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帳。

帖木兒看著敗退而歸的失利哲、泰勒等人,並沒有發火怒斥,也沒用指責。

失利哲的指揮沒有問題,衝鋒也沒有問題,他的失敗,只是因為大明出現了厲害的火器,重創了重騎兵的戰馬,導致重騎兵無力繼續前進。

沙哈魯將所見告訴諸將:「大明火器可以從三百步外擊發,落入軍陣後炸裂,重創戰馬。若派的是輕騎兵,損失很可能更大。」

蓋蘇耶丁看過失利哲身上的重甲,至少有十二處被擊出的白點,若是換做輕騎兵,這樣的傷恐怕早就死幾次了。

輕騎兵面對這種火器,只有一個結果,那就是全軍覆沒,六千能跑出來一千都算是好的了。

蓋蘇耶丁突然想到,卡拉奇帶了一萬五千輕騎兵,突然就投降了大明,這是不太正常的事,或許第一個遭遇這種火器的人不是失利哲,而是卡拉奇,他恐怕是面對絕境,不得不選擇了低頭。

北塔山有峽谷,很適合這種武器啊。

蓋蘇耶丁猜對了一半,卡拉奇確實是因為火器而投降,只不過迫使卡拉奇投降的火器並非是相對近程的虎蹲炮,而是遠端一些的神機炮。

看著帖木兒陰冷的面容,蓋蘇耶丁不敢再提卡拉奇這個背叛者的名字,失利哲痛苦地喊道:「蘇丹,請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會開啟大明軍陣!」

帖木兒擺了擺手:「夠了,會再給你一次機會,但我們不能用軍士的性命來試探如此危險的火器。告訴我們,應該如何應對這種火器。」

失利哲指了指軍帳之外:「蘇丹,我們的軍士在撤退途中,有人撿來了一些火藥彈,如何應對這種火器,更多需要聽聽軍士的聲音。」

「有火藥彈?」

帖木兒激動起來,帶人走向賬外。

米沙蘭、沙哈魯等人拿著厚重的盾牌擋在帖木兒身前,生怕這種詭異的火器突然炸開。

木孫則徑自走了過去,看著地面上堆放著的七個鑄鐵火藥彈,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彎腰撿起一個,在手中掂量了下,回頭看向帖木兒:「這種火器只有三斤重。」

帖木兒推開沙哈魯等人,看向周圍的軍士,詢問:「你們中許多人都從這類火器中活了下來,說說吧,它到底有什麼威力,如何應對?」

一名軍士站出來,喊道:「蘇丹,這種火器並不能擊穿重甲,只要穿著重甲,就不太容易受傷。」

帖木兒誇讚了這一名勇敢的軍士,嘴角卻很是苦澀。

重甲?

積累幾十年才打造瞭如此多的重甲,你指望我去哪裡造更多重甲給十幾萬大軍用?

另一名軍士站起來,告訴了帖木兒一個秘密:「蘇丹,我看到一名軍士被戰馬壓住無法起身,在他身邊炸響了三個這種火器,可他都沒有受半點傷。」

「哦,當真?快,讓他過來。」

帖木兒當即喊道。

達如聽到蘇丹傳見,匆匆趕至,面對帖木兒的詢問,達如感嘆地說:「這都是***的安排,蘇丹的庇護。」

帖木兒此時不相信***,也不相信自己可以保護他了,讓達如仔細說說當時的情境,眾將聽聞之後,不由陷入沉思。

木孫開口:「顯然這種火器一旦炸開,擊傷的都是有一定高度的,像是低矮,貼著大地的,火器很難擊傷。」

達如想起什麼,連忙說:「是的,我看到火器炸開之後,地上有一個坑,而我就在旁邊,安然無事。」

帖木兒盯著那幾枚火器,很是鬱悶。

趴地上打不著嗎?

難道說在進攻途中,一旦遭遇大明的這種火器,軍士都先趴在地上?這,這成何體統……

好吧,軍士趴地上,那戰馬該怎麼辦?

在戰場之上,你總不能指望戰馬也躺地上吧,即便是戰馬躺地上,以戰馬的體型也根本無法避開傷害,沒了戰馬,難道用步兵給大明去拼?

泰勒回憶著戰局,反省道:「蘇丹,大明火器的覆蓋範圍有限,只要速度夠快,我們的重騎兵是有希望衝過去的,當時前軍與後軍沒有形成緊密配合,銜接存在空隙,這才導致作戰失利。再給我們一次機會,這次務求銜接,快速突破,哪怕是遭遇對方火器,也要一往無前,直衝敵陣,定能一戰而勝!」

失利哲承認這是自己的指揮失誤,希望藉助兩千先鋒率先開啟大明軍陣,之後重兵壓上,這才沒有在一開始投入全部戰力猛衝,而是將主力相對密集的控制在了較為後面的區域。

巴特並不認可泰勒與失利哲,而是嚴肅地說:「無論如何,大明擁有這一類我們不曾見過與應對過的火器,它們威脅著我們的戰馬,也威脅著我們的軍士,應該想盡辦法,解決這個難題。」

帖木兒詢問:「若是可以將戰馬的下腹包裹上重甲,大腿也加以防護,是不是就可以避免這種火器的毀傷?」

失利哲與眾人討論之後,給了帖木兒一個肯定的答覆:「只要重甲戰馬防護更加全面,定能避開絕大部分傷害,重騎兵也可以長驅直入,直抵大明軍陣之前。」

帖木兒沉思之後,看向米蘭沙:「命令匠人日夜趕製,三日內,他們需要武裝起六千重騎兵戰馬,這裡缺乏鐵器,不夠的話,直接從其他重騎兵上拆下部分重甲,我們需要一支不畏懼火器的重甲騎兵!」

