然無語。

喃喃說道:「在下哪裡看穿生死,站在天葬臺前,卻不如多吉大師自在,甚至有一些惶恐,說出來只會讓和尚你笑話了。」

聽著李修元的這番話,神運算元心裡卻是大驚失色。

亞色寺,亞木寺他自是知道大名,卻從來沒有去過那傳說中的天葬臺。

只為每個修士到了最後,關於生死玄關便是他們一生修行最大的恐懼,又有誰能站在天葬臺前安然自若?

這也是他從來不去那個地方的原因。

卻沒有想到,眼前的李修元不僅去過,還跟亞寺中的住持大師有了因緣。

看著李修元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心裡頓生仰慕之意,連眼前的和尚也再難入他一雙眼眸。

嘆了一口氣,看著李修元說道:「沒想到,你竟然

去過亞木寺。」

李修元一愣,他沒想到神運算元如此圓滑之人,卻沒有去過銀川城外的亞木寺。

看來世間的修士也不是人人都能入山修行,更不是所有的修士都能看破那道生機之間的玄機,難怪無名和尚會來找自己。

無名看著李修元正色說道:「世間之人除了草原上的牧民,很少有修士前往天葬臺,能坦然面對生死,施主是一個例外。」

「況且多吉大師說施主看破了生機,便肯定有他的道理,多吉大師可是我修行路上的一盞明燈。」

李修元點了點頭,這一瞬間,他想到了帶走東方如玉的那個女子。

那個笑自己是井底之蛙的女人,不由得再嘆了一口氣,伸出拈花之手,自嗚嗚往客棧刮來的風中,捏住了一片落葉。

喃喃自語道:「蜉蝣一生,雖然朝生暮死,卻也要完成生命的繁衍......」

就在這一瞬間,坐在櫃檯裡的掌櫃心裡驟然一驚,一雙眼眸死死地盯著李修元纖細的手指。

一個瞎了雙眼的少年,如何能伸手之間,便能自店外刮來的風中接住一片落葉?

換作是他,怕也是凝聚心神才行。

看來,今日有好戲看了,於是當下,他突然想到了許久不曾出現的三好老人。

莫說客棧的掌櫃,便是僧人無名也注意到了李修元的這一舉動。只不過,他卻知道眼前的少年不能用凡人的眼光去注視。

少年能一路自雪山之上來到小鎮,自然不是一介凡人,想到這裡不由得輕輕地讚歎了一聲。

微笑說道:「好一個蜉蝣一生,朝生暮死,看來施主果然看見了生死。」

李修元嘆了一口氣,苦笑道:「就算看見那又如何?就像春天的花兒,誰也留不住。」

神運算元聞言之下如被雷擊。

他要好好地跟李修元煮一壺靈茶,聊一聊關於生死悟道,關於修行的道理。

於是,他跟無名說道:「和尚你不會只是慕名來找公子的吧,沒事我們要去歇息了。」

在他看來,要打架就去外面,否則就滾蛋。

僧人無名一聽,頓時無語,他也沒想到神運算元如此直截了當。

當下只好說道:「貧僧一路而來,只是為了尋找李施主,關於修行,關於生死,向施主請教一番。」

李修元想了想問道:「你想要跟我在這客棧裡喝一杯酒?還是要......」

櫃檯裡的掌櫃聞言一凜,他從少年的口中聽出那沒說出來的半句話,心裡不由得再嘆了一口氣。

在心裡默默地念道:「你要戰,那便戰!」這是何等豪邁大氣,只一句話便讓他對瞎了眼的少年,高看了幾分。

神運算元也是一樣,在他看來,這世間有些話不好明說。

就算是公冶野望那傢伙,說話也總是想著保持一些風度,一直沒有正面跟李修元發出一戰的邀請。

沒想到,面前這沒有名字的和尚卻瞬間剖開了自己的心思。

李修元也一時默然,在他以往的經歷中跟神運算元想的差不多,就像他遇到銀狼那樣,說打便打,哪裡想著還要保留一絲風度?

