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過二層的天窗落入屋內。

紅木地板在陽光的溫熱感下逐漸升溫。

赤腳踩踏木地板的聲音略顯急促,屋內傳來一陣雞飛狗跳般的動靜。

“真子,你看到我的領帶了嗎?”

“真子,我的西裝在哪裡?”

“真子……”

通往二樓陽臺的推拉門被櫻井明猛地拉開。

今天是去迎接大人和小姐的日子,也是婚禮的前一天,他明明定了6點的鬧鐘,結果一覺醒來,床頭鬧鐘的時針指向了8,嚇得他汗毛倒豎,猛然驚醒。

“真子……”

推拉門唰得一下拉開,陽臺透明玻璃反射的光射進他的眼中,明晃晃地一時間睜不開眼。

櫻井明下意識收聲側頭,等他重新看去,眼底瞬間被女孩充滿青春活力的曲線佔據。

標準的瑜伽中的飛鳥式。

迎著清晨的陽光和霧氣,女孩換上了緊身的運動背心,瑜伽褲因為天氣原因換成了短褲,脖子上還纏著一條毛巾。

這一幕足以讓任何人動容,無論是清晨陽光的明媚多燦,還是少女瑜伽動作中不經意展現的青春活力,和那勾魂攝魄的窈窕身姿。

所以櫻井明很合理地看呆了。

靜靜流淌的晨光中,真子緩緩收腿,脖子和麵頰滲出汗水的雨露。

轉頭就看到了發呆中的櫻井明。

在女孩恬靜的目光注視下,櫻井明猛地回過神,尷尬道:“真子,你把我的西裝和領帶放哪去了?按照計劃表,我需要提前去大人那邊確認今天的行程……”

宮本真子看他這麼緊張的模樣,忍不住噗嗤一笑,主動上前拉著他回到了臥室。

筆挺的西裝換上。

領帶打好。

看著鏡中人模狗樣的自己,櫻井明鬆了鬆領口,感覺有些渾身不自在。

大概還是穿不慣西服吧。

宮本真子歪頭:“你要不換套休閒的?”

“不行。”櫻井明下意識否決,“今天是大人的婚禮,還是要鄭重點的。”

他看了眼時間,匆忙走向門口,不忘高呼道:“真子,我先走了,晚上學院見!”

他衝出了酒店房門的大門,來到了地下停車場,駕馭著黑色的轎車衝出了停車場。

昨夜下過雨,地面還殘留著不少積水,天空格外蔚藍晴朗。

路過積水的時候,櫻井明放緩了車速,沿著記憶中的路線來到了臨近郊區的別墅區。

一排排獨棟帶庭院的別墅橫立在兩側,櫻井明在37門牌號前停下。

“小明同志,早上好啊!”

充滿活力的聲音從鄰居的三樓傳來,櫻井明聞聲望去,穿著清涼的女孩在三樓陽臺向他招手,她的身後可以看到有兩個鞦韆。

“早上好,夏彌小姐!”櫻井明回以笑容。

“你是來接師兄和繪梨衣的嗎?”

“準確的說,我是來接大人和你們的。”櫻井明無奈道,“學院那邊發出了最後通牒,嚴令我今天必須把你們帶回去。”

“哦哦哦!我這就回去收拾衣服!”

三樓陽臺的身影瞬間消失。

說不見就不見。

櫻井明啞然一笑,推開了大人家的鐵門,按響了內門的門鈴。

只是他按了半天,依舊不見裡面傳來響動,這讓櫻井明有些後悔沒把真子一起帶來。

他側過頭,院子內幾層樓高的梧桐灑下一地蔭涼,棉絮般的雲後,清晨的陽光清涼中帶著微微的灼熱。

櫻井明深吸一口氣,緩和心中的無奈與焦急,今天理當是美好的一天……

他伸手握住門把手,猛地一用力,房門瞬間被“扯”了下來。

美好的一天,從換扇門開始——

一樓的客廳內靜悄悄的。

櫻井明沿著木梯向二樓走去。

此時。

二樓臥室內,窗簾嚴絲合縫沒有放進來一縷清晨的陽光,幽蘭的香氣淡雅地瀰漫在屋內。

大大的雙人床上。

卻是空蕩蕩。

……

……

“明天就是婚禮進行時,我們的主角還沒抓捕歸案?”

酒德麻衣憤怒地拍著桌子。

目光所視,一群男人低下了頭,因為地上沒有螞蟻,所有大家只能翻來覆去數自己有幾根腳趾頭……

這已經是自路明非與繪梨衣失蹤後的這一週來,酒德麻衣第無數次發飆。

雖然一週前,大家很快在路明非老家的某座二樓小洋房中找到了失蹤人口的蹤跡,順便還在隔壁發現了某個自稱歸家省親的瓜女子,夏彌同學。

事後路明非表示,他們只是覺得學校太吵了,所以搬回來換個環境住兩天,婚禮這種人生頭等大事,他們肯定會如約而至的。

事後大家商量了下,讓路麟城夫婦親自出馬,看住兩人。

因為這兩位的舉動,讓大家幾乎在第一時間就把度假歸來的愷撒和陳墨瞳“關押”了起來,生怕這兩人也一時興起,突然發瘋。

反觀,楚子航是他們最放心的人,目前已經回國去接夏彌了。

此時。

混在一眾學生會、獅心會精英中的曼施坦因教授咳嗽了一聲:

“愷撒和諾諾目前被我們關在了學院內,路明非和楚子航那兩對,已經派了專機和下達了死命令,快的話今天傍晚就能抵達。”

酒德麻衣質疑道:“你能保證嗎?”

