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宮秘境,樓觀中忽起大霧,將它從地表掩去。

四翅春秋蟬死後,每過一刻蟲軀都在發生變化。

當白子辰剛坐定,就見到青灰各半的蟲軀化作流沙,放在手中再也拿捏不住。

沙粒從指間溜走,觀中靈氣隨之變化,空氣變的粘稠起來。

就像被水球包裹,有一股莫名力量降臨樓觀。

白子辰只覺一陣不可抑制的昏睡感,自入道之後還未有過這種睏意。

“天威星辰骨沒有發動,說明不是針對我元神而來的攻擊……並無惡意,只是春秋蟬分解後散溢位來的光陰之力。”

一身真元如泥牛入海,提起口氣就立馬消散,支撐不住多久就歪歪斜斜的倒了下去。

但思緒不斷,視線不斷升高,還能看見躺在了地上的自己。

“元神出竅?不像,好似是在另一個維度當中在觀看這個世界。”

白子辰看著昏睡在地上的自己,伸手去摸,如水中撈月一下穿了過去。

倒是地上的春秋蟬碎屑,閃動著白光,能夠被他一把抓住。

嘩啦!

嘩啦!

厚重浪聲,其勢洶洶,時光長河突兀出現,不見頭尾。

白子辰若有所悟,四翅春秋蟬的遺蛻蘊含著這隻靈蟲的本源精華。

二階遺蛻直接讓他縮短了青帝長生劍的藏劍時間,四翅春秋蟬遺蛻則衍化成時光長河。

以奇特狀態行走在時光長河中,不著天地,不知前後,感受不到任何時間流逝。

有種近似燃燒‘光陰環身’元嬰異像的時候,切實觸碰到了大道真意的感覺,不論施展什麼光陰神通都能一蹴而就。

時光長河向前,廣闊空曠,不見人蹤。

白子辰向前跨出兩步,驀地回頭,身後的時光長河中站著一位位身姿各異的人影。

寬宏敦厚的白久安,撫摸著一個清秀內敏的孩童腦袋。

執法嚴明,將白子辰視若子侄的梁羽,含笑坐化。

不吝己身,一心只為青楓道統傳承的楊老祖,在湖心小島上為宗門將來殫心竭慮。

……

這些在白子辰兩百多年成長歲月中留下深刻印記的人物,站在時光長河的每一段上,舉止栩栩如真。

其他更多的人影,是不同時間段的自己。

墨竹白家的無名小子,初入青楓的內門弟子,肩負期望的築基種子,天賦傲人的劍術天才,舉宗矚目的元嬰之姿……

直到徹底甩開同輩,超越了曾經的長輩,成為青楓宗歷史上的第二位元嬰真君。

這些過去的自己,似乎僅僅是時光印記,或談笑,或修習,或演劍,或鬥法,感受不到正有人注視著他們。

“原來我已走出這麼遠,大伯期許,梁師厚望,我做到否……”

看著修行路上的點點滴滴,白子辰一時有些痴了。

此二人絕對是他入道之後,起到幫助最多、帶來影響最大。

白久安所求,是自家這支能出一名築基修士,成為黑山中的有數強者。

這點上,白子辰早就做到,遠遠超出。

他的目標早已換成長生久視,亙古不朽,飛昇上界。

梁羽一生,小的方面來說是維續執法殿榮光,大的方面就是重振宗門聲威。

在葛蒼和白子辰兩位不世出的妖孽修士帶領下,青楓宗滅世仇鬼靈,佔河間郡。

升門為宗,顯耀梁國,在整個北域都有一席之地。

不管從哪方面來說,梁羽在見到執法殿列位祖師後,都能自誇一聲,發掘出這樣一名弟子。

雖然白子辰一天執法殿殿主的位置都沒坐過,但在執法殿內部,所有弟子都將白老祖視為從殿中走出的真君。

“有我在一日,定不會叫大伯一脈斷了傳承……終有一天,也會讓青楓宗成為修仙界超級宗門,眾人敬仰之地。太白劍宗能夠做到憑一己之力,在最鼎盛的千年間讓修仙界中心從中域轉向西域劍山,我亦能夠做到。”

