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三河這會兒的心情還沒轉變,神色也頗為複雜。

他見林彩雲安排得井井有條,就嘆道:“阿雲你什麼都弄好了,我自是沒什麼意見的。”

說完,他就歪在一邊唉聲嘆氣不已。

林彩雲剛核對完柳慶雲送來的禮單,就瞅見自家男人這副模樣,她忍不住笑了笑,上前來拉他:“怎麼了?怎生表情這麼不好?前頭你不是還說蕭公子是個不錯的,值得託付終生的人嗎?”

趙三河又長長嘆了口氣,“前頭是前頭,那蕭承煜也的確是個好的,若不是他,咱家阿容也不會那麼簡單地拜在柳先生名下,柳先生更不會對咱家幾個孩子讀書都那麼上心。而且,他也是幫了家裡許多許多的,我也是倍感感激的,只是……”

只是,這感激是建立在彼此只是熟悉的人的情況下的。

可不是建立在對方狼子野心叼走閨女的心思下的。

林彩雲把禮單收了起來,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想法,“所以,你就是捨不得阿宛嘛!你不是同柳家提過了嗎?回頭等阿宛及笄後,晚上一段時間,再提成親的事兒的不是?”

“可,可再留也是留到旁人家裡去了。”趙三河說不上來自己的心情,反正就是既不捨,又倍感自豪的。

林彩雲聞言,戳了戳他的腦門,“你啊你,還是個當爹的。這姑娘家哪裡有一直留在家裡的,早晚都得嫁人的。回頭你姑娘尋不到人家,你又該唉聲嘆氣的,尋了個好的,你也哀哀怨怨的,仔細叫人聽見了,說你貪心。”

趙三河握住她的手,愁道:“哎,我可不是貪心。阿宛才回來,我們都沒來得及對她好,家裡還是託了她的福氣過上這樣的好日子,結果她沒過上幾日舒心的,就要嫁出去了。這外頭哪裡有家裡好啊……”

雖然蕭承煜上頭沒有父母壓著,但是嫁人了就是他人婦,得幫著打理後頭,從此可得辛勤不已了。

林彩雲聽著,也是神色微微難過,“可又有什麼辦法呢!總不能留在家裡當老姑婆的是不是?回頭便是我們願意,外頭也是有閒言碎語的。”

不過,她很快就打起了精神,“好了好了,別想這些了。阿宛是什麼人,你難道還不清楚嗎?她總是不會讓自己受委屈的,不然咱家還有幾個兒子呢,難道還能讓人欺負了阿宛去?”

“那肯定不能的!”趙三河立刻板正了臉道,“今兒個,阿則那小子雖然有些衝,但是做得還是不錯的。曉得護著妹妹,他可是跟蕭承煜那小子發過話的……嘿嘿,我還瞧見啊,蕭承煜那小子走的時候,臉上都是帶了傷的。”

說到這,趙三河就舒心,“也是該叫他曉得曉得,咱家阿宛可不是那麼容易叫人哄了去的。”

林彩雲聞言,不禁直搖頭,“你們這些男人啊!我都不曉得說你們什麼才好,仔細叫人起了逆反心思。既是好的,咱們都說妥當了,可別胡亂刁難人,這對阿宛也不好!”

趙三河不以為然,“他們有分寸的!”

又看林彩雲扭過頭不理她,他連忙湊過去,賠笑道,“娘子,我也是明白了從前岳父和大舅哥們的心情了。果然養姑娘就是跟養兒子不同的,回頭你有空就多去看看岳父他們,我這心裡也是感激他們的,把這麼好的你嫁給了我!”

這真的是不養兒女不知養兒女的心酸苦辣,如今輪到他一遭,可算是叫他給整明白了。

也因此,他不由慶幸,好說只有一個閨女,餘下的都是賠錢貨兒子,以後也不需再經一遭了!

林彩雲斜睨了他一眼,“你什麼時候學了這油腔滑調的!好了,夜了,趕緊地洗洗睡了,我去看看孩子們!”

說完,她就起身先去了隔壁。

而相比這頭的溫馨,趙容則正躺在趙容朗的床上,床邊坐著正在剝栗子的趙榮貴,但凡趙榮貴剝一顆,他就吃一顆,好生愜意。

趙容朗正在翻書理書,趙榮康則是在拿了小毛筆在練字,偶爾趙容朗會去瞧上兩眼。

趙容朗覷了趙容則一眼,“大哥,你就是來吃栗子的嗎?”

