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干人躁,有點動作很正常。

只不過動作之後,事態有些難以控制。

既然主事都打了,順帶打幾個夥計貌似也可以理解,那什麼,搬一些煤炭,帶走,也沒問題吧?

李老三、李九看著這瘋狂的一幕,不由地後退,躲了起來,反正兩個人有購置煤炭的票據,不擔心被人查。

應天府的衙役很快就到了,抓了三十幾個百姓,事情一下子鬧大了。

光天化日,強搶煤炭,這是民風不古,刁民在世啊!

還沒等應天府府尹向瑤寫完奏摺,煤場的血淚報告已經送到了宮裡面,比應天府的官差還要快,原因很簡單,被搶的煤場是代王朱桂開的……

朱允炆聽著安全域性的奏報,又看著朱桂的控訴,這邊還沒處理好,那邊應天府又來要求嚴懲百姓了。

代王朱桂,刑部尚書暴昭、侯泰被召入殿。

暴昭看過來龍去脈之後,對朱桂問了一個很關鍵的問題:“好好的煤場,為何不賣給百姓煤了?”

朱桂昂著頭,不願意理睬暴昭與侯泰,只淡然地說:“為何?自然是被人預購買走了。”

暴昭一臉不快:“百姓排隊購煤,煤場理應放煤,怎可因煤場之私利,不管百姓死活,直接停售了煤炭?”

朱桂頓時怒了,對暴昭喊道:“暴尚書,煤場原本是應該管百姓死活的,但問題是,你們一家家託人說情,找我來要煤炭,我給是不給?給了你們,就沒百姓的,給了百姓的,就沒你們的,這鬼天氣那麼冷,誰知道什麼時候暖起來,你倒是說說,給誰煤炭?”

暴昭愣住了,看了看朱允炆,著急地對朱桂問:“代王是何意?你們指得是誰,可莫要血口噴人!”

朱桂不慌不忙,拿出一份賬本:“暴尚書,前日你的管家找到煤場主事,託煤六百斤,侯尚書家也差不多,託煤七百斤,都已經運到家了,你竟不知?這還是少的,像是曹國公府,一張口就是兩萬斤煤,魏國公府也要了八千斤,就連內閣大臣鬱閣,也託人來要煤,三千斤……”

朝廷辦公,各衙署有公費煤炭供應,但問題是,這些煤炭只能在衙署裡燒,帶不回家,等官員辦完差,回到家裡,一大家子人也需要取暖,買煤炭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眼下市面上的煤炭日益緊俏,尤其是戶部採購了一大批煤炭運往南面諸省,讓京師存煤量銳減,加上有段時間大雪封了路,外面的煤炭很難運進來,煤炭數量供不應求,價格一再走高,朱允炆幾次安排官員與代王、晉商等煤炭商人商議,約束煤炭價格,可即是如此,煤炭價格還是翻了一番。

為了控制煤炭價格不翻幾個跟頭,京師各煤場開始限量出售,一戶最多隻準購置兩百斤煤,開票取煤,加印為憑,多了不給,可即使是如此,也無法保證煤炭供應。

官員家眷,富紳也需要煤炭,所有在京師的人家都需要煤炭,可煤炭的數量就那麼多,北面又是冰封了河面,就連近海都冰封了,北面根本運不來煤炭!

在煤炭日益緊缺,購置越發困難的情況下,官員家眷直接聯絡代王或其煤場主事,託關係走後門,希望保證自家煤炭用量,出發點是可以理解的,但問題是,這些人拿走如此多的煤炭,那京師百姓就面臨無煤炭可用的窘境。

暴昭沒想到自家也參與其中,臉色很是難看,當即對朱允炆表示:“皇上,臣這就回去,將家中所有煤炭交出來!”

朱允炆沒有回應暴昭,而是對朱桂問:“存煤還有多少,能支撐幾日?”

朱桂看了一眼暴昭與侯泰,沒有直接說,而是將賬冊交給了朱允炆:“存煤數量已是不多,若全部兌現給官員家眷,至少還虧欠兩萬斤煤炭。其他煤場的狀況也基本差不多,即便是限量供應,最多維持半個月,若再沒有煤炭進入京師,後面怕要斷煤了。”

朱允炆掃了幾眼賬冊,提起筆來,在賬冊上劃掉了一些數字,又新增了一些數字,說:“曹國公府人不多,用不了那麼多煤炭,給他們一千斤就夠了,魏國公府也一樣,其他官員家眷,全部拒絕了,讓他們自己去辦煤炭憑證,去排隊支買煤炭。”

朱桂答應下來。

朱允炆嘆了一口氣,說:“後宮裡的煤炭用度,減一半吧,多出來的煤炭,送至煤場發賣,另外,各衙署煤炭用度,也減一半,確保京師煤炭供應能堅持到二十日。”

朱桂擔憂地看著朱允炆:“皇上,那二十日之後……”

冬天是三個月,二十日之後也才是十二月中旬,而且還有倒春寒,年底與年初這日子還怎麼過?

