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溥看得很清楚,眼下的朝廷是相對穩定的,內閣領六部的格局已是形成。而內閣大臣中,除了解縉外,都是六部尚書銜提拔進去的,這也就意味著,想要入閣,必須是六部尚書。

可現在不是洪武朝,尚書換的頻繁一點,晉升機會多。建文朝明顯更重穩定,在這種情況下,想要提升,只有兩條路可走:

第一,苦熬資歷。

等大佬走得多了,死得多了,自己就成大佬了,輪也輪到內閣去了。

只不過這一條路往往需要等,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都說不準,雖然朝廷內部有著優秀的鬥爭、攻訐、彈劾傳統,畢竟自己前面的人還太多……

第二,功勞。

只要有功勞,那就可以得到越級提拔。比如宋正臣,就因功勞直接被提拔起來,儼然是未來都察院的頭號人物。

楊溥需要功勞來支撐自己晉升,可眼下大明的功勞並不好撈,救災表現再好,也只是記一筆功勞,等待考核,多數情況下只是加半品或一品,不可能實現跨越提升。

但軍功就不同了,一旦有軍功在手,那自己就是儒將,文官與武官都給自己面子,而且軍功之下,不奢望從翰林院的正七品編修直升三品侍郎,混個正五品的主事還是沒問題的。

朱允炆欣賞楊溥,此人謹慎,善於揣摩人心,也頗有主見與想法,見他自薦,便笑道:“朕還想提拔你進入吏部擔任主事,既你有心從軍,那朕就答應了。”

楊溥鬱悶至極,幾乎吐血,你要升官早點說啊,說的話我還至於去爬山溝嗎?

說了從軍可就收不回來了,一旦收口,就會被所有人看輕,搖擺不定,不夠堅決,是官場大忌。

楊溥見朱允炆露出笑意,連忙道:“臣願以五品銜隨軍出征……”

朱允炆等人鬨堂大笑。

這個楊溥,竟是個見杆子就向上爬的傢伙。

朱允炆起身,嚴肅起來:“韓觀、沐晟,朕知你們都是我朝干將,任一人足以完成征伐安南的重任。然綜合考量,朕決定以張輔為主帥,領兵出征安南。張輔!”

“臣在!”

張輔上前行禮,步伐踏動,生風。

朱允炆的目光掃過朱棣、鐵鉉、徐輝祖等人,最後盯著張輔,滿含殺氣地說:“安南胡季犛父子弒君奪位,禍亂陳氏,屢犯大明,罪惡滔天,朕推誠容納,為其所欺,以致陳氏天平罹難,此僚不誅,養兵何用?大明國威何在?”

“朕今命你佩徵夷將軍印、充總兵官,統兵京軍十五萬,江西、湖廣兵五萬,廣西兵五萬,雲南兵五萬,合計三十萬大軍,征討安南!”

“平西侯沐晟、佩徵夷副將軍印、為左副將軍﹐廣西都指揮史韓觀為右副將軍,雲南都指揮史俞讓為左參將、廣西指揮同知俞通淵為右參將,張輔率部自廣西憑祥入關,沐晟率部由蒙自出關!”

眾人聽聞,不由熱血沸騰!

朱允炆並沒有就此罷手,而是繼續下令:“兵部尚書鐵鉉、職方司郎中楊榮、編修楊溥隨軍,參贊軍事,命都指揮同知程寬﹑都督僉事徐凱為神機將軍,都指揮同知楊嵩、潘永為遊擊將軍,指揮史袁嶽、宋瑄、孫成等為橫海將軍,指揮王資、都督馬溥為驃騎將軍……”

一系列的人事任命,朱允炆張口就來,每一個名字,每一個人,朱允炆都考察過,不是善戰之輩,不是勇猛之輩,不足以登上這份名單。

“朕要你們犁庭掃穴,不滅安南,勢不班師!”

朱允炆下定了決心,徹底收回那一塊土地!

張輔強壓心頭的激動,喊道:““逆賊罪大,天地不容,臣等請仗天威,領兵南下,定將其一舉殲之,絕不辜負皇上聖恩!”

朱允炆肅然點頭,道:“朕給你們七日時間,七日後出征!”

“遵旨!”

張輔等人答應。

雖然沿途糧草齊備,隨時可以出征,然一些重要的軍資品還必須做好準備,相應人員也必須徵招到位,比如需要一定的醫官,需要二炮局出一定的火藥製作匠人。

畢竟顆粒火藥尚屬二炮局機密,前線一旦消耗過大,必須有足夠的火藥進行補充,平日裡路途運輸一點沒關係,但想要大批次的保障,必須有匠人隨軍而行。

二炮局的虎蹲炮已批次製作,數量雖不多,只有八百門,但配合轉運到廣西的五百門最先進的神機炮,朱允炆相信足夠讓安南見識見識什麼才是真正的火器!

京師彌撒著緊張的氣息,大明要與安南開戰的訊息傳開了。

一座酒樓中。

小寒正撥弄著琵琶,耳邊皆是酒客的議論之聲。

不遠處酒桌旁,坐著的是兩位小商人,還有一本地親戚,三個人一桌菜,小酌著酒。

五十餘歲的王匠看了看吵吵嚷嚷的街道,對兩人道:“你們都聽說了吧,安南胡氏欺騙我們大明,皇上發怒,要去打他們了。”

商賈劉全哀嘆一聲:“戰爭,又是戰爭,這才安寧了幾年。”

同行王遂搖頭:“劉兄,有人欺負了咱們,打過去不是很正常的事?有什麼可哀嘆的?”