在他的眼裡只有生死,沒有風度。

眼前這個和尚,倒是在他修行以來,真的很少見到的一個例外。

靜靜的,他在感覺和尚的氣息,只見無名和尚如老僧入定並沒有流露出一絲激動之下,呼吸急促的模樣。

這傢伙一路追來,看來不打一架是不行了。

想到這裡,他只好說道:「和尚無名,說明你已經看破了諸相非相,何必在意糾結於修行一道的高低之分?」

「諸相非相,看來施主也是佛門中人。」

無名和尚說道:「貧僧在亞色寺苦修多年,師傅卻說我始終勘不破貪嗔痴三毒,請看在我一路尋來不易,還請指教一番。」

櫃檯裡的掌櫃輕輕地點了點頭,他聽出了和尚堅毅的意志。

神運算元搖搖頭,心道這傢伙一路尾隨而來,只怕無人能說服他。

只能一戰將其打個半死,讓他在客棧裡躺上十天半月,慢慢去悟道,想明白什麼是生死之道了。

而今日的李修元並不想打架,一路而來,他有些累了。

別說之前的玉龍雪山,也不要說藍田鎮,甚至亞木寺前的一戰。

光是他跟銀狼那一戰,就讓他心裡生起了厭煩之意,更不要說前面的樓蘭還有不少的麻煩在等著他。

他怎麼也想不到,那個一心想跟自己打一架的公孫野望不知去了何處,卻莫名其妙地等來了亞色寺的和尚。

難不成,自己要跟雪原上的亞色寺染上因果?

神運算元等得不耐煩了,當即問道:「要不要打一架,還是說生死一戰?」

櫃檯裡的掌櫃嚇了一跳,趕緊說:「二位要打架請移步店外,這裡只能吃飯喝茶。」

和尚無名笑了笑,看著面前的李修元說道:「在下不敢跟施主要一個生死,只求一戰,如何?」

李修元搖搖頭,也不看櫃檯裡的掌櫃,更不去理會已經等得心急的神運算元,而是轉身往客棧外走去。

一邊說道:「算命先生你厲害,要不你替我和和尚算一算,今日倒下的是誰?」

和尚無名聞言雙手合十,臉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跟著往客棧外走去。

而櫃檯裡的掌櫃卻一時呆住了,看著神運算元問了一句:「你就是白雪城的神運算元,你看到三好老人了嗎?」

神運算元搖搖頭,看著他回道:「他去年冬天就死了,怎麼,他欠了你飯錢?別找我,我不欠他的。」

客棧的掌櫃聞言大驚,忍不住喃喃自語道:「難不成,他死在去年那傢伙的手裡?」

神運算元揮揮手,往客棧外走去:「好像是的,趕緊準備幾個菜,一會打完架我要喝酒。」

櫃檯裡的掌櫃一時怔怔無言。

他沒有想到,去年冬天跟三好老人喝的那杯酒,竟然是最後的訣別。

看來,他也只能等少年跟那和尚一戰之後,再跟算命先生細細打聽一番了。

想著之前少年說的那話,又想著神運算元的交代。心想還算個屁,若是輸了,也不會讓自己準備酒菜了。

當下大喊一聲:「夥計,讓廚房準備幾樣招牌菜,一會我要請客。」

......

暮色下的小鎮顯得十分寧靜。

就如李修元此時的心情,靜靜的感受著天邊的夕陽正在緩緩落下,要不了多久便是星光滿天。

抬頭望天,自言自語道:「和尚,你打贏了我,就能去掉你的貪嗔痴三毒嗎。」

三丈外的無名和尚靜靜看著他,他有一種錯覺。

一步踏出客棧,站在夕陽下的少年,瞬間有了一些他說不清道不明的改變。

即便如何,也不能改變他一戰的決心。

於是他搖搖頭,平靜地說道:「我也不知道。」

(看完記得收藏書籤方便下次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