從一個個或稚嫩或青澀的自己掃過,白子辰眼神愈發堅定轉冷,收起了幾分化嬰後因壽元綿長生出的鬆弛感。

“千載壽元,至今才走了兩成,的確是有好長時間……然世事多變,天意難測,就同這兩族大戰,誰知道頃刻間人妖兩族局勢就發生了反轉。欲登高峰,求得大道,還要庇佑珍惜人事,兩者之間有著天然衝突。”

“可我全都想要,即便會為此付出代價,也在所不惜。”

妖族禍亂,人族大劫,對最頂層的修士來說並非沒有應對之法。

就像上古天魔為禍世間,就有不少宗門遷入洞天,封禁往來。

往那虛空中的小世界一躲,就能避世求活。

包括中古時候,有那妖皇亂世,屠戮天下,也有不少勢力如此作為。

若非後邊妖皇行徑過分,對妖族內部都傾軋過甚,動輒殺妖取丹,充作血食。

最後幾大宗門和其餘化神妖君聯手,將妖皇困於外海絕地,硬生生圍攻數年才將其殺死。

就算妖族佔據五域,也不可能掌控全部地盤,有星宮秘境,有面具遮掩身份,想要隱世修煉並不難做到。

但真等妖族殺至北域,等青楓宗,等白氏面臨滅頂之災時,白子辰就不可能還沉得住氣。

還是會持劍,為自己珍重人事開一方安寧天地。

“身後是過去種種,身前應該是未來展望,為何一片空白……”

白子辰察覺到了不對勁,時光長河照映過去未來,按理在每個節點上都會有著不同的自己。

過去自己已成現實,未來自己還有無限可能,是在這條時光長河下最有可能發生的情形。

“是我修行光陰大道,所以時光長河對我無用,沒法呈現未來?還是另有玄機……”

想到邪命宗山知,同樣是推衍自己命格,一片混沌,不在算中。

白子辰隱隱有所感悟,繼續順著時光長河前行。

每踏出一步,就有數個虛影‘自己’向著自身投來,融入體內。

這道身形漫步在時光長河中,終是越來越凝實,已經有了轉為實體之感。

腦海之中一片空白,剛升起一個念頭就飛快溜走,再也回憶不起來。

也不知跨出幾步,有多少‘自己’融入,終於是順著本能催動了唯一適合這環境的青帝長生劍。

光陰神通,掌人壽元,正是最契合不過的場景。

朝夕夢想的完整版青帝長生劍,而非拆分取巧的法子,在無意間順利使出。

且在識海中刻下一道淺淺的痕跡,即便醒來之後沒了這段記憶,依舊能夠重新悟得。

“和拆分三術的簡化版區別,就是此劍在生死存亡間可以爆發出更為可怕的威能……削人壽元,先減己壽命!”

依舊是一劍削去兩百載壽元,沒有任何區別,或許出劍速度能夠更快一些。

畢竟少去了乙木青神術,養劍術,蘊劍術,三術合一的過程。

不過出劍者若嫌這門無上大神通還不夠強大,比如在對付那些壽元悠長的妖獸時。

那就可以逆轉光陰真意,未傷人先燃燒自己百年壽命,使得青帝長生劍能帶有斬殺效果。

只要對方所餘壽元不到上限一成,直接面臨天人五衰,走到歲月盡頭。

如那向半山,遭了青帝長生劍一斬,剩了不到百年壽元逃脫性命。

可要換了正版青帝長生劍下去,就絕無此等事情,當日就要在白蟒山下飲恨身殞。

當年魚龍宗覆滅時,那末代元嬰真君死前還能拖著四階九頭璇龜同歸於盡,想來就是倚仗此劍。

“只是一劍就要折了自家百年壽元,就算元嬰真君又用得起幾劍……除非是對上無法力敵的大妖,先以普通青帝長生劍斬之,再以全版光陰之劍收尾,連削四百年壽元,不知道那龍君還能剩得幾年?”

