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聲之下,宇文傑轉過身來。

只見身後站著身著碎花衣裳,白髮相間,滿臉皺紋,手裡拄著一根竹杖的老婆婆,正在眼巴巴地看著他。

回過神來的宇文傑,看著面前的老人問道:“婆婆為何會徘徊在我府外,找我何事?”

說完掏出自己的錢袋,看著老人的模樣,許是想要跟自己要些錢吃飯,這在他看來倒是一件正常不過的事情。

掏出幾枚銀幣,欲要塞在老婆婆的手裡。

誰知老婆婆看著他搖搖頭,嘴角動了動,有些艱難地說道:“大人有心了,婆婆不要錢。”

“不要錢?老婆婆攔住我的路所為何事?”

說完抬頭望向天空,還好,天上飄著幾朵雲,將那本是炎炎的烈日遮擋住,不至於那麼酷熱。

如此,他才能駐足跟面前的老婆婆聊上幾句。

老婆婆看著路過的護衛和車伕,幽幽地嘆了一口氣。抬起手臂抹了一把臉上的細汗,輕聲說道:

“婆婆老了,想家人,請大人行行好送我回老家好嗎?”

宇文傑跟車伕等人揮了揮手臂,讓眾人稍等片刻,然後扭頭跟老婆婆問道:“婆婆家在何方?為何獨自在皇城生活?”

老婆婆回道:“婆婆一個在鳳凰城生活,老了,怕是活不了多久,我想要落葉歸根啊......我的老家在藍田鎮。”

一聲藍田鎮,令宇文傑聞言一愣。

過了半晌才回想起來,當年跟妹妹前往雪原上的秘境,最後一個小鎮就叫藍田,兄妹兩人還在那裡生活了一些日子。

一轉眼,兄妹兩人竟然已經離開了藍田不止十年。

嘆了一口氣,轉眼間卻望著路邊的馬車皺起了眉頭,他眼下只想進宮去見父皇母后,哪有心思去理會老婆婆。

想到這裡,他只好說道:“婆婆藍田太遠了,我眼下還去了那個地方啊?”

老婆婆嘆了一口氣,喃喃自語道:“很遠嗎?我不是一個人從那裡來到了鳳凰城,大人能不能行行好,幫幫婆婆?”

說完老人伸手欲要去拉宇文傑的錦袍,只是伸出一半,卻又怯生生地收回了自己如枯枝一樣的手指。

繼續嘮叨道:“菩薩都說善因善果,開花結果,大人求你發發菩薩心腸吧?”

宇文傑聞言之下,卻想到宮裡的父皇,想到母后昨天不知道見到妹妹之後是怎麼樣的情形。

面對老婆婆這般顯得有些無賴的嘮叨,瞬間失去了耐心。

搖搖頭,苦笑道:“婆婆你找錯人了,我不是菩薩啊,要不你等在這裡,等我回來,我讓人帶你去驛站,讓他們帶你去藍田吧。”

“大人,婆婆已經等不及了。”

老婆婆捏著手裡的花布,擦了擦眼角的淚痕,喃喃地說道:“我怕跟著他們,還沒等我回到家,就死在半路了。”

搖搖頭,宇文傑有些不耐煩地說道:“我還有要緊事......婆婆你若沒地方去,就等在府外吧,我過了午時會回來。”

說完跟車伕招了招手,車伕掀開簾子說道:“殿下小心腳下。”

只是眨眼之間,一隊人馬連著馬車便疾速往皇宮的方向而去,快速消失在老婆婆的眼前。

老人望著消失在風中的宇文傑,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自言自語道:“藍田很遠嗎?我可等不了你啊。”

......

閒著無聊,公冶野望來到客棧,跟神運算元又來到了茶樓。

兩人守著一壺涼茶,幾碟點心,神運算元呵呵笑道:“原本我想來皇城擺攤做生意,你這一來,我怎麼辦?”

公冶野望看著他搖搖頭,靜靜地說道:“你很缺錢嗎?要不我資助一點給你,就當是花錢買你陪我喝茶了。”

喝了一口涼茶,神運算元苦笑道:“我從前沒來到皇城,沒想到這夏日這麼炎熱,哪裡像白雪城那般涼爽,早知我就留在樓蘭了。”

在神運算元看來,便是樓蘭的夏日,怕也沒有皇城這般炎熱。

便是這樣的天氣,李修元依舊早早就離開的客棧,也不知道那傢伙究竟去了何處?

任他放出神識在城中找了半天,也沒有少年的影子。

“冬天太冷,夏日天熱,你們算命的翻來覆去只會說這幾句話,他又不是普通的百姓,跟我說這話有什麼意思?”

公冶野望輕聲說道:“也不知道那傢伙這麼炎熱的天氣,他能躲去哪裡?不如坐在這茶樓裡涼快。”

神運算元搖搖頭,笑道:“我哪知道?這是第二天了,再過一天,最多後天你就能見著他人,到時候自己問他吧。”

公冶野望笑道:“你既然想要做生意,不如明天一早來我那鋪子外面,支一個算命的攤子,我還能給你招攬幾個客人。”

神運算元想了想,看著他正色地說道:“這是我的職業,不能荒廢了。”

......

辰時過半,裝扮一番的澹臺明月帶著侍女準備出門前往小金山。

跟宇文傑想的不同,她是擔心醒來之後的公主,會埋怨她去年冬天說的那些話,雖然那些都是皇后娘娘讓她說的。

在她看來,畢竟公主身份尊貴,終身大事往往都是為了皇家的利益,哪能由自己做主?