曼施坦因沉默了會,吞吞吐吐道:“專機上的負責人是路明非的老師古德里安,應該沒問題……?”

“為什麼是古德里安教授,學院沒人了嗎?”

“……他說當年是他把明非接回學院的,現在也該由他再一次把明非接回學院。”曼施坦因底氣不足道,“而且路麟城夫婦一直都在,所以問題不是很大。”

酒德麻衣有氣難吐。

很好,很強大的理由。

所幸路麟城夫婦兩人的訊息,給了她時刻處於暴走邊緣的心靈一點小小的慰藉。

“讓我們再進行倒數第二次的實戰演練。”

畫過的眼影颯爽而嫵媚,酒德麻衣長身而起,按著桌面,一字一頓道,

“我們已經沒有時間了,作為本次婚禮的總負責人,老孃最後警告你們,誰給我添麻煩,我直接把他掛到鐘樓上去!”

一幫卡塞爾的精英目光一凝,知道這位外校學姐是真能幹出來這種事。

就在眾人強打雞血,眾志成城,準備熱血一戰的時候。

“不好了!出事了!愷撒和陳墨瞳昨晚連夜逃跑了!”

焦急的身影突然闖入會議室,氣喘吁吁地一掌拍在桌上,為剛顯溫馨的會議室添了一層霜。

未等酒德麻衣大怒,學院風紀委主任曼施坦因率先怒道:

“混蛋!你們是怎麼看守的?!這麼兩個大活人還能逃出去?趕緊聯絡加圖索家族!”

“那邊我們已經聯絡了……”闖入的學生很是為難道,“但是對方說愷撒現在是家主,他們沒理由管得了家主。”

“那就讓他們提供愷撒座標,座標沒有就提供消費記錄!”

“收到!”

等到曼施坦因擦著汗回頭,酒德麻衣面無表情道:“我需要再次確認路明非以及楚子航兩隊的行蹤。”

……

“婚禮啊,真是美好而幸福的日子啊。”副校長拍著啤酒肚,微服視察婚禮現場,感慨萬千道。

“副校長!”奇蘭突然從不知道什麼地方冒了出來,笑容溫和道,“明天需要您上臺致辭,我們來對對臺詞。”

副校長愕然道:“為什麼是我?昂熱呢?”

“昂熱校長也需要致辭。”奇蘭翻閱著婚宴儀式流程表,面色發難道,“我們已經極度精簡流程了,但是必須走的流程有點多,所以到時候請您語速快點。”

副校長瞪眼道:“要不,我上臺說聲祝各位新人早生貴子就下來?”

“也是可以的,就看您自己發揮了。”奇蘭認真道。

“咦。”副校長忽然提起了精神,“奇蘭,你就沒找個物件,搭個車?”

奇蘭啞然,搖頭道:“我暫時沒有心儀的物件,婚禮不是兒戲,自然不可能隨便對付。”

副校長唉聲嘆氣:“我倒是希望我兒子能隨便對付一下。”

事關副校長的家事,奇蘭無意置評。

“奇蘭,你也要畢業了吧?畢業後準備去哪?”

“我應該會回故鄉,在那裡開一個分校區,關於分校區的提案我已經上呈董事會了。”

“分校區?”副校長一愣,“我們在印度沒有分校區嗎?”

“啊,抱拳,是我表達錯誤。”奇蘭歉意道,“我們準備建立的分校區,是全年齡制的,畢業即可送往卡塞爾學院深造。”

“也就是不限年齡,你們準備成立第二個蛇岐八家?”

“不,我們只是想給大家一個家。”奇蘭想了想道,“這個想法的誕生源自於我的童年,我的童年和古德里安教授還有您的兒子曼施坦因教授有某種程度的重合,都是因為不合群以及另類而被關進了精神病院。”

“進入卡塞爾後,老師會告訴我們這就是血之哀,遺憾的是卡塞爾學院只招收適齡的學生,所以我準備回故鄉,建造一所全齡制的學校,爭取讓他們度過一個不孤單的童年。”

“唔,是個不錯的理想啊。”副校長摩挲著下巴,“不過這樣的話,生源方面是個很大的問題吧?伱們不可能等著他們自己找上門來。”

“我們的成員有兩位的言靈是‘血繫結羅’,他們每年會前往各處,找到那些被孤立的有血統的孩子,將他們帶回我們的學校。”

“我們可能無法拯救所有人,但至少能拯救我們所遇到的孩子。在學院裡,我們會歡迎他們,擁抱他們,引領他們走向正確的人生。”

陽光下,奇蘭笑著的臉上籠罩著淡淡的光輝,他說的很輕柔,眼中充滿著對未來的期待。

副校長眯著眼沉默了許久,輕輕鼓掌道:

“真是個了不起的年輕人啊,那我只能祝你成功了。”

奇蘭微微躬身:“謝謝您,有機會的話,我們想請您蒞臨校區,為孩子們指點鍊金術。”

“哈哈哈,只要你們把酒備好!”副校長爽朗地笑道,自然而然地攬過年輕人的肩膀,低聲道,“對了,明天婚禮的主持人是你吧?”

