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一時只剩了皇上和侯爺,皇上立刻問道,“表哥,你說,有什麼好辦法給這些世家豪門,放放血!”

侯爺笑了,應道,“我原本也沒什麼頭緒,但方才來路上聽說一件事,倒是給了我一點兒啟發。”

“什麼事?表哥快說!”皇上追問,瓜都顧不得吃了。

侯爺就道,“皇上可聽說了,鎮國公府上的世子,前日在青樓爭風吃醋,為一個清倌人,打死了一個富商?”

皇上點頭,“聽說了,但鎮國公府上推出一個長隨頂罪。”

侯爺笑了,“皇上,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到底是誰殺了人,怎麼能任憑國公府說了算?即便鄭國公只有一個獨子,也要送去京兆尹,調查清楚再說。

“若是鎮國公實在心疼,進宮尋您求情。您體諒鎮國公愛子之心,鎮國公自然也要體諒您這個天武當家人的不容易啊,是不是?”

皇上眨巴兩下眼睛,立刻秒懂。

這就是抓了鎮國公獨子的尾巴,光明正大打劫鎮國公府啊。

鎮國公已經世襲四代了,雖然人丁不旺,但依靠當年先祖的從龍之功,再加上累積多年的祖產家業,也是富得流油。

別說幾萬兩銀子,幾十萬兩也不在話下。

皇上心裡已經是千萬個同意,但作為帝王,該要的臉面還是必須要的。

他乾咳兩聲,說道,“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鎮國公府獨子犯罪,自然要懲治。但如此,世家豪門會不會兔死狐悲,引起江南動盪。”

“不會,”侯爺搖頭,“國公府為皇上分憂,皇上特赦,也是情理之中。另外,聽說國公府的世子喜歡江寧侯府二房的嫡女,甚至到了痴迷的地步。皇上若是能下旨賜婚,怕是國公府只會更感激皇上。”

江寧侯府二房的嫡女?

皇上一時沒反應過來,待得想明白,真是哭笑不得。

“原來表哥在這裡等著朕呢!皇后心心念念要把這個堂妹嫁給你,你卻為人家牽起了紅線兒!”

侯爺抬手倒茶,掩下眼底的冷意,應道,“我說過,蠻人一日不滅絕,半壁江山一日不收復,我絕不成家。所以,也不好拖累人家姑娘等到人老珠黃。更何況,我有女兒!福妞兒孝順,我不成親生子,也有福妞兒為我養老送終。”

皇上本就對吳家沒有好感,更是不肯違背表兄意願,只為了哄皇后和吳家高興。

更何況吳家女賜婚給國公府世子,為國庫換來大筆銀錢,也能解決撫卹金的問題了。

這般想著,他就笑道,“這般倒也不錯,既解決了國庫空虛,也解決吳家女恨嫁,可謂是一舉兩得。”

可惜,侯爺想要達到的目的,遠不止如此,他又問道,“皇上這就滿意了嗎?修整河道的銀子不用籌集了?”

皇上當時就驚了,問道,“表哥,你不會是還想從國公府擠銀子吧?”

侯爺搖頭,笑道,“當然不會了,就是割肉也不能一直從一頭豬的身上割啊!”

皇上聽得神色古怪,表哥以前是多不苟言笑的人啊,如今說話真是……太接地氣了!

難道是在碎金灘住久了嗎?

侯爺不知他在想什麼,從懷裡拿了個兵員冊子出來,說道,“這次出征,傷亡很大,一定要補充兵員了。

“天武是百姓的天武,更是豪門世家和滿朝文武百官的天武。沒有道理,只讓百姓們送兒孫去殺蠻人,反倒是權貴豪門站在後邊看熱鬧。

“所以,我提議,這次的兵員從各家年輕子弟裡挑選,每家都必須出兩個子弟,而且必須有嫡子。這樣,各家有所牽掛,才會對收復山河更用心,對征戰艱難更有體會。”

皇上手裡的茶碗一歪,差點兒把茶水灑出來。

這……

昨日朝堂上,文武百官和世家豪門對撫卹金一事,做壁上觀。

他這個皇上看著都心寒惱怒,更別提表哥了,一定是怒火滔天。

但他沒想到,表哥居然想把所有天武的朝臣和權貴都架起來烤。

釜底抽薪!

蛇打七寸!

這是要掐著所有世家豪門的脖子,把他們都綁上北征的戰車!

他們可以不在乎普通兵卒的性命,但不能不顧自家血脈的生死!

“這……這怕是要犯眾怒,表哥以後真是要做孤臣嗎?”皇上開口反對,“表哥不可如此!還是再想別的辦法吧!”

侯爺卻是不在意的笑了,“皇上放心,也不是一定要那些世家子弟入伍,他們若是學著鎮國公一般,體諒皇上為國庫空虛犯愁,那麼只送一個入伍也好。

“至於他們要惱怒,那就惱怒好了!我立誓要收復山河,滅絕蠻人的時候,就已經把所有都置之度外了。朝臣也好,權貴也罷,他們是恨我還是敬我,沒有任何區別。只要皇上信我,我就無所畏懼!”

“表哥,朕不信任何人,也會信你……”皇上心裡滾燙,想說的太多,卻都堵在了喉頭。

身為帝王,不可有人間溫情。

因為即便是妻兒,也保不住哪日會為了他屁股下的椅子,對他下了毒手。

但他何其幸運,有這樣一個表哥,同他相依為命長大。

他實力弱小,不足以對抗所有人的時候,表哥帶了暗衛,時刻遊走在生死邊緣,為他收集情報,為他處置一些不能見光之事。

如今,他已經親政,有了同某些人分庭抗禮的資本,表哥又開始帶兵出征,為他收復淪陷的半壁江山。

如今更是為他解決國庫空虛問題,以一己之力,硬扛所有世家權貴!

侯爺見皇上紅了眼圈兒,就嘆了氣,低聲笑道,“怎麼還像小時候一樣?我可沒有松子糖哄你了。”

皇上也笑了,笑容裡多了幾分懷念。

小時候,他的母妃死的早,那時候得寵貴妃和皇后都生有皇子,先皇自然顧不上他這個小可憐,恨不得宮女太監都能隨意欺負他。

那時候,表哥的父母親族都死於時疫,只剩了表哥一個。

他特意跪在父皇必經之路,求了父皇准許,把表哥送進宮做他的伴讀。

表哥每半個月都能出宮一次,就會偷偷給他帶松子糖。

他被欺負了,沒有能力還手,又氣又傷心的時候,表哥就會偷偷帶他找個角落說話。

他吃糖,表哥練武。

即便過了這麼久,一切好似還在眼前一般……

這幾年,他親政了,有人開始站隊,為他所用了。

他身邊不是隻有表兄一個人了,甚至幾個月才見表哥一次。

偶爾,他也會懷疑,懷疑表哥是不是也藏了私心,是不是也像那些朝臣一般,對他有所求,有所隱瞞……

但這一刻,他突然羞愧之極!

表哥還是那個表哥,他卻已經是個“合格”的帝王了!

皇上深吸一口氣,說道,“表哥,你不必如此。朕是天武的皇帝,這樣的事就該朕來做!就如同你所說,天武是朕的天武,是百姓的天武,也是群臣和權貴豪門的天武,沒道理他們都做壁上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