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寡婦……

霍鄰很鬱悶,不知道這位姓劉的寡婦為啥這麼招人惦記,莫不是說在京師,就只有她一個寡婦?不對啊,聽說京師青樓點點,秦淮河畔可是鶯聲燕語嬌嬌醉,酥香雪臂銷人魂……

“你流鼻血了。”

宣青書看著霍鄰,提醒了下。

霍鄰抬手摸了摸鼻子,我去,這,這,天干燥,絕對是天氣太乾燥的緣故,水土不服啊……

宣青書鄙視,骯髒的靈魂啊。

傅安看到門外還有幾位,連忙邀請進來,鄭大成命人送來了酒肉,擺了一大桌。雖然看守傅安的軍士很不滿意,但帖木兒不希望為難他們,也只好忍著不作聲,只當看不到。

郭驥推開了王全臻,嚷嚷道:“九年不見漢人家,九年不聞漢酒香,九年沒有故人音,我們等了九年啊!你他孃的告訴我,因為這點傷不讓我喝酒?”

傅霖、王全臻、霍鄰等人剛到動情深處,感慨傅安、郭驥等人九年來在異國的生存艱辛,突然聽聞最後一句話,差點被口水噎死,這話轉的也太急了……

傅安看著一桌的肉,看著傅霖滿了酒,對起身想要敬酒的傅霖擺了擺手,嚴肅地說:“坐下!”

傅霖不敢不從。

傅安嚴肅地問道:“四年前,帖木兒曾告訴我洪武爺走了,你們告訴我,這是不是真的?”

傅霖、王全臻等人沉重地點了點頭。

王全臻臉色肅穆:“洪武三十一年閏五月十日,洪武爺駕崩,廟號太祖。皇太孫朱允炆繼承大統,年號建文。”

“太祖爺!”

傅安、郭驥鼻子一酸,眼淚止不住地滾落,想起出使時朱元璋那有些蒼老的身影,想起他曾為大明付出的無數心血,想起他拯救萬民,恢復了漢家江山的偉大功業,想起再也見不到,回不去的洪武年代!

“我的太祖啊!”

傅安一嗓子哭了起來。

郭驥也是嚎啕大哭。

霍鄰、宣青書看著這一幕,不由地有些心酸。

因為洪武四大案的緣故,世間難免有不少人說朱元璋的壞話,說他是個屠夫,殺人狂,萬人屠,惡魔,雖然這些話都是指著桑樹說的。

可除了這些殺人案以外,朱元璋難道不是一個好皇帝嗎?

他一輩子沒有過什麼錦衣玉食,沒有過驕奢淫逸,沒有過好大喜功,從一而終,始終不改本色,不落歪道。就這幾點,哪個帝王做到過?

歷史上不是沒有登基之初的賢君,可他們到晚年之後,很多都難保晚節。

說朱元璋殘暴嗜殺,可他殺的不是當官的,就是當將的,他沒有將屠刀對準百姓,沒有給百姓一次次加賦稅,一次次要錢啊。他一輩子致力於輕徭薄賦,致力於恢復民力,致力於保護大明,他難道不是好皇帝嗎?

大明天下,他殺了幾萬人,可他保了六千萬人,給了大明無數百姓一個太平天下,無需再被人奴役,無需再被人貶低為下等人,無需再受到遊牧民族的侵擾,這難道還不值得尊敬嗎?

或許他不是一代明主,但他絕對是一代為了百姓、為了江山社稷嘔心瀝血、耗盡生命的帝王,他前半輩子為生存,他後半輩子為華夏,他走了,值得人去哭,去憑弔,去緬懷!

傅安與郭驥是真的痛哭,真的傷心,和死了親生父親沒什麼區別,最後見宣青書裡衣是白色的,然後,然後衣服就成了布條-子,直接就成了披麻戴孝。

宣青書哆嗦著穿好衣服,這鬼冷的天扒人衣服,不地道啊,以後說什麼也不穿白色的衣服了。

“這一杯酒,敬太祖爺。”

傅安端起酒,撒在地上。

“這第二杯酒,敬建文皇帝。”

傅安端起第二杯酒,放在了東面的桌案上,可不敢撒地上,那是給地下的人喝的……

“第三杯酒,敬大明故友,久別重逢。”

傅安看向王全臻與傅霖等人,眾人碰杯同飲。

傅霖又是敬酒,氣氛熱鬧起來。

傅安放下筷子,臉色又嚴肅起來:“說吧,你們為何會到這裡來,難不成是送歲幣的?若是如此,我寧願死在這裡,也不希望看到你們!”

“歲幣?”

傅霖愣了下,王全臻呵呵笑著。

所謂歲幣,即朝廷給外族輸納錢物。通俗解釋來說,就是一年給一次錢,這筆錢不是老子給兒子的壓歲錢,而是老子給遠處鄰居的平安錢。

比如宋遼時期,檀淵之盟後,宋給遼歲幣絹銀合計三十萬匹兩,後來增加到五十萬匹兩。

定期繳納,拖延了不僅有滯納金,還有暴力催繳。

不過大明沒歲幣,朱元璋是很生猛的,連帶著一干洪武武將都不弱,讓大明交歲幣?呵,你先等等,我召集十五萬大軍,分三路去送,別走啊,不是要歲幣嗎?

傅安這是以為大明羸弱,生怕帖木兒帶大軍佔西北,威脅關中,繼而圖謀中原,所以建文皇帝朱允炆便派遣了使臣前來,商量商量如何用錢來買平安。

霍鄰嘖嘖了兩口酒:“我說傅蘇武,咱們大明可沒歲幣一說,只有其他人給咱們朝臣納貢的份,哪裡有給他們送歲幣的,就算是拿出來歲幣,擱到大同,嘉峪關,你看看誰有本事拿走?”

