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沁口中所說的神臂弓,並非是宋代裝備的神臂弓,而是一種讚詞,最強弓之意。

很多人以為遊牧民族沒什麼手工業,重工業,連弓弩也不如中原王朝,這一點其實是錯誤的,蒙古騎兵之所以縱橫亞歐大陸,與其裝備精良的武器有著很大關係,而其中一樣武器,則是必備的弓!

蒙古人的弓是很可怕的,宋代能與之匹敵的,也只有神臂弓。

但問題是,蒙古人的弓是常備武器,不說做到一個騎兵三張弓吧,至少人手一把。

可宋朝呢?

神臂弓你想要人手一把,痴人說夢,就算是造出來了,給你都未必能用得起。

只力氣一關,未必過得了……

需要多少力氣,最低最低一石,按宋代演算法,一石等於九十二斤!

這只是最低標準,大部分都是二石以上。

試想下,雙手沒兩百斤的力氣,根本用都用不了,更不要說拿出去射箭殺人了。

後世不少人拿捏關羽,說什麼八十二斤的青龍偃月刀絕對是假的,人不可能拿著八十多斤的武器打架的。事實上很可能並不是如此。

也許關羽沒用過八十二斤的刀,但他的力氣絕對能用三四十斤的武器打個半天。

原因很簡單,在當下的明代,尋常-小兵都要拿著二十三斤的純鐵火銃當武器,能混到將領一級的,如果沒有兩三個火銃的力氣,憑什麼服人?

在《明史·列傳》中,就記載了總兵官劉綎的力氣,在這裡可窺一二:綎所用鑌鐵刀百二十斤,馬上輪轉如飛,天下稱劉大刀。

力氣,對於冷兵器時代是極為重要的,是決定生死的一項體能,其力氣之大,絕不是後世那些弱不禁風的,抹上髮膠的,衣服光鮮的娘炮所能想象的。

蒙古人的弓,強勁而有穿透力,無數南人就死在了蒙古人的弓箭之下。

在打敗南宋,入主中原之後,北元在對最強弓弩的稱呼上,就開始使用了神臂弓作為代名詞,估計也是覺得這個詞恰如其分吧。

因為想要用這種最強弓的,必須有“神臂”,而這種人,可謂是萬里挑一!

就哈什哈而言,爾扈特部中加上昂沁、傲木嘎,也不過七人能用得了最強神臂弓。

尋常勇士,也只能用一般的硬弓,即便如此,也比中原的弓強上幾分。

神臂弓,開弓太難,射箭更難。

昂沁看著完者帖木兒手中的弓,又看了看那張尚帶著稚氣的臉,拿出了自己的長弓,笑道:“少年好漢,你先來如何?”

完者帖木兒謙虛地搖了搖頭,表示道:“有幾位名震草原的兄長在,哪裡有小弟先的道理。”

“這位是?”

烏巴圖側身看向右側,一張陌生的臉,臉頰上還有幾處疤痕,似乎是被什麼野獸爪子劃破過。一雙圓目,冰冷的如同死人,甚至在其身上,都帶著一抹死沉沉的氣息。

待那人看過來時,一股冷意席捲而至,烏巴圖不由顫抖了下。

“在下石武恆。”

冰冷的語言。

烏巴圖想了想,並沒有印象,便不再說話。

都說高手要最後出手,這些人也不例外,不是在這裡閒聊,就是發呆,誰都沒有出手的意思。

眼看著其他選手都射完,陸陸續續離開,這才打起精神。

而所有人的焦點,便集中在了這七個人之上。

坤帖木兒將目光聚焦在了石武恆身上,嘴角帶著一抹難以言明的意味。

哈什哈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而是滿心期待著昂沁兄弟可以一鳴驚人,奪取那達慕比賽的首勝。

馬哈木將目光瞥向東面,折兀朵在那裡,他用簡單的手勢告訴了自己,那七個人之中,年齡最小的少年是也孫臺帶來的人。

“莫不是也孫臺的兒子?”

馬哈木沉思著,但似乎與情報不符。

可如果不是也孫臺的兒子,那又是誰的兒子?

如此年少之人,是以什麼身份取得見哈什哈的資格?

哈什哈與也孫臺,到底在密謀什麼?

馬哈木握了握拳頭,自從自己父親被殺之後,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現在的自己,還要隱忍多久?

“馬哈木。”

坤帖木兒喊道。

馬哈木走出沉思,連忙側身回看,欠了欠身,道:“大汗,臣在。”

坤帖木兒笑意盈盈,道:“綽羅斯部日漸強大,我觀你所派之人竟無一脫靶,可見實力不凡啊。你是一個有大才的人,不如我將妹妹許配給你如何?”

聽聞此話,馬哈木悚然,渾身顫抖。

哈什哈看向馬哈木的目光也變得冷厲起來,原本欣喜的臉色也變得極為陰沉。

馬哈木幾乎想要掐死坤帖木兒,大庭廣眾之下,你想害死誰不行,害我做什麼?老子平日裡都見不著你,什麼時候得罪過你,至於將我往死裡整?

