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趕走了烏雲,低頭看一出好戲。

一座座高大的回回炮矗立在原野之上,每一座回回炮旁邊,都分散站立著五十名軍士。巨大的石頭被放在了回回炮的兜囊裡,機擴被軍士砸開,重大一百五十斤以上的巨大石頭就飛了出去!

轟隆!

聲震天地!

亦力把裡城的城牆更是接連顫抖!

軍士看著從天而降的大石頭驚恐失色,連忙躲避,避不開,直接被砸成肉醬,但凡捱上一點邊,都是重傷。一些大石頭直接越過城牆,落入城內,無論是多堅固的房屋,都被砸出一個大洞,巨石砸在道路上,深陷三四尺之多!

回回炮,是一種改進型,威力巨大的投石機,但與傳統的投石機有著顯著區別,一般的投石機,使用的是十幾斤,幾十斤的石頭當做武器丟出去,最多不會超出八十斤。回回炮可謂是「巨石炮」,一百五十斤的大石頭也就是個標配。

那個時代的人對回回炮的評價就十六個字:

用以攻城,城無不破;

用以擊舟,舟無不沉。

因為地處伊犁河谷,南北都是山,不缺石頭也不缺木頭,哈里為了打破亦力把裡城,命人打造了三十座回回炮。如今,有二十六座回回炮被集中到了西城南段。

蓋蘇耶丁是一名出色的將領,深知攻城要快、要猛,一鼓作氣,不能給敵人喘息與整頓的時間。

「攻城!」

哈里下達了作戰命令。

三千精銳軍士如猛虎下山,撲向城牆,軍士或扛著木梯,或舉著盾牌,或握著長弓,快速接近城牆。

在回回炮不間斷、集中地轟擊之下,西城南段城牆上的守軍損失慘重。北段的守將喬爾蓬見狀,渾身冷汗大冒,連忙下令副將帶兵支援,副將帶兵還沒趕到,就被一塊大石頭給砸沒了,軍心頓時大亂。

城內負責支援的雷元克見此情景也不著急,命令軍士躲避在牆根處,等聽到軍士爬城牆的喊殺聲響起時,從連忙命令軍士上城牆支援。

城外的人哈里軍隊瘋狂爬城牆,城牆上的沙米查干軍隊拼了命的防守。即便是用回回炮贏得了一線戰機,但很快又被雷克原帶兵給消滅了。

城下的蓋蘇耶丁見狀,下達了一個令人震驚的命令:「繼續投石!」

哈里驚慌地看著蓋蘇耶丁,連忙說:「我的軍士在爬城!」

兩軍交鋒,近在咫尺,此時回回炮是不能再使用的,一旦使用,必然會傷害到己方軍士。

蓋蘇耶丁冷冷看著哈里:「他們的使命就是讓對方的主力站在城牆之上!此時不動用回回炮,他們就將撤回去!想要贏得勝利,就不能心慈手軟!」

「可那是自己……」

哈里很是痛苦。

蓋蘇耶丁一把抓住哈里的衣服,喊道:「他們是為了你犧牲的!再這樣耗下去,將會有更多人的死!下命令吧,這是你最後的機會!」

哈里手微微有些顫抖,看著正在爬牆的兄弟,咬著牙喊道:「回回炮,放!」

巨大的石頭再一次騰空而起。

雷克原瞪大了眼,看著飛來的大石頭忘記了躲避,瘋了,哈里瘋了,他竟然不顧及自己的軍士,在兩軍纏鬥的時候還敢用如此大殺器!

轟隆!

一股濃烈的血呼在了雷克原的臉上,雷克原轉頭看去,只見幾名軍士已是被撞飛出去,地上只剩下了一堆血糊糊的東西……

爬城牆的軍士也損失慘重,即便如此,他們依舊悍不畏死地爬上城牆,上一瞬還在大砍大殺,下一眼就被石頭給砸沒了腦袋。

城牆之上,戰不得人了!

雷克原

看著不斷飛來的大石頭,不得不下達了撤退的命令。而哈里再一次派出去的精銳兵力趁此機會攀上了城牆。

回回炮並沒有停止,而是調整了力度,調換了石頭,轉而進攻城內,配合城牆之上的軍士作戰。

西城牆的南段被攻克了!

雷克原連忙派遣軍士通知沙米查干準備突圍,可軍士跑到王宮之中找了一圈也沒找到沙米查干。雷克原慌亂了,喬爾蓬也慌亂了,沙米查干不見了,他的弟弟馬哈麻也不見了,包括他們的家人都不見了!

國王跑了!

國王捨棄我們跑了!

國王捨棄拼命守城、拼死作戰的我們跑了!

國王,他跑了!

軍士再無戰鬥意志,雷克原、喬爾蓬也失魂落魄,無心再戰,丟下了手中的刀,看著夜空,眼淚奪眶而出。

城門開啟了,如潮水的騎兵衝入城中!

哈里沒有講什麼仁慈,繼承了帖木兒的殘暴,無論是否投降,就一個命令:

屠城!

亦力把裡城淪陷了,轉而成為了人間地獄。

哈里憤怒地砍掉了雷克原、喬爾蓬的腦袋,這些人阻擋自己近一個月,折損人手多達四千餘,屍體堆積在城下如同一座座山丘!

不報復他們,又如何對得起死去的軍士!

殺!

全都殺了!

沙米查干站在山的高處,聽著山底下隱隱傳來的驚天的慘叫聲,不由面露悲慼之色。

完了,全完了。

走吧!