像她這樣能嫁給宇文傑,也是因為兩人在秘境中的一番經歷。

還有,一來她不是無極聖地的聖女,二來還是因為宇文傑的身份尊貴,便是自己的師尊也不好反對。

否則換了別的修士,只怕也沒有那麼容易。

就在她急匆匆帶著兩個侍女出了府門,欲往路邊的馬車而去的時候。

跟宇文傑一樣,守在府外的老婆婆攔住了她的去路。

澹臺明月看著面前這個衣裳洗得發白的老人,輕輕地皺起了眉頭。

想了想問道:“婆婆為何擋住我的去路?”

老婆婆拄著竹杖,看著澹臺明月輕輕地說道:“婆婆有些難事,想要請夫人幫幫忙,請你發發善心,好不好?”

略一停頓,靜靜地說道:“婆婆太老了,實在沒有辦法,才來向夫人求助。”

澹臺明月讓兩個侍女先上了馬車,這才回道:“婆婆有何事,需要我的幫助?”

“婆婆想要葉落歸根。”

老婆婆說到這裡,低頭看著腳上沾上些許汙泥,有些髒的靴子,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說道:“求夫人發菩薩心腸,滿足婆婆這個願望好不好?”

說完,將剛才跟宇文傑說的那番話,跟面前眉頭輕皺,一襲錦衣的澹臺明月又重新說了一遍。

最後,卻是眼巴巴地看著皇城裡最尊貴的夫人,期盼她給自己一個驚喜。

搖搖頭,澹臺明月嘆了一口氣。

在聽聞老婆婆一番嘮叨之後,彷彿瞬間變成了一個人似的,周身有一抹淡淡的冷意升起。

彷彿這一瞬間,她回覆了當年那清冷的性情,不想理會世間的一切,哪怕是在師妹眼裡了不起的少年。

又恍若這一剎那,她是鳳凰城的皇妃,有可能以後還會是皇后娘娘。

如此,好怎麼可能送一個行將就木的老婆婆,不遠萬里去到那北國極地的藍田小鎮?

想到這裡,澹臺明月搖搖頭,看著面前的老婆婆說道:“婆婆我給你些錢,你自己回家好不好?”

老婆婆搖搖頭:“婆婆走不動了。”

如此,澹臺明月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一些,想了想回道:“如此,請你在這裡等著我,我一會兒回來,讓管家送你去驛站如何?”

“我真的有很緊急的事情要去辦,婆婆就在這裡等上一會,最多午時後,我就會回來。”

就完,也不等老人如何反應,澹臺明月揮揮手,上了馬車。

再一次,在老婆婆的默默注視之下,馬車快速馳離,往小金山的方向而去。

老婆婆望著漸漸消失在風中的馬車,臉上的皺紋彷彿在這一瞬間,又多了一些。

默默地摸出一個水壺喝了幾口,滋潤那將要乾枯的嘴唇,邁著蹣跚的腳步,往風中而去。

一邊自言自語道:“藍田遠嗎?你很急嗎?”

搖搖頭,心裡一邊嘆息,一邊嘮叨,漸漸地消失在茫茫的人群之中。

......

“藍田鎮很遠嗎?師兄,只怕今年的冬天,我們去不了藍田了。”

梅山上的宮殿之中,雲天虹看著眼前的老尚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藍田雖遠卻終有盡頭,那一步之遙卻是他們的天塹。”

老和尚靜靜地注視鳳凰皇城,王府面前一幕,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望著捧在手裡的靈茶,輕聲說道。

“世人一生不一直都很急嗎?在娘肚裡的急著出來,出來之後急著要長大,長大之後要想做官、掙錢、修行、娶妻、生子。”

“如眼前這般,急著去解決一些明明無法化解的事情,如此辛苦忙碌一生,一直忙到有一天走不動了......”

雲天虹聞言怔了怔,想了想說道:“那你想想不離呢,想想眼下在跟你修行佛法的王強呢,他們急不急?”

老和尚微微一笑,回道:“他們兩人的事我不關心,但我知道那蠶繭中的鸞鳥,已經等不及破繭而出了。”

雲天虹聞言微微一笑:“說起她啊,怕是最心急的還是李修元了,這鳳凰城的火還沒滅,眼見天雲山的火又要燒起來了。”

老和尚想了想回道:“要不師妹幫幫他?”

雲天虹搖搖頭,輕聲說道:“急什麼?讓他慢慢去忙碌吧,冬天的時候,我們去白雪城的梅園住上兩月。”

老和尚望著在山間跟雲紫衣一起嬉戲的小蝶兒和雲青冥,臉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靜靜地說道:“你看看他,好好的一座園子說毀就毀了,轉眼又在白雪城修了一座梅園,真是不嫌麻煩。”

雲天虹嘆了一口氣,幽幽地說道:“他這是在操做爹孃的心,想著自己有一天會離開這方世界,要將最好的留給自己的兒女。”

老和尚想著白雪城的司馬靜雲,想著那個年少無知的青年司馬珏,想著王強跟自己師妹的親事。

忍不住搖搖頭,看著雲天虹說道:“你要不要跟他說說,不要將王強那小子再背在身上,那不是他的因果。”

雲天虹聞言忍不住嘆了一口氣,靜靜地說道:“先等他把琉璃的事情解決,再說吧。”

老和尚眉頭一皺,輕聲說道:“那丫頭怕是要不了幾天,就要破繭而出了。”

雲天虹笑道:“正好,他已經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