趙容則吃了個半飽,他擺了擺手,“阿貴,我不吃了,你剝了你們自己吃吧!”

然後他才半依半靠著枕頭,斜著身體看過來,“當然不是。說起來,這阿宛的婚事,你們就沒什麼想法嗎?”

趙容朗動作一頓,垂著眉眼慢慢道,“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爹孃都同意了,大哥還待如何?再說了,你今兒個不是也應承了嗎?蕭大哥是個頂好的人,與阿宛感情也不錯,倒也是般配的很!”

“是啊是啊,阿宛姐姐若是嫁給小光的大哥,那以後我和小光就是親兄弟了!”趙榮康也插了一嘴。

趙容則眉眼一豎,從碗裡撈起一顆栗子就朝著趙榮康砸了去,“你個小沒良心的,你是缺兄還是短弟啊!還就惦念著跟別人做兄弟,咋個,我們幾個兄弟配不上你啊?”

趙榮康被栗子砸了腦門,他連忙單手捂住了頭,縮著脖子,“哎喲,大哥,你別扔了……”

趙容朗也擋在了趙榮康面前,“大哥,小康還在習字呢!”

趙容則這才收了手,他冷笑著把剩下的栗子扔進嘴裡,嘎嘣脆道,“如今倒是我成了壞人了!”

“大哥!”趙容朗無奈地嘆了口氣,“我曉得你捨不得阿宛,但是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是倫理綱常,哪裡……”

“你別給我拽文,我可聽不懂。”趙容則以小指掏了掏耳朵,漫不經心地道。

“大哥!”趙容朗揉了揉額角,“你到底是真的不滿意阿宛嫁給蕭大哥,還是不滿意你要把叫了很久兄長的人叫成妹夫?”

“哈?”趙容則爬了起來,“你在說什麼?我當然是不滿意……”

話音未落,他突然住了嘴,看了眼在趙容朗,他驀地鼓了鼓腮幫子,就像是一隻氣鼓鼓的青蛙。

他轉向趙榮貴,“阿貴,你來說說吧?你希望阿宛嫁人嗎?”

“我?我嗎?”趙榮貴沒想到戰火會蔓延到自己身上,他摸了摸腦袋,憨憨厚厚的回道,“我當然是希望阿宛一直在家裡了,只是……”

“看看看,這才是我的好兄弟。知道和我一起疼阿宛!”趙容則臉上浮起了滿意的笑容,一把摟住趙榮貴,斜睨著趙容朗兩人,“不像是某些人,讀了書就開始講什麼倫理綱常的……”

趙榮貴餘下的話就說不出來了,只能又默默垂頭錘栗子。

“大哥。”趙容朗愈發頭疼。

他也不是不疼阿宛,他也不希望趙宛舒那麼早嫁人,故而家裡也跟柳家說明白了,要多留兩年,人家也是同意的,只打算先過了小定後,交換庚帖,定了婚事為先。

再來,他也只是站在客觀的角度考慮這個問題,並非是真的毫不關心。

怎麼落到他大哥的嘴裡就成了這副模樣!

趙榮康抿了抿唇,“大哥,你現在好像個爭強鬥勝的蛐蛐啊!”

“嘿,你這小子,仔細我拿鞋底抽你啊!”趙容則又丟了一顆栗子過去,“你以為跟小光是好事啊?你曉得什麼是成親嗎?”

“成親了就是阿宛以後就得住在人家家裡去,除了逢年過節回家瞅兩眼,以後可都是人家的人,哪裡是那麼好輕易出門走動的。以後你想日日見著你阿宛姐,你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

“倒是小光,就能過上你如今的日子,天天摟著你的姐姐喊嫂子!小光本來就喜歡阿宛,這事兒多好啊,你說他跟你做兄弟,能不歡喜嗎?你失去個姐姐,他得到個嫂子,嘖嘖!換我,我也樂意!”

趙容朗的頭愈發疼了,“大哥,你到底在說什麼?這些話,這些話你怎麼……”

雖然貿貿然聽著沒什麼問題,但是仔細聽聽又覺得怪怪的。

他是向來知道趙容則說話是有些直來直去的,但這話未免就太……

趙榮康卻沒察覺出裡面的奇怪來,他頓住了手裡的筆,睜大了眼,震撼道:“真的嗎?”