“男主持是我,女主持是酒德麻衣女士。”

“哦哦,我聽說明天的伴娘團很華麗……”

奇蘭想了想,委婉道:“明天曼施坦因教授也會到場,他應該不會願意看到您混在一眾伴娘團裡的畫面。”

“想什麼呢!”副校長一臉嚴肅,對廣大學生對於自己的誤解和偏見頗為痛心疾首,“我只是想給曼施坦因找一個媳婦,讓他有一個好的歸宿!”

奇蘭思量道:“您應該找個與曼施坦因教授同齡的,我聽說原英國分校區的負責人羅曼蒂教授今年還是單身……”

副校長摩挲著下巴,遺憾道:“羅曼蒂不喜歡男的。”

奇蘭愕然。

……

……

今日的卡塞爾,迎接來了一批特殊的客人。

提著手杖的艾德喬抬頭看向卡塞爾學院金燦燦的門匾,搖頭道:“總覺得來屠龍學院參加婚禮,有點膈應。”

還未等他走入學院,迎面走出的男人讓艾德喬一愣。

瑪爾斯抬手招呼,面色微微狐疑道:“艾德喬?你回來了,你不是要和夏彌一起回來嗎?”

“夏彌?你是說耶夢加得?”瑪爾斯手杖輕輕拄地,皺眉道,“那個孩子來拜見我一面後,第二天就離開了。”

瑪爾斯沉默片刻:“一週前你突然匆匆離去,不是去見夏彌?這一週,你都在做什麼?”

“什麼意思?”艾德喬警覺,“難道那妮子頂著我的名頭做了什麼事?”

“我現在更想知道你這一週都去做了什麼,為什麼我一直都沒聯絡到你?”瑪爾斯追問道。

“我這一週……”艾德喬罕見顯得有些遲疑,吞吞吐吐道,“陛下需要一位導遊,我便陪同他直到他適應了這座世界的生活,然後便匆匆趕來赴宴。”

需要一位嚮導,還未適應這座世界的陛下……

自然只能是那位。

瑪爾斯陷入了長久的沉默,看向艾德喬的目光漸漸古怪了起來。

艾德喬呵呵笑著。

氣氛慢慢陷入了詭譎的尷尬。

直到某個恰巧路過的“十八歲揚名設計界的天才少年”。

尼索斯詫異地走了過來:“艾德喬冕下?您怎麼來了,夏彌不是說你會和她一起來學校嗎?”

艾德喬:“?”

……

……

櫻井明衝出了房屋,扭頭看向隔壁房屋的三樓陽臺。

人去樓空。

如果他沒猜錯的話……

櫻井明深吸一口氣,直接躍過了圍欄,按響了一樓的門鈴。

三分鐘後,屋內仍然沒有任何響動。

櫻井明一咬牙,悄無聲息破開了門鎖,租走了進去,結果也如他所料。

那位古靈精怪的夏彌女士早就不見去向。

這回搞砸了,別說大人了,就連隔壁屋的夏彌小姐都跑了。

他摸出手機給楚先生打電話,按照常理,楚先生應當不會與他們同流合汙,但涉及夏彌小姐,他委實沒多大把握……

很快。

伴隨著“Sorry,thephoneyoudialed……”

櫻井明呆呆地抬頭看天,慢慢迴轉身形,坐在了門前的臺階上。

“喂,真子……”

“嗯,怎麼了?大人跑了?”

“嗯……”

“噢。”

“你……不會早就預料到了吧?”

“哼哼,大概吧。”

“大概算是什麼答案啊。”櫻井明無奈道。

“只能說是直覺。”

“直覺?”

“小明同學,我們也跑吧?”真子忽然說道,語重心長道,“你現在回去也沒法和大家解釋,倒不如考慮和大人做個共犯?”

櫻井明泛著苦笑道:“這到時候不是更沒法交代?”

他突然想起了什麼,道:“真子,前些天你不是和夏彌小姐還有繪梨衣小姐一起去泡澡了嗎?”

“嗯哼?”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女生的秘密少打聽。”

陽臺上的宮本真子抬起頭,清晨豔麗的陽光從雲層的夾縫間射下來,天空下的這座城市也顯得格外清澈起來。

她微抿著唇,為夏彌小姐和繪梨衣小姐送上祝福。

……

……

楚子航走出機場。

一隻飛鳥恰好掠過他的上方,在天空中滑翔。

他站在機場門口,目光沿著飛鳥的軌跡而去往無限蔚藍的天空。

這個夏末後的微涼秋季,讓他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同樣的熟悉感也包括了頭頂晴朗的天空,溫暖的陽光,彷彿一切陰影都不足以抹去的這份安靜祥和。

他摘下墨鏡,有些恍惚,才想起來其實只過了一年的時間。

那是2010年的秋天,當時的他還不知道自己的命運,也不知道這座世界的命運,

只是有這麼一個人,提前看到了結局,固執地認為一切都應該還有機會,一切都應該還來得及,所有糟糕的結果都還能改變,在命運的輪盤最終停下之前。

而他也的確做到了。

那些從上一輩就綿延至今的宿命,從幾千年前就延續至今的愛恨情仇,困死了無數先輩的冗長的、繁瑣的命運,就這麼結束在了這一年的盛夏。

一切都結束了。

楚子航很感謝師弟,只是男人間的恩仇註定難以用言語來描述。

而仔細想想,楚子航發現自己好像沒有什麼報恩的機會,如此,心底的意味便更加複雜了。

手機鈴聲突然想起。

楚子航接起電話,電話對面是媽媽。

“……嗯,我剛出機場。”

“我知道,你自己多注意安全……”

掛了電話,楚子航望著手機發了半天呆。

已經跟閨蜜們在芝加哥狂歡的媽媽打過來的電話每個字都沒有在提及那個男人,他也不知道該如何旁敲側擊,那個男人也不知道又跑去了哪,錯過的愛情,真的還有彌補的可能嗎?