朱允炆擺了擺手,說:“朕會想辦法,告訴府尹,放了那些百姓吧,誰搶了煤炭,把錢補上,蓋不追究,打人的,賠償些許醫藥,剩下的代王來補。”

暴昭、侯泰領命而去。

朱允炆看著朱桂,問:“許多煤炭都堆在山東與河南沒運過來,是吧?”

朱桂點了點頭:“原本可以運過來的,但自十月份起,天寒地凍,京杭大運河自淮安以北諸多路段,都被冰封或半冰封,根本過不來船隻。”

“有煤炭就好說,沒辦法走漕運南下,那就在北方徵調海船運輸煤炭吧。琴島、安東、天津等地,有不少船隻,讓他們擔負起來運煤任務,應該不難。”

朱允炆拿定主意。

朱桂猶豫了下,提醒道:“皇上,這些港口也結了冰啊,尤其是天津港,聽說海外都結冰三里,怕是沒辦法南下。眼下唯一可行的,還是自北面推來或馱來煤炭。好在有混凝土道路,積雪融化也不耽誤走人或毛驢,總還是可以弄來煤炭的。”

朱允炆也知道,但商隊走陸路到京師,耽誤的時間太長,成本也高,加上天太寒冷,即便是化凍了,混凝土道路也難免結冰,人難走,驢、馬也難走。

“你給其他煤炭商人傳個話,讓他們加快運輸煤炭,務必在半個月內,形成穩定的供應。若他們自認為做不到,就告訴朝廷,朝廷派人幫他們運輸。”

朱允炆等不了。

京師乃是天下根本,這裡亂不得。

朱桂領命離開不久,水師副總兵陳揮、參將耿璇就被傳召入殿。

朱允炆的命令很簡單:“開啟海路,運輸煤炭。”

困難是有的,但不是不能克服。

東海冰封了,那就炸開,大明有的是火藥。浮冰危害船隻,那就用大竹竿砸,用手榴彈炸,把大的浮冰砸碎,不信開不出一條水道。

只要火藥夠,山都能削了,何況是海上並不厚實的冰層,琴島、天津附近又不是東北,不太可能有半人高的冰面。

陳揮、耿璇領命後不敢耽誤,考慮到冬日走海路北上太過困難,兩人只好帶匠人乘馬車出京,趕往山東等地再徵調船隻,準備海路運煤。

明代人並不知道天氣為什麼會如此寒冷,也沒有精確的天氣預報,對自然現象的變化並沒有一個理性的認識,但他們知道皇權天授,知道天人感應。

天子天子,解釋過來就是皇上有兩個爹,一個是本生爹,一個是老天爺。很奇怪,本生爹出了問題找兒子麻煩的沒幾個,但老天爺出了問題找天子的卻很多。

御史彈劾愈演愈烈,一個個都恨不得朱允炆跪到祭壇前面,給老天爺認個錯,自己罵自己幾句,如果投入點感情的話,還可以扇自己幾巴掌,哭幾聲,總而言之,你有錯,不,是你有罪。

另外,遷都這件事是不是要擱淺了啊,老天爺都給你赤果果的明示了,你再建造下去,以後出了什麼問題,可都是罪加一等啊。

稀奇古怪的奏摺一封接一封,說到最後,就連大儒方孝孺都站了出來,勸說朱允炆要不去祭拜下天地,和老天爺商量商量,讓他給你點面子,別那麼冷了?

朱允炆氣得直哆嗦,這都什麼跟什麼,西伯利亞的寒潮怎麼過來的,自己還不清楚嗎?你們這群傢伙,一個個就是盼著我出醜啊,行,咱就不寫,看看老天爺給不給面子。

要人命,在朱允炆怒斥方孝孺的第二天,南京又飄起了大雪,看這架勢,朱允炆的罪過又增加了不少,於是乎,禮部官員,吏部官員,都察院官員紛紛上書,就為了勸說朱允炆:

寫個罪己詔,為了天下。

朱允炆不認為自己有罪,自然是不會動筆寫文章的,可活久見,禮部侍郎陳性善竟然給朱允炆寫了一份草稿,文筆飛揚,情感充沛,還帶著深切的自責與懊惱。

這應該是犯了什麼大的錯誤了,要不然寫不出來如此深切的文章,朱允炆堅定地這樣認為,所以安排劉長閣去陳性善家裡坐了坐。

雪不停,天又冷,京師人的臉上露不出來笑,雖然朝廷在第一時間穩定了煤炭供應,但誰都清楚,若天一直如此酷寒下去,時不時還送點雨雪,那熬過這個冬天可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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