你在這裡套近乎,還是套你妹的近乎,要不要臉,你是不是忘記了你妹妹已經嫁人了,他男人還沒死呢!

再說了,你妹什麼身份,能跟我女人相提並論?

我女人可是正牌的北元大汗的親女兒薩穆爾公主,買的裡八剌再不好,起碼也是草原上公認的大汗,你一個傀儡的妹妹也配?

哈什哈盯著馬哈木,這被坤帖木兒一提醒,突然才發現綽羅斯部落一直都很強大,而且似乎還有野心。

馬哈木與坤帖木兒關係不錯嘛,他們關係好,這是想幹嘛?

哦……

想要把我馬哈木幹掉,然後馬哈木當丞相是吧?

沒錯,這個丞相應該是馬哈木你爹的,可是你爹死了,咋滴,你想接班?

看來,自己的眼睛也不能只盯著韃靼和朵顏二衛,還得留意下這頭善於隱忍的惡狼。

坤帖木兒笑得很得意。

傀儡嗎?

哪怕自己是傀儡,那也是大元名義上的大汗!

有這一層身份在,是誰都需要給自己一些面子。

而最關鍵的是,一旦自己與誰親近,那哈什哈必然會忌憚對方,到時候就可以禍水東引,自己看一場大戲。

那達慕大會,最好的用途不就是如此嗎?

當著所有人的面,給馬哈木套近乎,讓所有人都看清楚,自己與馬哈木可是願意結親的,你哈什哈地位很可能會不保。只要哈什哈與馬哈木鬥爭起來,打起來,呵呵,就算不能讓哈什哈死,也足以牽扯他不少力氣。

挑撥離間,這是一招實在是太好用。

馬哈木正站在薄薄的冰層之上,馬上就要掉到冰窟窿裡面去了,為了挽救自己,也為了不使瓦剌陷入內亂,馬哈木站了起來。

一步,兩步……

沉重的腳步聲令人心頭不安。

馬哈木走到坤帖木兒與哈什哈面前,什麼也不說,直接從桌案上拿起了一個哈密瓜,猛地砸在了坤帖木兒腦袋上,伴隨著低沉的吼聲:“你算什麼東西!”

這一擊,震驚了所有貴族。

就連遭了無妄之災的哈什哈也吃驚起來,擦了擦臉上的哈密瓜殘片,也不嫌棄,直接丟在嘴裡咀嚼起來,沉聲道:“馬哈木,你如此對待大汗,可是大不敬之罪!”

馬哈木傲然道:“馬哈木的事,一切由丞相說了算,豈容他人插手!若丞相認為我做得不對,那就將我斬殺於此!”

哈什哈大笑起來,既然他敢於冒天下之大不韙表忠心,那自己怎麼都不能寒了他的心。

“大汗,馬哈木之妻乃是上一任大汗嫡女薩穆爾公主,身份高貴,而且還剛給馬哈木添了一個大胖小子,現在就要給他安排婚事,實在是不合適,不合適啊。”

哈什哈也不顧坤帖木兒的狼狽樣,一臉開懷地說道。

小樣,在我面前耍陰謀,等著瞧!

坤帖木兒失算了,丟了臉不說,還徹底激怒了馬哈木與哈什哈,以後的日子是更不好混了。

除非……

“哼!”

坤帖木兒起身,也不再說什麼,直接帶人走了,不走也不太好,頂著一頭瓜瓤畢竟不是什麼好形象。

“好!”

臺下無數人歡呼。

這呼喊聲,是給林哲的,在脫靶兩次之後,在三百步之外,林哲終於射中靶心。

對於臺上的明爭暗鬥,這些牧民是不清楚的,也沒有關注。

哈什哈安撫了馬哈木,並沒有追究此事。

這一幕落在阿魯臺、也孫臺等人眼中,卻顯得極為扎眼。

韃靼雖然不喜歡坤帖木兒這個傀儡,但他畢竟是名義上的大汗。

堂堂大汗,在大庭廣眾之下,在各地貴族矚目之下,竟然被人用一個瓜給砸了腦袋,這不是放肆,而是以下犯上,是造反!

傳統觀念很重的阿魯臺終於看明白了,大元在哈什哈手中,是不可能興盛起來的。蒙古各大部落的命運,還是需要自己挑起來!

但和哈什哈一樣,自己也需要一個牌坊,只可惜這個牌坊跑到了帖木兒帝國去了,到現在還沒有回來,也不知道本雅失裡是害怕被幹掉,還是淪為了帖木兒的棋子。

無論如何,這個人自己必須握在手裡,因為只有他,才能接任大汗,只有他,才能令韃靼各部落聽話。

派遣了那麼多人去尋找,但現在還是杳無音信,既然如此,那就多派一些人去,在哈什哈忙著那達慕大會,不能分身的時候……

咻!

箭矢破空,穿過空間,射中靶心,嗡嗡震顫的聲音,在這一刻變得如此的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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