他放下手機,深呼吸讓肺部充滿清晨微涼的空氣,然後才緩緩吐出。

他抬腳向著前方走去,隨手攔下一輛計程車,向著城市行去。

一路上開車的司機和他閒聊,問他是不是本地人,他說是,司機便興致勃勃問他這麼帥有沒有女友,楚子航啞然地表示他已經有未婚妻了,司機這才遺憾地表示太可惜了……

他靠在座背上,透過計程車的車窗看著外面的城市。

他再次回到了這座城市,是應邀參加一場……

捉迷藏。

他要再次找到那個女孩。

在機場回返市區的路程中,楚子航慢慢閉上眼,過去曾經一度模糊,又在去年漸漸鮮明的記憶流淌在他的腦海中,清晰地就像在看一場電影。

有人說人類的記憶是靠不住的,就像一塊容易消磁的硬碟,可那個女孩千姿百態的身影,卻牢牢在刻在了他的腦海中,彷彿在盡情彰顯著她在自己這留下的不可磨滅的烙印。

水族館趴在玻璃上看著海龜在面前緩緩遊過的背影……

放映廳內女孩安靜坐在男孩身邊,光影流轉明滅在她專注的小臉上……

巨大香樟樹下無聊踢著石子等候某人赴約的白裙女孩……

綠荷裙飄飄的古典清純風少女笑著站在小道的盡頭衝他招手……

踩著毛茸茸的拖鞋從樓梯上飛撲進男孩懷抱咯咯笑著宛如天使的身影……

……

楚子航睜開眼,有些惘然。

他們在這麼多地方留下了獨屬於他們的回憶。

如今他又該先去哪裡,尋找那個屬於自己的女孩?

計程車停靠在了一幢三層小洋樓旁。

楚子航下車,看到被暴力破開的門鎖,和發愁中的櫻井明,無聲笑了笑。

他走上前拍了拍櫻井明的肩膀,道:“沒事的,回芝加哥吧,明天的婚禮會照常召開的。”

送走了櫻井明,楚子航在家中繞了一圈,沒找到有價值的線索。

唯一不確定是否是暗示的,是擺放在客廳桌上的單車鑰匙,鑰匙環上扣著一隻龍寶寶的玩偶。

望著單車鑰匙許久。

楚子航突然從冥冥中得到了答案。

其實很多故事走向的終點,最終都會回到起點。

楚子航拿起鑰匙,一人向著屋外走去,櫻井明已經離去,應該是回去找宮本真子了,這兩位上週開始就駐紮在這座城市。

他仰起頭,昨夜下了雨,今天的天空澄澈蔚藍,是個難得的好天氣。

楚子航跨上停在院子裡改裝過的單車,沿著街道出行。

遠處的公園長椅上稀稀落落地坐著些老人,開始落葉的走道上有老人們結伴散步,偶爾迎面會有年紀稍大的人騎著車與他擦肩而過。

九月初,國內的學校陸陸續續已經開學,很難看到學生年齡的少年少女還騎著單車在外面閒逛。

即使這幾年大部分時間都國外,但楚子航依然不陌生這座城市的路線。

初中、高中時期,他閒暇時會騎車漫無目的穿梭過頭頂泡桐樹葉的街道,如今“故地重遊”,身後是漸行漸遠的高樓林立的街區,而前方則是林木蔥鬱的老城區。

楚子航迎著清晨越來越醒目的太陽,微微眯眼,有種時光悠悠而逝的恍惚。

彷彿一晃眼,這麼多年就過去了,那個騎著父親肩頭在狹小凌亂屋內“駕駕駕”的男孩,已經長大到了即將成家的年齡。

而這座老城區,卻沒有什麼變化,只是那份林葉的蔥鬱愈發濃郁了幾分。

單車騎過散漫光斑的梧桐林蔭路,拐進了一座老舊的小區。

這裡便是夏彌曾經居住過的地方。

他來過這裡,受邀一同做一份論文,他坐在桌前整理參考書目,鉛筆在紙上沙沙作響,身後的女孩穿著黑色的緊身衣,倒立、劈腿、空翻……

楚子航停靠在路邊,抬頭看向前方的一幢老房子,視線被一株巨大的梧桐擋住。

他看到了那個站在樹下的身影。

那是一個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少女,就這麼站在樹下仰望梧桐的枝葉,葉隙間灑落的陽光斑駁地落在她的裙襬上,也落入了她的眼中。

她翹首以待地站在樹下,忽然側身望去,車鈴聲響起,似乎是約定中的男孩騎著單車趕來,那一刻,楚子航清楚地看見了女孩眉眼彎彎間展露的盈盈笑意。

一如當年的夏彌。

只可惜那不是夏彌,自然也不是他的女孩。

這似曾相識的一幕,讓楚子航剎那的失神。

直到載著女孩的男孩騎著單車從他的身邊路過,他的視線也下意識隨之回頭,似乎要追隨這份美好。

然後對上了一雙閃閃發亮的眼瞳。

秋日的陽光有些迷濛地穿過梧桐樹,從女孩的耳鬢、細髮間尋縫覓隙地透出來。

高高的馬尾辮在腦後輕揚,那張恬靜唯美的面容在明滅不定的光線下愈發妖嬈。

名為夏彌的女孩仰著頭看著他,然後順著他的視線望向那對騎著單車離去的小情侶,輕輕握緊拳頭:

“師兄,你當年這麼優秀,手上一定有仕蘭中學教導主任或者校長的電話吧?”