“哦?”

傅安見霍鄰滿是豪言壯語,神情之中透著驕傲與自信,不由皺眉:“年少輕狂是好事,可也不應該無知。這天底下的強敵有很多,瓦剌和韃靼一直都是大明的威脅,這一點我還是有耳聞,而這帖木兒,更是霸主,他橫掃了無數國家,因他而死的人,不下百萬啊。你們知不知道,他這次帶了二十萬大軍,足足二十萬精銳啊。”

霍鄰笑著糾正道:“是十五萬。”

傅安搖頭:“你知道什麼,是二十萬!我可是親眼看到他們的騎兵,連綿數十里,親眼看到無數的騎兵縱橫馳騁!”

傅霖連忙拉住傅安揮舞的手,安撫道:“父親,如果帖木兒從撒馬爾罕出兵東征的時候帶了二十萬大軍,那霍鄰說的沒錯,他現在就是十五萬大軍。”

“你怎麼也跟著糊塗?”

傅安皺眉。

王全臻敲了敲桌子,壓抑著激動:“傅兄啊,你籌算還是過得去的,二十減去五,可不就是十五……”

“減,減去?”

傅安愣住了,似乎明白過來。

郭驥手中的筷子掉了,瞪著溜圓的雙眼,喉結鼓動了下,起身對王全臻問:“你剛剛說什麼,二十減去五?”

王全臻瀟灑地喝了一杯酒,舒坦地說:“怎麼,郭兄連最基本的算術都不會了嗎?”

郭驥踢開身後的凳子,走到王全臻一旁,一把抓住:“老子當人會,哎喲,我的傷口,呸,我是問你,誰做的減法!”

王全臻翻白眼,然後正色道:“你認為可能是帖木兒自己嗎?這種事,只有大明,唯有大明,才能讓帖木兒被迫做減法!”

傅安也激動起來,起身道:“你們是說,大明陣斬了帖木兒五萬兵馬?”

王全臻搖頭:“不是五萬,是四萬,那一萬是被亦力把裡幹掉的……”

傅安不敢相信,郭驥也是恍惚不已。

大明陣斬帖木兒四萬兵馬?

這可能嗎?

傅安清楚帖木兒騎兵的強大,也看到過帖木兒屠城的恐怖,知道其國土的廣袤,走過無數路,聽過無數話,唯獨沒聽說過帖木兒的失敗,如此慘痛的折損!

傅霖見兩人不敢相信,起身將兩人拉到了座位上:“父親,郭叔,這種事是做不了假的。你們不知道,大將軍朱棣帶領軍隊,不僅在昌都剌大敗哈里先鋒軍,還生擒了哈里。”

“啥?”

郭驥猛地又站起來了,這下子扯動後背的傷口更厲害了,疼得直掉眼淚。

傅安張著嘴,消化著這個驚人的訊息。

哈里,那可是帖木兒的親孫子啊,聽說帖木兒有意將哈里選為接班人,這下好了,打個仗還把接班人給弄沒了……

“等等,你剛剛說什麼,大將軍朱棣?燕王朱棣?”

傅安想起來,這個訊息比哈里被抓更讓人震驚。

“沒錯啊,怎麼了?”

傅霖坦然。

傅安與郭驥對視了一眼,頓時失魂落魄,什麼哈里被抓都不重要了。

完了!

這下子徹底完了!

建文皇帝朱允炆啊,你這是糊塗啊,怎麼能啟用藩王帶大軍對付帖木兒呢?你知不知道陳橋驛兵變,你知不知道朱棣是你叔叔,知不知道他在藩王之中的影響力,知不知道他在軍中的影響力?

哪怕你用朱棣趕走了帖木兒,那大明也難免一場室內操戈的浩劫啊!

年輕,還是太年輕了!

朱棣是最合適的西征人選,可他也是對皇權最有威脅的人啊。

原本他的威望就很高,現在你讓他再立下不世之功,他該如何自處?你朱允炆又如何封賞?

藩王之上,就是皇上啊!

“朱棣,不,大將軍他帶了多少兵馬?”

傅安心懷僥倖。

王全臻直言:“京軍十萬精銳,邊軍五萬精銳,加節制陝西行都司之權。”

“十五萬大軍?!”

傅安苦澀。

這麼多兵馬,足夠朱棣打一個天下了!何況還有陝西行都司裡面的幾萬兵馬,若再抓點壯丁,完全可以組建二十萬大軍啊。

羸弱的朱允炆,拿什麼去對付朱棣?

霍鄰、宣青書看著憂心忡忡的傅安與郭驥,看得出來這兩個人都在擔憂,只不過他們擔憂的不是帖木兒,而是朱棣。

不過,這種擔憂是不是有些多餘了……

宣青書咳了咳,對傅安、郭驥說:“兩位先生多慮了,你們離開大明九年,不知如今的大明風貌。你們的擔憂,只不過是杞人憂天。直說了吧,主弱臣強,強枝弱幹,自有喧賓奪主之憂。可是兩位,誰告訴你們,燕王朱棣強,就強得過建文皇帝了?”

傅安皺眉,郭驥嘆道:“建文皇帝我們是知道的,他仁善溫和,是一守成明主。”

什麼仁善溫和,什麼收成,你直接說朱允炆文弱,幹不過武行朱棣不就好了,呃,還不行,這裡有個安全域性的細作鄭大成,他只顧著吃肉,根本不搭話。

霍鄰吟誦:“兩位,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你們需要重新瞭解大明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