龍族大妖是所有妖獸中除龜類外,壽元最長者。

但龍君化形已久,千年之前就是四階上品大妖,四百年壽元對當下的它來說,一樣不是一個小數目。

只有用在這樣的大妖身上才划算,其他對手,哪怕是大真君白子辰都覺得自己吃虧。

這一百載壽元燃燒之後,可是永久的減了上限,讓他從千載之壽降到了九百歲。

不像透支秘術,消耗壽元還能透過外力彌補回來。

就算服用延壽靈丹,也只能在九百歲的基礎提升,失去的就永遠不再回來。

青帝長生劍嚴苛的修煉條件,讓白子辰難有練習機會。

識海中演練,又如何能同真刀實槍的實戰運用相比。

可動輒藏劍百年,就算他走上光陰大道,都要一個甲子時間才能藏劍完成,怎可能隨意出劍練習。

所以此劍純以真意壓人,光陰無情,時光長河下誰人能擋。

沒有人會去注意御劍精妙,神通運轉,也沒修士有那機會。

就算一個甲子出劍一次,一位元嬰真君此生能出劍十次都算是奇蹟,哪可能將一門無上大神通修習的完美契合自身劍路。

但在此刻玄而又玄的狀態,白子辰可以不受限制的催動著青帝長生劍,一遍又一遍。

真正做到了光陰如劍,劍劍催人老。

現實中能做到這個地步,就算化神大能,都敢殺給你看。

不知疲倦,不知時間流逝,在這種奇特的狀態中對光陰之力的理解愈發深邃。

就連昏睡在地的肉身,都在自行運轉火龍歸元經,吞吐真元,煉化火系靈力。

一身修為,在緩慢的無意識前進當中。

真元在無人操縱情況下,自行在四肢百骸中流轉,沒出丁點岔子。

金飛玉走,一夢三十載。

……

星宮秘境大殿。

沉寂許久的大殿,迎來了久違的星主聚會。

破軍星君盤坐神像下,輕輕擦拭著手中青銅古劍。

這對三階雙劍沾上了點點血跡,怎麼擦都擦不乾淨,劍身上留下點點暗紅。

將青銅古劍舉起,對著大殿頂部投下的星光,能夠清晰看到劍身上的處處缺口。

不大,髮絲一樣的裂痕,但在一名劍修眼裡就同頭頂烈日一般明顯。

“伴我數百年,沒落得個好,是我對不住你們了……”

破軍星君這對雙劍,雖說只有三階威能,但雙劍合璧在堅硬程度上已經不啻四階。

都落得這樣,可見經歷了怎樣慘烈廝殺。

“太陰來了,元嬰中期……你倒是走在我們前邊了。”

大殿中又走進一人,身姿款款,正是閉關破境的太陰星君。

數十載勘磨,真叫她一舉突破成功,成了星宮中唯一的元嬰中期修士。

想到太陰星君現實身份,歲數要比自己小了好幾百歲,破軍星君心頭湧起一股又酸又澀的情緒。

“不過僥倖先行一步,中間種種難處,差點就要放棄……”

太陰星君並沒有因為修為領先,就變了態度。

“只是沒想到,小妹閉關期間,修仙界出了這樣大的變故。東域陸沉,多位大真君戰死,才勉強將那妖族擋在濟水之外。”

“諸事不易,說明伱是有福緣的……再晚上幾年,恐怕也沒有合適心境去閉關衝擊瓶頸,這元嬰中期又要往後延了許久。”

破軍星君語氣淡淡,只有心裡明白,這話何嘗不是說給自己聽的。

錯過了最佳的閉關時間,眼下局面可再沒有讓他去調整心境,破境突破的機會了。

又過片刻,巨門星君,天梁星君,天相星君依次來到大殿。

星宮六名星主,已至五位。

“大戰時節,能夠見到各位星主都安然無恙,我心甚慰……首先要恭喜太陰道友破境成功,又向大道邁進一步,可喜可賀。”

五人圍坐一圈,破軍星君率先開口說道。

“已經有數十年不曾召開聚會,實屬無奈,這兩年戰事稍緩,總算有了時間。可惜紫薇星君一直不曾回話,缺席了本次聚會。”

“自妖族登陸以來,已經有不少元嬰真君隕落,不會紫薇也成了其中一員吧?”

巨門星君弓著身子,好像是沒法挺直背脊,即便戴著面具都能看到臉上難掩的痛楚。

“若是身殞,面具自歸神像。如今一切正常,說明紫薇星君有事在身,或許和太陰一樣正在閉關尋求突破。”

破軍星君知道紫薇星君現實身份,清楚他的真正實力。

就算妖族當中,能夠穩勝他的估計也只有神秘莫測,異寶在手的龍君,絕不可能悄無聲息的死去。

長久沒有露面,以那人表現出來的實力,說不定真在破境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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