還在震驚於夏彌突然出現,也如此輕而易舉地出現的楚子航,下意識應了一聲,然後問道:

“怎麼了?”

“當然是告狀啊!”夏彌同學理直氣壯道,“當然是告狀啊,剛剛那個男生穿的就是仕蘭中學的校服,小小年紀不學好搞早戀,作為學姐的我當然將他拉回正軌!”

她捏緊了小拳頭,一綹細長又柔軟的額髮在那雙明媚的大眼睛前晃晃悠悠。

楚子航沉默了片刻,抬手揪住了她額前的細發,若有所思道:“我還是很好奇,愷撒當年為何會突然問我,你這綹頑強不屈翹起的細發,是不是王的象徵?”

夏彌不滿地一巴掌拍掉他的手,小心翼翼地呵護著額髮:“別亂動我身為龍王的象徵,要放在古代,早就把你手砍了!”

她惡狠狠地比劃了一個剁手的手勢。

“……每位龍王真的有這玩意?”原本只當是玩笑的楚子航開始沉思回憶起來。

“看你信不信咯。”夏彌聳聳肩。

楚子航愣了下,無奈地搖頭,看來還是玩笑。

他疑惑道:“說起來,你就這麼出現了?這個遊戲會不會太簡單了?還是說,捉迷藏遊戲還沒開始?”

“沒辦法啊,還不是你太笨了!”夏彌雙手叉腰,瞪大了眼睛,“我怕你找不到我啊!”

陽光透過層疊的樹葉落在她完美而小巧的瓜子臉上,也為她柔潤的紅唇染上一層光邊。

戴著美瞳的清亮眼睛倒映著天空的輪廓與流轉的白雲,除此之外便只剩下男孩的身影。

那一刻。

楚子航的心口像是被什麼東西擊中了。

彷彿心臟被抽緊,又好似被什麼東西闖了進來。

可很快,他又釋然開來。

並不是剛才。

而是很久前開始,眼前的女孩就已經闖進了他的世界,在那一片灰白的死寂中留下彩色的痕跡。

“……其實我也不是很想玩捉迷藏。”沉默後,楚子航輕聲道,“我不喜歡那種找人的感覺,因為曾經的我一直在找人,找失蹤的爸爸,也在找尋那個殺死爸爸的仇人。”

他輕輕抬起手,主動牽起了女孩細膩雪白的手掌,只覺溫涼如玉,想要握住一輩子不放手。

“我也的確很笨,回來的路上還在想萬一真的沒找到你怎麼辦,是打電話給你主動投降,還是求助諾亞幫忙調取這組城市的監控,又或是打電話給師弟,雖然我也不確定他現在是否有空接我的電話……但好在,好在你主動出現在了我的面前,謝謝你願意選擇我。”

“所以……雖然這裡不是黑漆漆的電影院,也不在水族館藍色的海底隧道,更沒有能把女孩困住十分鐘的摩天輪,我還是想問——”

“你願意嫁給我嗎?夏彌女士。”

時間彷彿永恆地靜止在這一剎那。

讓人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微微歪著頭聆聽,眼瞳中閃閃發亮的女孩慢慢舉起被男孩死死握住的手,掌心的熱度毫無保留地傳遞著那顆炙熱滾燙的心。

“你好像沒有給我說不的機會吧?不過……”

女孩小聲嘟囔著,臉上的笑容明媚而光燦。

“總算聰明瞭一次……”

那一瞬間有白色的飛鳥一掠而過他們的頭頂,循著陽光飛向雲端,擁抱高遠的天空。

……

……

今天的盧森堡也是陽光明媚的一天。

陳墨瞳頭戴著黑色鴨舌帽,壓蓋住了她紅色的長髮,馬尾束在腦後,步伐隨意地散步在公路旁。

道路兩旁都是茂密的樹叢,那些藏在樹叢中的維多利亞式建築,讓她覺得這座國家真的宛如童話中一般。

她去過很多國家,駐足過很多城市,也見過這世間絕大多數的風景,卻從未想過會有一處地方,像是眼前的風景一樣帶給她無比的安心感。

彷彿……

這裡就是她的故鄉。

她走過空曠的交叉街口,除了那些匆匆擦身而過的路人外,設想中可能出現的在街頭與某人相遇的場景並沒有出現。

陳墨瞳微微抿起唇。

抬起頭。

透過林葉間的空隙,天空中的雲朵恢弘的一圈圈分佈在蔚藍色的長空中。

最終。

她還是來了這座小小的國家。

還是在自己的婚禮前。

一隻大手忽然遞了過來。

“吃點墊墊肚。”金髮披散在背後的男人微笑說道,遞來了快餐。

陳墨瞳吸了吸鼻子,接過了男人手中的漢堡。

她看著率先蹲在路邊,嚼著口中的漢堡,吸一口可樂,目光流轉不定在遠方的樹叢、街道的男人,突然噗嗤一聲。

原本沉悶的心情明媚了許多。

她單手撐著側臉,就像看到什麼有趣的事物,緊緊盯著眼前的大男孩。

這個再一次陪著她大半夜跳下窗,一路狂飆逃出眾人監視,連夜登上前往盧森堡的飛機的男人。

愷撒納悶地摸了摸臉頰:“怎麼了,我臉上有東西?”