米蘭沙答應下來,將命令傳遞給隨軍的匠人。

為了報復大明,帖木兒還下令匠人砍伐樹木,打造回回炮,為避免大明偷襲,不斷有騎兵在五里之外巡視。

一天,兩天。

帖木兒很是疑惑,大明竟沒有任何動靜,找來負責巡視的尤里不元詢問:「大明軍陣可有什麼變動?」

尤里不元搖頭:「並無多少變動,只不過因為上次使用火器的緣故,導致許多地面不平整,明軍出了不少人挖土、填平了坑洞。」

「填平了坑洞,你確定大明不是挖了陷馬坑?」

帖木兒疑惑不已,朱棣是個傻子嗎?大明以步兵為主,多幾個坑不要緊,自己帶的都是騎兵,坑多了才是麻煩。

尤里不元搖頭:「我曾遠遠看到有大明軍士在那一片土地上走過,不像是有陷馬坑。」

帖木兒相信尤里不元。

經過三日整頓,帖木兒終於打造了一批防護無死角的超級重甲騎兵,戰馬的大腿、肚子都被重甲包裹,甚至戰馬的嘴鼻也被罩上了一層鐵質的防具,只留下了一些小的縫隙,包括戰馬的尾巴,也卷著一層鐵皮!

如此瘋狂的武裝,如此全面的防護,堪稱完美的殺人機器。

帖木兒依舊將作戰的重任交給了失利哲,由他帶領泰勒、巴特等人發動對大明軍陣的衝鋒。面對失利哲,帖木兒用一句話鼓舞了士氣:「輸掉,就不要再回來了。」失利哲、泰勒、巴特等人在其他人的幫助下上了戰馬,一干重騎兵紛紛上馬,緩緩離開了軍陣。這一次,帖木兒依舊帶了五萬精銳壓陣。

面對重新整頓的重甲騎兵,失利哲並沒有過多動員,只簡短地喊道:「作為最精銳的重騎兵,若我們二次失敗,又有什麼顏面再見蘇丹?今日戰,唯有向前,死不後退!衝鋒,落在隊伍最後的人,將***上狐狸尾巴!」

軍士凜然,插上狐狸尾巴意味著是一個膽小鬼,怯戰者,將會淪為所有人的笑柄。

沒有人願意夾著尾巴活著。

這一次戰鬥沒有退路,不勝,則死。

為了避免大明粗大的弩箭殺傷前鋒,失利哲採取了相對分散的軍陣,命令泰勒帶兩千重甲騎兵開路,並要求巴特所帶的兩千騎兵緊隨其後,不允許出現超出三十步的空隙,無論泰勒是成功突破了大明軍陣,還是遭遇了迎頭重創,巴特必須毫不猶豫帶兵力投入作戰。

失利哲雖然依舊選擇壓後,但這一次卻緊緊跟著巴特的騎兵,並沒有落出多遠的距離。

朱棣看著帖木兒的衝擊陣勢,不由皺眉:「帖木兒不是善於作戰,他為什麼非要選擇正面與我們死磕?就不能去側面找找徐輝祖、宋晟,這兩個人要埋怨自己了……」

劉儁、楊榮等人忍著笑。

楊榮也有些奇怪,按理說帖木兒應該是一個機動、善變的征服者,不拘泥於一個地方作為突破點,他至少應該在其他地方也試上一試。

可此時的帖木兒表現出來的軍陣安排,倒像是一個賭氣的偏執者,那意思是說:我孫子在這裡跌倒,我偏偏要在這裡站起來,我在這裡跌倒一次,我一定要在這裡爬起來,證明給所有人看,這個地方,摔不了我第二次。

楊榮看向神機營的周大志:「都佈置好了吧?」

周大志拍著胸脯保證:「動用瞭如此大的血本,不把他們這些人徹底留下來,二炮局的匠人怕是不會再理我。」

楊榮轉身看向軍陣中央,那裡搭建了一個高臺,高臺周圍都為安全域性與偵察兵封控,那是二炮局匠人的所在地,他們此時應該拿著望遠鏡看著帖木兒衝鋒的騎兵吧。

這一刻,沒有人會願意錯過。

李德放下望遠鏡,咒罵道:「這個帖木兒真瘋狂,他孃的竟然把馬鞭也給保護起來了!」

「咳咳,你妹的,那叫馬尾!」

霍鄰跟著一群粗漢混,逐漸也變得有些粗魯,仗著與李德經常勾肩搭背的關係,張口就來。

李德白了一眼霍鄰,馬鞭和馬尾我還分不清楚,用你教?

周大志看著衝鋒中的全重甲騎兵,嘖嘖不已:「有了這一批鐵甲,咱們京軍也可以打造出一萬重甲騎兵了,等下次徵沙漠的時候,也讓韃靼、瓦剌開開眼。」

楊榮凝重地說:「戰爭的形式已經改變,等到對付韃靼、瓦剌的時候,恐怕用不著重甲騎兵了。你要知道,現在的韃靼、瓦剌,可沒本錢打造重甲騎兵,而對付輕騎兵,呵呵,火器完全可以送走他們……」

宣青書很不滿,嚷嚷起來:「先別管韃靼、瓦剌,先解決了帖木兒再說吧,重騎兵已經到了三百步……二百五十步……二百步……」

朱棣拿出了兩團棉花,向耳朵裡塞去,對周大志下令:「這一次,來多少,收多少!哪怕帖木兒親自上陣,這六千重甲騎兵我也要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