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舉子泛舟而動,談論國事;有舉子入得青樓,紅袖添詩;有舉子不安等待,空耗時日。

試卷評閱,往往需耗費十五至二十日。

方孝孺、楊士奇與姚廣孝等人,已然十二日未曾踏出場屋,一應飲食住宿,皆在場屋之內。

司禮監少監王越手持腰牌,進入了場屋,對方孝孺等人道:“皇上遣咱家來問問,評閱是否順利,可有難處?”

方孝孺揉了揉有些乾澀的眼,回道:“還請少監回稟皇上,評閱基本完成,如今正在從落罷之中遴選,再等兩日,便可書寫草榜。”

王越恭謹地答應著,然後說道:“皇上還說,此番取士,未必可拘泥於三百之數,若有優良難捨之才,也可適當增添。”

楊士奇與姚廣孝兩人眼神一亮,這幾日遴選,最愁苦的便是這一點。

五千餘舉人,選三百人,為貢士。

試卷評閱,已然選出了三百人,如今在落罷試卷中再評閱,一旦發現幾篇好文章,好見識,那必須要擠掉一些人。

畢竟一開始確定的名額,只是三百人。

可擠掉哪一個,都存在著爭議。

為了一個名額,大家爭論不休,就差擼袖子,打一架來定結果了,評閱進展極為緩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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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皇上將人數適當放寬,倒是讓兩人放鬆不少,起碼無需再爭論太多。

方孝孺皺了皺眉,詢問道:“適當增添,可有說人數?”

王越微微搖頭,道:“皇上並沒有言明,只說,你們三人定奪便可。”

方孝孺感謝了王越,安排人將其送出了場屋。

楊士奇一臉輕鬆,指了指桌案上的卷子,對方孝孺道:“既然皇上發了話,那便容我與姚師父在落罷之中,挑選二十人,如何?”

方孝孺微微點頭,道:“甲之所賞,乙之所擯,好醜紛然,終無定論。既然有了名額,那便勞煩兩位了。”

楊士奇微微點頭,與姚廣孝一起,開始翻看落罷試卷。

因為數量太多,兩人也無法一一翻看,只遴選了第三場經史策兩道進行審閱,若發現合適的,再挑出其經義,綜合評判。

武英殿。

朱允炆聽著王越的彙報,滿意地點了點頭,道:“安排人告訴場屋,晚膳豐富一些,他們這些時日也辛苦了。”

王越答應後,便退了出去。

朱允炆審閱著奏摺,在鄭和之後,李景隆送來了更詳細的戰報,不僅彙報了澎湖海戰的經過,還總結了陽江船廠的情況。

近一年之間,李景隆在陽江招攬船匠三百餘人,其他人員兩千餘,開出五座簡易船塢,營造了三艘大福船,五艘小福船,尚有大福船五艘建造過半,可謂是成效斐然。

讓朱允炆有些意外的是,李景隆並沒有請求返回京師,而是主動請命繼續留在陽江船廠,鎮守廣東沿海。

僅從這一點,朱允炆便深感欣慰。

歷史上的草包,也懂得責任與守護了,不僅懂得,還知道如何去做。

在奏摺之外,李景隆上報了一個訊息:

三佛齊使臣鄭伯,將攜國書入貢京師。

朱允炆皺了皺眉,吩咐雙喜傳召內閣解縉與兵部尚書茹瑺,待兩人入殿後,朱允炆便將三佛齊使臣之事講了出來,詢問道:“三佛齊國王梁道明差遣鄭伯入京,你們如何看?”

茹瑺思索了下,說

道:“皇上,此事極有可能與五月的澎湖之戰有關。我大明水師以浩蕩之勢,橫掃陳祖義,威名赫赫之下,南洋諸國難免畏懼。梁道明有功於大明,此番遣使臣前來,恐是想以友好之心,試探朝廷是否有南下意圖。”

朱允炆微微點了點頭,看向解縉,道:“你可有不同看法?”

解縉沉默了下,抬頭說道:“皇上,臣調閱過廣州情報,那梁道明治下三佛齊,一直受滿者伯夷威脅,時刻有傾覆之危。在陳祖義敗退之前,滿者伯夷不敢深入三佛齊海域,然陳祖義大敗,不知所蹤,滿者伯夷聽聞之後,或轉而進攻三佛齊。”

“若是如此,那三佛齊此番派遣使臣,應不止是入貢,以結友好那麼簡單。臣揣測,那三佛齊很可能會請求朝廷出師南洋。”

朱允炆眉頭一抬。

茹瑺認為三佛齊擔心大明水師南下,威脅其生存。

解縉認為三佛齊請求大明水師南下,保障其生存。

這可是兩個截然不同的觀點。

茹瑺見朱允炆沉思,便說道:“皇上,若解大人所言屬實,三佛齊存在外患,那三佛齊請求兵援,也是可能的。”

趁你病,要你命。

這對於蠻夷邦國而言,是最常見的事。

茹瑺對於南洋之事,知之不多,他的目光,往往關注的是三大營與北方蒙古部落。

朱允炆思索了下,說道:“暫且不管他們來意如何,茹愛卿,你告知會同館,做好接待準備,另外,看看是否可以找尋一份完善的南洋輿圖。”

會同館,是朝廷郵傳機構,隸屬於兵部。

你不能一聽是郵傳機構,就去人家那裡寄送快遞,發個特快、普快、同城達什麼的。

人家雖然頂著郵傳的羊頭,但主要乾的,還是賣狗肉這個生意。

當然,若是朝廷需要,也是可以發幾個羊頭的。

會同館類似於後世的國賓館,是接待外國使臣的地方。

萬朝來賀是一種實力的象徵,你說你是大國,可一百年都不見兩個外賓,老百姓連侃大山都侃不出來個花樣,總不能一天一天地喊:

大明他好強啊……

重複多了,總感覺有些猥瑣。

所以,你得拿出來證據。

萬朝來賀就是一個證據,看著外面的那些洋人,所有人都可以昂起頭顱,高聲對他們喊道:

我們是大明的子民,你們是哪裡來的?