陳墨瞳伸手摘去他臉上的漢堡胚碎末,笑眯眯道:“是什麼把你改造成了現在這幅模樣,你以前可絕對不會蹲在路邊,啃著廉價的快餐漢堡。”

愷撒聳了聳肩:“這事啊,我還以為啥呢。人總是會改變的,我覺得這個改變還不錯。”

“讓你變得更親民了,加圖索家族的大少爺?”

“不,讓我變得更圓潤了,圓潤到能完美融入任何場景,”愷撒吹了聲口哨,又補充道,“另外我現在是加圖索家族的族長,已經不是少爺了。”

“那族長大人何時日理萬機?”

“我覺得向我親爹學習,當一名合格的甩手掌櫃,家族事務什麼的……反正叔叔他還不想退休。”

愷撒懶洋洋道。

他們蹲在路邊潦草地解決了午餐,繼續沿著公路前進。

大片大片的紅色和黃色的紅楓葉,在風吹過的時候宛如波濤般洶湧。

一旁的河道中溪水清澈見底,河水灘邊密佈著鵝卵石,兩人從橋上跳了下去,沿著河道而走。

愷撒看出了她的緊張,語氣放輕道:“怎麼了,還是在緊張?”

陳墨瞳壓低了帽簷,沒有說話。

愷撒突然握住她的手,拉著她大步向前跑去,頭也不回地喊道:

“這種關頭,千萬不能因為沒有做好準備,就猶豫放棄!你覺得你沒有做好準備,可事實上你早就鼓足了勇氣!”

“不用擔心,就算你真的沒做好見對方的準備,可對方一定已經做好了見你的準備!”

奔跑中。

女孩頭戴著的鴨舌帽隨風向後跌落。

深紅色的頭髮散落開來。

陳墨瞳呆呆地望著那道領跑自己的背影。

從很久很久以前起,她就在尋找自己人生的方向,她從哪裡來,又要到哪裡去……

她不知道自己的未來會走向何方,所以她去了很多地方,但還是沒有找到答案。

她也曾經如無數女孩一樣,在被窩和夢裡幻想著屬於自己的白馬王子。

就像她和蘇茜說的那樣,她希望自己的另一半隨時隨地都能找到自己,可也許……

她會更希望那個人永遠站在自己的前方領跑,自己不需要擔心有一天他會突然消失,因為只要一抬頭,那人的背影就在前面,也許他會突然轉過頭,咧嘴露出招牌性的自以為很帥其實很是傻氣的笑容……

陳墨瞳微微低下頭,吸了吸鼻子,當她再次抬起頭時,明媚而燦爛的笑容宛如花般綻放在她的臉上。

她清楚地知道。

她將在今日得到自己從哪來的答案,而她將去往何方,這個問題的答案就在此刻的手心中。

她用力握緊了那隻寬厚的手掌,側目看到了風吹過楓葉林的輪廓,還有幾隻躥在樹梢間的紅松鼠。

在這個漸漸泛黃的秋季,風沿著河道吹過,伴隨著彷彿火燒般的楓葉形如海潮,宛如生命的律動。

風吹樹葉的簌簌聲宛如響鈴般,成為了世界的唯一。

不遠處有紅松鼠站在樹上探出頭,看著河流般兩個一前一後奔跑的傢伙,歪了歪頭,似乎在想這兩個傢伙從哪來,要到哪去。

柔和的風吹過他們的面頰,盤旋在前方,就像在為了兩人指引者路途,指引著他們跨過河道,穿梭過公路,來到那間深藏在樹叢中,被樹蔭籠罩的庭院。

他們站在斑駁的牆影下。

愷撒慢慢鬆開了諾諾的手,微笑著示意她上前推開面前的大門。

這個世界上總得主動地做些什麼,而不是永遠被動。

陳墨瞳回以他灑脫的笑容。

她深深吸了口氣,就像將勇氣填充滿胸口,緩緩上前,推開了那扇通往庭院的木門。

門沒有鎖。

就像主人一直在等待著什麼人。

清脆的風鈴聲隨著木門的洞開而叮鈴作響,隨之露出了門口的庭院之景。

嫻靜而溫柔的女人站在庭院中間,似乎早早在此等待,迎接推開門的女孩,幾隻紅松鼠從樹上躥了下來,蹲在女人的腳邊。

她也有著一頭暗紅色的長髮,嘴角微微上揚,柔和而明亮的笑容,給人以無盡的安寧與溫暖,就像潺潺的溪水,一點點滋潤那顆在渴望中漸漸乾涸了很久的心。

那笑容中流露而出的寵愛,就像幻想中的媽媽。

她張開了懷抱:

“歡迎回來。”