他年歲到底小,雖然有些年少老成,但對這些成親嫁女的事兒是真的半點不通的。

此時驀然被趙容則開啟世界觀,他很是震驚。

“那可不,”趙容則越說越來勁,“你看咱們娘,自嫁給爹後,可有回過幾次姥姥姥爺家的。是不是就是逢年過節去幾趟送禮,往常的日子都在家裡操勞?以後,阿宛嫁去了蕭家,過得也是這樣的日子!”

“你還滿心歡喜的,你姐真的是白疼你了一場了!哎,也就我捨不得阿宛,想讓她在家過快活日子!”

趙榮康想起她娘在趙家的那些日子,前頭在趙家,那是辛勤勞作,還被趙李氏刁難,日子別提多苦,本來之前還能偶爾去姥爺家蹭蹭吃喝的,後頭斷了往來,娘可幾乎沒回過姥爺家的……

他喃喃道:“……原來成親……是這樣的嗎?”

他把同樣的畫面套在趙宛舒身上,頓時就不好了。

“不行,我不要小光當兄弟了!好哇,他就是覬覦我的姐姐!”

他渾身一個機靈,霎時就從以後跟小光是兄弟甜蜜陷阱裡清醒了過來,當即跳起來站隊。

他可不只一次聽小光提過,羨慕他有個好姐姐的!

本來這次他還想著,以後大家都有一個姐姐了,哪裡想到蕭韶光看著濃眉大眼的,竟還存著居心叵測的心思!

趙容則要笑死了,他拍著大腿大笑,拱火道,“沒錯,小康,他們蕭家兄弟可就不是好人!咱們可得統一戰線,不能讓他們輕易如願!”

趙榮康鄭重其事地點頭:“好!”

趙容朗整個人已經麻木了。

他已經什麼話都不想說了。

罷了罷了,反正蕭大哥也不是不知道他大哥不著調的性子,想來也不會生氣。

屆時真過火了,自有阿宛去收拾大哥!

趙容則美滋滋地收攏了幾個兄弟,告訴他們回頭小定禮要怎麼怎麼刁難蕭承煜才好。

而因著柳慶雲出發前就算過好日子的,故而上次就已然跟趙三河說好了過小定的日子。

所以,很快就到了這一天。

一大早,趙家上下忙活了起來,等到了上午時,柳慶雲就又領著人抬了十八臺的紅綢擔子過來,一路從村口送到了趙家來。

趙家也請了族老和苗正陽等人過來做個見證,家裡很是熱鬧。

本來上次柳慶雲高調來送禮,就讓村裡人好奇,到底是什麼人送得起那麼多東西。這回曉得是趙宛舒定親,眾人就愈發好奇了。

要知道,上頭還有幾個哥哥,趙宛舒卻先訂了親,可不是奇怪了嗎?

但這情況也不是沒有的,村裡也沒什麼長幼有序的說法,再來又不是立刻嫁人。

只是在知道蕭承煜是柳慶雲的外甥時,眾人就羨慕了。

無他,柳慶雲是白鹿書院的夫子,前頭又是顯赫的狀元郎,更是辭官歸鄉的,在他們這些人眼裡,那就是天大的老爺了。

就是族裡的其他人,都恨不得這樁親事能早些成,畢竟族裡有子嗣出息,他們族裡也面上有光。

特別是在看到給的小定禮,整整十八臺,鋪了半個院子時,族裡和村裡就知道趙家這回是真的飛黃騰達了。

要知道,前頭人家縣太爺家的嫁閨女,也就只有二十臺嫁妝的,這還只是個小定禮就那麼多,那後頭聘禮還能少了去嗎?

那這家底該是有多厚實啊!

不少人都說,趙宛舒是撞了洪福大運了,以後就翻身成了城裡大戶人家的大娘子了!

只是,這時候難免也就想起曾經的趙有根一家了,都是一家人,可趙三河被強硬分了出來。

結果趙家曾經當成寶的人,都是坐牢的坐牢,離鄉的離鄉,就是曾經讀書厲害的趙容濤如今都沒了聲息。

果然啊,風水都是輪流轉的!

當然,趙家其他人可不一定這麼認為,等到交換了兩家的庚帖,這也就該開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