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英殿。

朱允炆召見了內閣解縉、鬱新,兵部鐵鉉、楊榮,中軍都督府徐輝祖、宋晟。六人對朝堂之上朱允炆快速作出決斷並沒有感覺到意外,反而有些如釋重負。

結合種種情報與跡象,大寧遲早會發生大變故,而為了應對這些變故,朝廷秘密準備了半年之久,無論是將領調配,還是糧食儲備、軍需儲備,都下了大力氣。

沒有人會想到,戶部打著為移民-運輸糧草的名義,將更多的糧食運到了北平,然後成為了軍糧,甚至還曾運輸了一些大傢伙出關。

而這一切,都打的是“糧食”的名義,沒有備案,也沒有人檢查。

朱允炆賜座之後,吩咐內侍上茶,然後說道:“半年以來,中軍都督府曾不止一次推演過遼東戰事,但現在情況有所變化,最初假想的只是朵顏衛勾結韃靼,謀求大寧及其周圍的駐牧權,發動規模在五萬人至十萬人的戰事。現在哈什哈來了,你們認為會有哪些變故,盛庸能抗住嗎?”

徐輝祖盤算一番,道:“眼下瓦剌參與了進來,對盛庸而言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至少他的壓力反而更小了。”

鬱新有些疑惑,微微思量,旋即明白了其中緣由,開口道:“瓦剌與韃靼之間存在間隙,這一點已得到證實。哈什哈雖掌控著北元,但手中掌控的只是瓦剌諸部,韃靼並沒有真正臣服。若瓦剌、韃靼與朵顏衛三方勾結,那這場仗很可能打不大啊……”

宋晟笑道:“那哈什哈過於強勢,現又帶精銳深入韃靼地界,他真正的目的到底是大寧、遼東,還是韃靼,這都說不準。不過依我看,哪怕韃靼阿魯臺等人臣服於哈什哈,也不可能充當哈什哈的先鋒攻城拔寨。”

解縉聽聞眾人如此一分析,原本有些緊張的情緒得到了紓解,道:“如此看來,大寧與遼東看似岌岌可危,實則不然。”

朱允炆轉過身,看了看身後牆壁上掛著的關外輿圖,道:“這一場戰爭起來的有些莫名,按理說,瓦剌與韃靼現在最好是休養生息,圖謀大寧與遼東,對他們來說有些過早了。一旦引我朝出兵,對他們極為被動,這一點哈什哈不瞭解,阿魯臺一定清楚的。”

阿魯臺雖然沒死在捕魚兒海,但畢竟他的老朋友都埋在了那裡。那一戰明軍大勝,給北元沉重一擊,而這一擊摧毀的,正是韃靼的主力。

雖然這件事已經過去了十幾年,但相信擁有這個記憶的人還沒死完。這個時候觸怒大明,他們就不怕記憶的傷再次復發?

宋晟分析道:“或許哈什哈需要用一次戰爭來樹立自己的威信,威懾韃靼部,亦或是與韃靼、朵顏衛達成了某種結盟,想要共同瓜分關外的駐牧權。”

其他人點了點頭,贊同宋晟的見解。

朱允炆審視著輿圖,道:“想要在大明手裡奪走土地,那也得問問我們的軍士答不答應。現在朕唯一擔心的,是大寧城。”

此話一出,再無人敢接話。

在座的都是人精,雖然朱允炆沒有點名,但大家都清楚,他擔心的是寧王朱權。

這也是唯一的變數。

如果在這種緊要關頭,面對數倍於自己的北元精銳,朱權有了二心,那大寧必然守不住。大寧一旦失守,那南面的新城、富嶼、會週三城也必然難守。

現在的問題是,朱權有沒有二心!

雖然安全域性幾次彙報,朱權與朵顏衛交往甚密,甚至到了稱兄道弟的地步。

可寧王本身就是“朵顏三衛”的首領,擁有著名義上的統御權,他與朵顏衛、福餘衛交往密切一點不是很正常?

在沒有鐵證之前,在朱權沒有真正行動之前,誰都不敢輕易作出判斷。

因為這個判斷的結果,實在是太嚴重!

要知道寧王可是在眾藩王之中,極善戰的一位,一旦他背叛大明,不說政治影響太過惡劣,就說這天底下誰能是朱權的對手?

盛庸?

瞿能?

平安?

不!

唯有朱棣一人!

所以,一直以來,朱允炆都沒有動朱權,哪怕是明旨削藩,也沒有提朱權,就是告訴他,只要你願意主動提出來撤銷藩王護衛與官屬,那想到哪裡當王爺自己挑地方。如果你不願意被削藩,那就留在大寧,我也不會收拾你,安心守城吧。

朱允炆不希望朱權反叛,雖然歷史中記載了他有野心,哪怕是被朱棣安排到南昌之後還十分不滿,躲在房間裡穿著龍袍,讓官屬喊自己皇上,活脫脫的阿q了一番。在朱棣死後,朱高熾上位時,還上書說南昌並非他的封地,言外之意,自己想搬家了……

對於這個傢伙,朱允炆知道他的不安分,但不知道他能不安分到什麼程度,能不能分清楚民族大義,家仇國恨。

“諸位有沒有想過,南京想要出兵北伐,只准備工作就需兩至三個月之久,加上路途遙遠,深入北地,怕要五六個月之久,一場戰事下來,大半年都過去了。而若從北平出兵,則無需如此之久。”

朱允炆不著痕跡地說道。

徐輝祖沒有察覺到其中的深意,回道:“眼下我朝雖執行的是強幹強枝戰略,然任意地方都司,始終都不宜超出京師主力。若朝廷要大規模北伐,自京師出主力是理所當然的事,雖耗時耗力,但也沒有其他可選之法。”

解縉隱約察覺到了什麼,卻也拿不準,只提議道:“北平乃是北方戰略要地,可視為北伐大本營所在。眼下正在充實民力,不妨將其升格為北-京。”

“北-京?”