那一刻。

陳墨瞳潸然淚下。

……

而就在陳墨瞳的視線全部集中女人身上時,愷撒注意到了那跪在一旁,繫著圍裙,面無表情,宛如僕人般的男人。

微微咋舌。

先前就在好奇這位離開了基地,也離開了陳家,會去往何處。

看來這位丈母家的家教,有點嚴啊……

……

……

燒烤攤上的煙氣似海,熱氣繚繞著不斷上浮的火星。

羊肉串的油脂滴落在炭火上嗤嗤作響,燒烤靈魂的辣椒孜然粉灑落下,飄香四溢,一旁的海鮮大排檔的鐵鍋翻炒聲也讓人平添了幾分食慾。

興致盎然的上杉繪梨衣站在燒烤攤前,等著屬於自己的羊肉串。

看到如此可人的女孩來照顧自己的生意,燒烤攤的中年大叔豪情萬丈,拿出了十分的手藝,將每一滴油脂滴落聲都盡收耳底,誓要完美鎖住汁水。

今夜,路公公伺候在上杉皇太后身邊,負責鞍前馬後,充當臨時錢包、掛件、美食存放處和處理處等多個職階。

這場臨時出行計劃,其實是繪梨衣提出的。

蒼天可鑑,路明非這回真沒準備幹逃婚這樣不靠譜的事,回國也是因為繪梨衣想回在老家這邊的小別墅,思念那些庭院牆壁上野蠻生長的爬山虎了……

寵妻狂魔·路自然沒有拒絕的理由。

結果繪梨衣一大早又表示想吃燒烤了,他們便趁阿明同學還沒來接人時匆匆跑路。

相較於婚禮的重要度而言,自然是與自己一同參加婚禮的人更為重要。

再說了,不過就是耽擱一夜,遲到不了。

將整條燒烤街從頭到尾連吃帶拿地逛了一遍後,兩人終於沿著昏黃路燈下的小道向著酒店的方向走去。

中途走累了,他們便在路邊的長椅上坐下。

遠處的老城區燈火昏黃,迎面而來的風吹的繪梨衣暗紅色髮絲散亂飛揚,不時衝到路明非臉上,癢癢的。

“Sakura,是流星!”

繪梨衣突然抓住路明非的手,相當罕見地激動道。

她的臉在夜色下紅撲撲,眼中在昏黃燈火的倒映下熠熠生輝。

路明非還不知道流星對繪梨衣有這麼大“殺傷力”。

平日間她雖然也會因為自己的不少小驚喜而雀躍,卻很少有這麼激動過。

路明非抬起頭,看到了那擦過夜幕的一道不明顯的下落軌跡。

那道軌跡十分黯淡,卻又真實地存在著。

說起來,他們上一次一起看流星是什麼時候了?

好像就在不久前。

在那個他時常喜歡獨自待著的天台上。

還有那份最長情的告白,最動人的情話。

路明非側頭,看著雙手合十,長長的睫毛微顫的女孩閉上眼開始鄭重其事地許願。

他摸了摸下巴,很想告訴身邊的媳婦,其實向流星許願,不如向他許願。

等繪梨衣睜開眼,路明非就忍不住問道:“媳婦許的什麼願?”

繪梨衣眨眨眼,沒有說話,只是輕輕撫摸自己吃的滾圓的小肚子。

路明非撓了撓頭,好像明白了什麼。

這又是一個不得言說的故事了……

“Sakura,明天就是我們的婚禮了。”繪梨衣輕聲說道,嘴角揚起弧度,眉眼間全是憧憬與期待。

路明非伸手,揩去她嘴角的蘸料,隨口道:“如果你願意,每天都可以是我們的婚禮。”

“雖然已經和Sakura去過很多很多地方了,但還是很貪心地想和Sakura一起去更多地方。”

“沒問題,以後孩子丟給他爺爺奶奶,咱們年年過蜜月!”

“Sakura,我會不會顯得太貪心了呢?”

“那我只能麻煩你以後更貪心一點。”

“我很愛Sakura,所以想和Sakura在一起一輩子。”

“你怎麼搶我臺詞呢?”路明非嚴肅道,“另外一輩子太短,下輩子我也會去找你的。”

“可是Sakura都沒有跟我求過婚呢。”繪梨衣微微歪頭,終於丟擲了最重磅最令她在意的事。

“那啥……都老夫老妻了,這個環節要不咱就跳過吧?”某人羞赧地撓撓頭,“另外硬要說的話,那天在東京也算表過白了吧?”

“不行,我還想聽。Sakura還記得我們在東京塔下的重逢嗎?”

“你說那次嗎……沒可能忘得掉的吧?我們的故事,我都不可能遺忘的。

聞言,繪梨衣慢慢站起了身,路明非愣了一秒緊隨其後,心中隱約猜到了繪梨衣的心思。

一手魷魚串,一手羊肉串的繪梨衣,卻是表情異常認真地深深鞠躬,暗紅色的長髮散落而下。

路明非也學著她的姿勢回以鞠躬,嗓音溫柔而帶著笑。

這一次,一大一小的兩顆頭並沒有相撞,只是輕輕相抵,還有那輕柔纏綿的承諾。

“餘生,就麻煩Sakura了!”

“好的,請放心交給我吧!”

“我有時候會很任性的哦。”

然後……

路明非砸吧下嘴巴,回味了下剛剛的吻到底算是烤魷魚味還是烤羊肉串。

嗯,都有。

串味了。

他牽起繪梨衣的手,慢慢向前走去,終點是天荒與地老。

……

……

翌日。

卡塞爾學院。

距離婚禮拉開序幕,還有五分鐘的時間。

但是作為婚禮主角的新郎新娘,卻是杳無音信。

就連原本負責接送新人的接婚團也不見了蹤影。

原本暴躁地幾乎要放火一把燒了這座學院的酒德麻衣,在蘇恩羲的安撫下,雙手抱著寬廣的胸懷,面無表情。

“淡定,你看老闆和零都沒來,咱倆犯得上嗎?”