劉全苦澀,端起酒杯一飲而盡:“你們是不知道,戰爭要死許多人,洪武年間幾次北征,哪一次不死萬餘人,幾次下來,多少百姓破家,孩子沒了父親,妻子沒了丈夫,父母沒了兒子。”

王匠連連點頭,問:“話是如此,但咱們的皇帝是一個仁慈的君主,被人欺騙了,欺負了,你說咋辦?”

劉全搖了搖頭:“打,自然只能打。我只不過是在心疼那些軍士啊,他們在拿命去拼,我們卻不能幫點什麼忙。”

王遂深深看了一眼劉全,道:“劉兄雖是商人,但義膽猶在,當敬一杯。你們說,朝廷動用大軍,多久可以得勝班師?”

王匠有些不屑,自信過頭地說:“多久?就安南彈丸小國,怎是我天朝之兵一合之將,我看啊,只要把兵帶過去,他們就投降了。”

王遂咧嘴道:“可不能小看了安南,不瞞你們,我有個朋友在四夷館,聽說安南準備了百萬大軍呢,這一場仗怕是不好打。”

“不好打?你是對大明天兵沒自信吧?收拾胡虜有點難,打個安南賊寇,還不在話下!”王匠很是相信大明的軍士,拍了拍胸脯:“若不是我上了年紀,我也隨軍出征了。想當年捕魚兒海……”

“啊,你竟參與過捕魚兒海之戰……”

“那當然。”

“敬仰敬仰啊,你是先鋒?”

“不是!”

“那是中軍主力?”

“不是……”

“莫不是後軍?”

“哎,也不是。”

“天啊,該不會是親軍吧?”

“哈哈,我是運糧官……”

王遂與劉全差點吐血,一個推糧食的,你嘚瑟什麼啊,白白敬仰。

王匠見兩人不服氣,笑道:“運糧官咋啦,咱也是看過死人堆,也是抓過俘虜,搶了幾匹馬的,讓我說,沒人是咱們大明軍士的對手,只要他們不跑,咱就能收拾掉他們。安南指甲蓋大的地方,能跑哪裡去?跑不掉,就得死。”

王遂、劉全呵呵應付著,多少有點敷衍。

啪!

一聲響動吸引了眾人的目光,眾人聞聲看去,只見一青袍說書人一隻腳踩著長凳,一隻手擦著鬍子上的酒水,高聲喊道:“今日就說一說安南胡氏父子,話說安南胡季犛,乃是一十足的混賬東西,其原本是陳氏國王的親戚,外戚篡位,殺戮陳氏忠臣啊……陳天平無辜被殺不提,且說安南大軍攻打鎮南關,憑祥關,如此敵寇,你們說該不該打,該不該殺?”

“該!”

酒樓中眾人被調動了情緒,高聲喊著。

“讓我說,朝廷就應該派遣大將,將那胡季犛父子抓過來,在我們京師凌遲處死啊!”

“對,活剮了他!”

百姓義憤。

小寒收起琵琶,坐在窗邊看著說書人,嘴角帶著一抹笑意。

這樣的說書人可不止一個兩個,而是五十餘,他們可是安全域性的外圍人員,受安全域性控制,負責引導輿論,講明白是非曲折,贏得民眾的理解與支援。

這些事看似很小,似乎無足輕重,但朱允炆卻不這樣認為,他似乎很在意百姓的看法,或者說,他在乎民心與民意。

這樣也好,省得一些道聽途說擾亂視聽。

安全域性總部。

劉長閣經過慎重考慮,決定派遣鎮撫湯不平、千戶郭綱等三百人隨軍出征,湯不平接管廣西安全域性分部,湯不平負責保證張輔的安全,郭綱負責情報收集。

朝廷要出動大軍的訊息讓南直隸的百姓感到不安,糧草先行的道理他們是知道的,可左等右等,也沒等到朝廷官府衙役上門徵發人員充服徭役,就在眾人茫然與不安中,衙役出來貼了告示:

眾人以為是要派抽人員了,找來測字先生一念,頓時感動地痛哭流涕。

告示的內容很簡單:

安南犯我大明,事關國體國威,皇上不得不發兵討伐安南,然深感百姓民力之苦,時局之艱,特命京軍各攜糧草出征,不徵調南直隸、江浙一帶百姓,讓鳳陽府百姓安心,太湖一帶百姓好好重建家園。

出動大軍而不徵調民工作保障後勤的,朱允炆是獨一份!

這並不是朱允炆不清楚後勤的重要性,而是將龐大的後勤透過空間與時間分割的方式,分攤在了長達近一年的時間中,在京師至廣西的必經之路上。

整個過程的籌備時間很長,跨度很大,又多趁秋稅、夏稅等時候就地轉化,附近轉化,並沒有過度擾民。

大軍只需要攜帶三日或五日用度,便可抵達下一個糧倉,加上軍隊本身也有後勤,哪怕是遇到意外情況延期,也足以支撐到廣西。

密密麻麻的糧倉,分散在大軍前進的途中。

小教場。

朱允炆親手給張輔佩戴帥印,送上寶劍,並對所有即將出徵的軍士喊道:“不殺胡氏父子,踏平安南,大明國威何在,用手中的刀劍、火器,來證明你們是大明當之無愧的好男兒!朕等你們歸來,升國旗,奏國歌,佩國徽!”

“大明威武!”

無數軍士高聲喊著,聲徹雲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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