或許有那麼一天自己還可以東山再起。

馬哈麻擦了擦眼角,那裡有自己最忠誠的部下,而自己捨棄了他們,愧疚,不安,罷了,還是逃命吧。

翻過博羅科努山,沙米查干想要向北,抵達阿爾泰山南面,經過額爾齊斯河進入欽察汗國地界。但馬哈麻認為,向北行走危險太大,而且中間還要穿越沙漠,人員困頓之下,很難走遠,一旦被哈里的騎兵追上,那就徹底完了,應立即走阿拉山口,透過阿拉山口進入欽察汗國。

沙米查干不喜歡阿拉山口,那裡的黑風太大,飛沙走石,幾乎能把人給折騰去半條命。但走阿拉山口確實是一條捷徑。

綜合考慮之後,沙米查干、馬哈麻帶一家老小三十餘,與最忠誠的近衛軍兩千人,驅馬奔向阿拉山口。

艾比湖西岸。

毛整嚐了嚐湖水,猛地吐了出去,喊道:「是鹽水湖,不能喝!」

陳茂舔了舔有些乾裂的嘴唇,拿起腰間的水囊,搖晃了下,又無奈地放了回去。

「參將,沒水了,這附近也沒有水源。」

陳茂不安地說。

毛整指了指艾比湖,說:「有水就渴不死你們,不過這鹽水湖的水確實不能直接喝,出發之前,大將軍非要讓我們帶上鐵鍋、竹管、紗布,不就是為了此時?準備埋鍋,準備蒸水吧。」

「蒸水?」

陳茂第一次聽聞。

百戶王桂哈哈大笑起來,說:「我聽說過,這是國子監的一門學問,說是在嚴重缺水的情況下,可以蒸餾海水或鹽水湖的水,然後飲用。」

「還能這樣?」

陳茂瞪大眼。

王桂點頭:「國子監的學問是你想不到的,那裡出現了許多厲害人物,研究的都是經世致用的學問。可惜了,若我能留在京師,一定去國子監修習幾年。」

陳茂看向毛整,毛整指揮著軍士埋鍋。

為了避免出現煙火,需要先挖兩個坑,第一個坑上面放鍋,下面放柴,而第二個坑則隔個半步位置,與第一個用坑道連線,

坑道上面覆蓋泥土。

這就是穴地而炊,毋見煙火,古人發明的「無煙灶」。

毛整直起腰,對疑惑的陳茂說:「蒸餾鹹水湖的水,雖然還是有些問題,不能長期飲用,還是足以讓我們活下去,堅持到決戰應該沒問題。」

陳茂笑了,怪不得大軍行軍總帶著一些奇怪的東西,感情早已有了對策。

噓!

王桂感覺到什麼,連忙打了個手勢,毛整、陳茂等軍士頓時安靜下來。

寂靜的夜中,傳出了一陣馬蹄聲與叫喊聲。

有騎兵!

毛整打了個激靈,連忙下令:「收拾東西上馬,跟上對方!」

軍士快速行動。

沙米查干很是疲憊,帶騎兵奔跑了一夜一天,眼下又入了夜,阿拉山口終於不遠了,還有六十里!

「只有離開這裡我們才能安全,走!」

沙米查干知道家人疲憊,知道所有人都累,畢竟奔跑了三百多里路,加上擔驚受怕,心理壓力太大,每個人都惶恐不安。

催馬奮蹄,馬鞭揮舞。

一陣煙塵滾滾,直接衝著阿拉山口的方向奔去。

蔡熊英躲在一處石頭後面,聽著耳邊鬼哭狼嚎的風,甚至看到了一塊幾十斤重的大石頭在翻滾。

這是什麼鬼地方,哪裡來這麼大的風,能吹著石頭跑!

守護這裡不是受罪,而是折磨啊。

風太大,沙石亂飛,連個安穩覺都別想睡。

蔡熊英聽不到遠處的馬蹄聲,卻可以看到,原以為是毛整、陳茂取水回來了,可近了之後才發現不對勁,為首的人不是中原人!

「敵人!」

蔡熊英站了起來,拼了命地敲打著一旁的銅鑼,聲音穿透風沙,傳入眾將士的耳朵之中。

來不及更多軍士上馬了,蔡熊英臨機決斷,下令弓箭手居前,先行阻隔敵人,爭取時間。弓箭射出,原本能飛出一百多步,現如今憑藉著山口的大風,直接飛出了三百步開外,可讓人鬱悶的是,殺傷力幾乎不見了。

風力太大,箭矢太輕,直接就被風吹改了路線,順著沙米查干等人的頭頂就飛了出去,有幾根箭矢落了下來,卻也沒造成損傷。

沙米查干大吃一驚,不成想阿拉山口已經出現了敵人,正在擔憂是不是帖木兒的大軍,就聽到了風裡傳來的「敵襲」聲。

「是大明的軍隊!」

馬哈麻聽清楚了,眼神爆射出狠厲的目光,抽出馬刀喊:「敵人不多,跟我衝過去!」

蔡熊英上了戰馬,身後已經聚集了三百騎兵,眼見對方已衝鋒過來,來不及其他佈置,舉刀喊道:「守住山口是我們的使命,跟我殺!」

「殺!」

馬蹄疾!

蔡熊英清楚,此時山口兵力薄弱,毛整等人剛好帶人出去,若想要阻攔住這一批人,不讓他們透過山口,那就只有一戰,拼死一戰!

這些年來,大明騎兵已經不再是羸弱的,不堪一擊的,新軍之策之下,騎兵沒有什麼享樂,沒有什麼錦衣玉食,只有艱辛的錘鍊!

一直以來,大明騎兵都在跟敵人學習!

現在,是時候討教討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