“他倆去哪了?嘖,說是去秘魯坐火車玩,從哈拉姆到賓海姆有趟1920年風格的老式臥車,坐著它可以穿越烏魯班河,從後到達馬丘比丘。一路上高山平原,穿越古印加帝國……”

蘇恩羲酸酸地說道。

酒德麻衣皺眉狐疑道:“老闆是不是早就猜準路明非會逃婚,所以直接沒來?”

“呃,長腿妞,這回你猜錯了。”蘇恩羲聳肩道,“老闆之所以沒來,是因為他認為不是他操辦的婚禮,沒有來的價值。”

酒德麻衣納悶道:“所以這場婚禮,為啥不是由老闆親自操辦?”

“聽說是被路明非拒絕了,然後把他丟給了零。”蘇恩羲聳肩。

酒德麻衣:“……”

忽然幕後傳來了沸騰聲。

正當兩人好奇要出去看看時,有人衝了進來,大喊道:“新郎新娘都回來了!都回來了!”

然後快步衝向更深處,將這個訊息傳遞出去。

酒德麻衣和蘇恩羲對視了一眼,豁然起身,健步如飛,衝了出去!

搭建好的盛大禮臺上依然沒有那幾道熟悉的身影,就在酒德麻衣疑惑時,聽到下面有人指著天上大聲喊著什麼。

她們沿著手指的方向看去,下一刻忍不住低聲笑罵這群渾蛋是不是早就商量好了來這一出!

就在那瑰麗的煙霞色下,一朵朵盛開的降落傘宛如煙火般綻放在學院上空,極速下落!

搭乘著接婚團全體成員的直升機如黑色的巨鳥般落下。

“各位嘉賓請落座,我們的婚禮即將開始!”

廣播中的聲音,壓蓋住了直升機的旋葉聲。

禮臺的另一邊,奇蘭溫和醇厚的嗓音帶著笑意響起,但這並未壓下鬧哄哄的大家。

對於這幾對遲來,差點鴿了大家的準夫妻,臺下的眾人開始了起鬨。

為首之人赫然可見是副校長以及幾位當事人的父親,譬如龐貝,又譬如路麟城,又譬如……

楚天驕。

攜手夏彌的楚子航遲疑地看著首次亮相,就很自然而然,毫無違和感地混進“父親組”的男人,然後在另一邊找到了自己的媽媽蘇小妍,後者衝著不遠處起鬨的男人翻了個白眼。

當然,這幾個傢伙的起鬨,也很快引起了另一桌人的不滿,他們的沉穩也與彼輩形成了鮮明的反差。

身為女方家長的艾德喬眯著眼,望著在那拍桌子起鬨的中年男人,一旁的瑪爾斯狀若隨意地說那不是你親家嗎?還挺活潑的……

隨著主角歸位,婚禮的儀式照常進行。

伴隨著夕陽西下,四處的彩燈一一亮起,今夜的卡塞爾註定迎來徹夜狂歡。

“接下來,讓我們聽聽新郎的聲音。”

奇蘭笑眯眯地將手中話筒遞到了路明非的手中。

路明非接過話筒,不經意地一個回眸,卻看到了無數熟悉的面容。

他們是師兄,老大,芬格爾,夏彌,EVA,師姐,昂熱校長,源稚生,烏鴉,櫻……

那些曾經一度離開這座世界的身影,於此刻,於此時,如此真實且鮮明地站在這裡。

一如記憶中的璀璨如新。

他們有的人就站在此刻自己的身旁,又或是坐在臺下向他揮著手。

剎那的恍惚籠罩了這個經歷過兩份人生的男人。

他接過話筒,來了一場標準且正式的開場白。

下方的副校長嘀咕著這小子居然不講超短裙了,白期待了云云……

然後,就發現臺上的某人似乎卡殼了。

似乎過了很久,那種莫名的情緒宛如流水般以他為中心,向著四方流溢開去,化作籠罩場間的氛圍。

路明非將手按在心口,感受著那顆跳動的心臟,輕聲道:

“關於過去和未來,我有太多想說卻又不想說的東西。這個世界的確是殘酷的,殘酷地剝奪去我們太多的東西,所以很多時候我會想,我們究竟是為了什麼,才降臨到這座殘酷的世界?”

“這個問題困擾了我很久,直到我遇到了某些人……

我想,也許在我們終將朽滅的有限人生中,每個人都會遇到值得我們甘願駐足的人和物,而這才是我們來到這座世界的意義。”

路明非舉著話筒,望著臺下漸漸沉寂,卻又彷彿在沉寂中燃燒著的某種即將爆發的火炎。

他深吸一口氣:

“關於今天,我只想說六個字!”

於是。

那沸騰如潮的歡呼聲,便在下一刻衝破雲霄地響徹在這個秋季曠遠卻絕不寂寥的天空下。

“我們要結婚啦!”

“我們要結婚啦!”

“我們要結婚啦!”

……

……

禮炮聲轟然響起,卻沒能掩蓋住所有人的狂歡,卡塞爾學院的上空化作了爛漫的花的海洋。

在那五彩斑斕的煙火下,命運的羅盤徹底指向了幸福的區域。

就像某人曾經說的那樣——

這世上有著那麼多那麼多相愛相伴一生的人,為什麼這些人裡面不能有你們?

當然,也可以是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