漢朝就喜歡這種高高在上的感覺,絲綢之路開啟之後,西域那些消失了多少年的駱駝又出現了,叮兒郎當地踏過沙漠,進入長安。

人家不遠千里萬里地來了,大漢也不能太小氣了不是,最起碼,需要給他們安排招待所,管吃管住吧。

那,最初的招待所,便是鴻臚寺。

漢唐還好,招待所正常營業,生意不錯。

可到了南宋,沒生意了……

國家都成了半壁江山了,哪裡還有人來朝貢?

鴻臚寺沒了飯碗,便失業了。

南宋廢掉了鴻臚寺,純碎是因為沒生意。

金與元不設定鴻臚寺,可能是認為自己是外來的,再弄個鴻臚寺,總提醒自己是外來戶口,多膈應人,所以也沒有設定鴻臚寺。

元朝疆域很大,來的藩國卻不多。那也沒辦法,能打馬過來的國家,基本上都被滅掉了。實在滅不掉的,不

是隔著海,就是隔著山,人家想來也不容易。

但元朝畢竟還是有些外來人口的,比如馬可波羅。

為了招待人,元朝在禮部下面,設定了個會同館。

在明代,朱元璋恢復了鴻臚寺,專司朝儀班位。

說白了,鴻臚寺官員的任務就是上朝時候,看看文武官員誰沒洗臉,沒梳頭,有沒有剛忙完還衣衫不整的,再看看是不是有文官跑武官聊天的,武官跑文官這裡打架的。

此時的鴻臚寺,並不負責接待外賓工作。負責接待外賓的,是兵部下面的會同館。

會同館之外,往往還設定一個四夷館。

你也不能聽四夷就亂認親戚,人家那是搞翻譯的人住的地方,大明雖然沒有四六級英語考試,但也需要小語種專家。

你以為使臣都是精通漢語的高手啊?

再說了,皇上也聽不懂歐耶、歐耶哈之類的語言,總需要配一些翻譯官。

把人招待好,才好商談事情。

朱允炆雖然還不清楚三佛齊使臣來意,不過看李景隆的奏報,其已隨一支船隊北上有段時間了,進入京師的時間應不會太久。

“皇上,曹國公與眾將士在外辛勞,已近一年,是否需要調換,回京休養一段時日?”

茹瑺問道。

朱允炆想了想,對解縉道:“擬寫一份聖旨,讚賞曹國公等人功績,著令他們若想返京,可分批返回,但需將陽江船廠與沿海防務安置妥當。李景隆雖想長鎮廣東,但軍士們,也想家了啊,該讓他們回來團聚下了。”

解縉笑著答應道:“皇上聖明。”

朱允炆擺了擺手,對茹瑺問道:“三大營整訓如何?可有成效?”

茹瑺見詢問的是三大營之事,眼神中透著幾分自信,道:“皇上,三大營整訓正在推進,日常訓練也已進入正軌。只不過想要看到成效,恐非一日之功。”

朱允炆嘆息道:“朕知道,強軍之路,沒有數年之功很難收效。只是朕太希望有一支強軍,護衛帝國萬民。”

“臣等必盡全力,煉就新軍。”

茹瑺肅然道。

朱允炆微微點頭,道:“北平都司平安來報,屯田商賣已然接近完工,所得銀錢正在盤點封箱,不日將解送京師。看其奏章,便可知商賣屯田所得利大。朕打算明年,廢除整個北直隸地區的衛所,商賣屯田,你們意下如何?”

茹瑺謹慎地說道:“皇上,商賣軍屯之田,廢除衛所,收益或可期,然其問題,當下尚未清楚,是否緩上兩年?”

朱允炆堅持道:“所謂問題,不外兩點,一衛所廢棄,誰來衛守;二衛所失田,誰來供養。供養的問題,朕已言說清楚,以商賣屯田之資,足養其三年,三年之後,以稅養兵。”

“至於衛守問題,朕想擴大新軍之策宣傳,廣知於民。以招募方式引民入伍。各地遴選把關,選出勇猛之士、可塑之士、青壯之士,新兵入伍一年,考核優秀者,享新軍之策福利,考核不過者,遣送地方。如何?”

解縉眼神一亮,道:“皇上想要改軍士世襲製為募兵制?”

朱允炆點頭道:“從戰鬥力來看,募兵制明顯更為合適。”

茹瑺皺了皺眉,肅然道:“皇上,募兵制弊端極大,不宜輕易引入。前宋募兵百萬,不堪一戰,再開募兵,恐不利我大明強軍之目的。臣懇請皇上,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