鬱新等人聽聞之後,雖有些驚訝,但也並不太過意外。

洪武朝時期就有北-京與南京“兩京”,不過那時候的北-京是開封,不是北平。

可開封被戰場打爛了,哪怕是封為北-京多年,也沒恢復宋朝時帝都的水平,人口更是不多,經濟也落後,朱元璋視察幾次,心酸之下,又把開封的“北-京”稱號給取消了,之後雖然沒有設定北-京,但北平已成了事實上的北方京府。

眼下這種情況,將北平升格,給它給“北-京”的稱號,也是順理成章的事。

看出來了吧,所謂的北-京、南京,其實就是北方京府,南方京府的意思,“榮譽稱號”的屬性是大過地名屬性的……

朱允炆深深看了一眼解縉,微微點頭,道:“若將北平升格為北-京,那燕王封地就要改一改了……”

畢竟京府類似於一國首都,哪裡有首都裡面還附帶藩王封地的,這到底是藩王的地盤,還是皇上的地盤……

解縉、鬱新等人有些鬱悶,燕王雖然交出了三護衛與官屬,但沒搬家,也沒交出來土地,所以就有了現在的麻煩,讓他搬家,總得找個差不多的地方置換吧,要不然他是住哪裡,吃什麼……“皇上,此事不急,臣以為可等燕王回京之後,讓其居留京師,朝廷收其田產,所得產出,按舊制折算給閻王府即可。”

楊榮提議道。

朱允炆認可楊榮的提議,思索了下,便說道:“改北平為北-京之事,也等燕王回京再議吧。大寧是否有戰事,戰事結果如何,兩個月內便可分曉。一有急報,立刻上奏吧。”

“臣等告退。”

解縉等人行禮離開。

朱允炆沒了心思繼續批覆奏章,距離的遙遠,讓自己根本無法掌控大寧與遼東,即便是安全域性拼了命的送情報,自大寧到南京,也需要七八日之久,帶著情報回去,都半個月了,仗該怎麼打,打成啥樣,自己說什麼都是沒作用的。

現在唯一能相信的,就是盛庸、瞿能、朱棣,能處理好這一切,或許還應該加上遼東的楊文,嗯,大寧的朱權。

進入後宮,朱允炆突然想起什麼,對守門侍衛問道:“多少次了?”

原本嚴肅的侍衛在這一刻竟也笑了下,道:“已有二十三次。”

朱允炆心情好了不少,吩咐道:“那就讓他們繼續來,賣個破綻,抓回來也不打緊,總要給他們一點希望。”

侍衛連連點頭,但也摸不著頭腦,皇上原來是這樣“玩孩子”的啊……

鍾粹宮外的亭子裡,韓夏雨拉著朱文奎,道:“我們一定可以出去的,明天我們就藏在車裡,我打聽好了,明日有一批醫用紗布要出宮。”

朱文奎揉了揉自己的胳膊,好像起痱子了,都怪韓夏雨出的餿主意,今天天氣有點熱,還讓自己藏在被子裡,說要抱著被子躲過檢查,結果檢查沒透過,還被人抓了……

“好,我明天背了課還來找你。”

朱文奎覺得很刺激,一想到可能溜出去,就充滿了期待。

“那麼小背什麼課……”韓夏雨嘀咕了兩句,然後塞給朱文奎兩塊糕點,說道:“回去吧,再晚點你母后又要數落我了。”

朱文奎收起糕點,蹦躂地跑了。

韓夏雨看了看不知道哪裡鑽出來的內侍與宮女跟上了朱文奎,就一陣沮喪,自己不是離不開皇宮,是因為朱文奎太惹眼,那麼多人明裡暗裡跟著,能混出去才怪……

不過,誰讓自己說過要罩著他。

朱允炆走了過來,對嘀咕的韓夏雨說道:“想出去也不是沒辦法啊,只要你背下來《三字經》。”

韓夏雨被嚇了一跳,轉身見是朱允炆,連忙說道:“姐夫,我才不要背書,我想出去看看,你答應過我的……”

“我答應過你什麼?”

“答應我看京城最好的風景,吃最好的糕點,穿最好看的衣服……”

韓夏雨說著說著,見朱允炆鼓勵的眼神,終於明白上當了,這不就是說的皇宮……

“我不服……”

韓夏雨發現自己被朱允炆坑了,鬱悶的喊道。

朱允炆正色道:“你和文奎想什麼辦法離開皇宮,朕不管,只要你們能出去,隨你們。可如果出不去,你就得回來好好的背書,智慧都在書裡面,朕記得有一本書,叫做《孫子兵法》,要不你試試?”

“《孫子兵法》能出宮?”

韓夏雨問道。

朱允炆點了點頭,道:“只要你看得懂,還能給文奎講清楚了,以你們兩個的智力,出宮不過是小事耳……”

7017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