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離開了龍江碼頭,李褆才想起來哭,如同被人生硬地搶走了最珍視的東西。李裪跪在船上,朝著大明皇宮的方向磕了三個頭,起身什麼都沒說。

偰長壽看著性格迥異的兩個王子,頭有些疼痛。

李褆不學無術,狂妄自大,貪虐Yin逸,實在不是當國王的料,廢掉世子也沒什麼。可問題是,李芳遠自己廢掉李褆選擇李裪,和朱允炆廢掉李褆選擇李裪,這是兩碼事。

畢竟李褆不是朱允炆的種,作為老爹的李芳遠也是要面子的,被人一句話廢立世子與國王,這朝鮮史書怎麼寫,世人怎麼看?

偰長壽哀嘆連連,卻沒有任何辦法,現在就要看李芳遠的決策了。

李芳遠確實面臨著決策,決策是全力固守漢城,還是將漢城的力量抽回松京,全面守護松京。

原州失守、驪州淪陷,李叔藩、李從茂、鄭津等人全都被殺,李芳遠失去了一大批有作戰經驗的統兵將領。

如今,倭軍正在集合主要的軍隊力量朝著漢城進發,用不了十天,漢城就會被包圍得水洩不通。現在撤還來得及,再晚,就真沒機會了。

河侖面對撤退主張的大臣,大聲呵斥:「所謂的儲存實力,不過是貪生怕死!沒了漢城,倭人就會包圍松京,到時候,你們又如何說,難道我們還要撤出松京,去建州避難不成?大王,漢城必須固守,只要漢城守上半個月,倭軍必然會因後勤不繼而崩潰!他們在孤注一擲,我們也要破釜沉舟啊!」

樸梁站出來反對:「大王,漢城已有十二萬軍隊,而松京卻只有八萬,這已是抽調了舉國之兵!若漢城失守,十幾萬大軍損失在外,松京不僅守不住,還可能會喪失復國之本!為今之計,當抽調漢城過半軍力補充松京。」

李愉站了出來,怒斥樸梁:「漢城十二萬大軍不虛,可你要知道,他們面對的是二十多萬倭軍!一旦抽調六萬軍隊,你指望用六萬人阻擋如狼倭軍?」

樸梁自信地說:「兵法有云,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倭軍到漢城之下的軍隊最多二十二萬,城中有六萬守軍,五倍則是三十萬,倭軍沒有三十萬,如何能攻城?」

「放你娘!」

李愉急得直跳腳,破口大罵。

你他孃的也真是個天才,還專門去戰場上數著數,不夠整整五倍就不打了?

兵法兵法,只是指導思想,不是條條框框!

你一個只會吐口水的傢伙知道什麼是打仗,也敢對戰爭口出狂言,憑著看過一本兵法,就自以為天下都能運籌帷幄,彈指之間,敵人都能聽你的,灰飛煙滅?

樸梁臉色發白,看向李愉、河侖等人反問:「敢問若是漢城失守,松京何去何從?若連十幾萬軍隊都守不住,松京上下將士還有什麼勇氣守城?大王若選擇固守松京,必須抽調兵力回援。若不固守松京,那就應該早做準備,先行撤離百姓前往大明避難!」

「否則漢城沒了,百姓跑又跑不了。到時候能活命的,恐怕也只是在朝堂之上的袞袞諸公還有大王的家室。臣願為百姓請旨,若不收兵加固松京,當準許百姓先行撤退!」

李茂臉色有些難看,憤怒地說:「若讓百姓撤離,誰來助松京守城?生死關頭,松江上下要團結一致,誰都不能離開!」

樸樑上前一步,大喊:「守城是用軍士,還是用百姓?即使大王下旨讓所有男人都參與防守,那也得先把老弱婦孺撤出去!城可破,國不可滅,族不可亡!」

「若百姓都走了,守城將士還為誰作戰?沒了作戰的勇氣,沒了作戰的信念,這城,還能守得住嗎?」

河侖反問。

樸梁沉聲:「沒了家眷,軍士才能放手一戰!」

「夠了!

李芳遠看著吵吵嚷嚷的大殿,起身說:「下令召集城中十八至五十五之間的男人,一律編入軍隊,加緊訓練,老弱婦孺,先行撤離松京,送往鴨綠江邊境,至於漢城,軍不能撤,必須死守。給漢城守將發文書,務必堅守,不惜一切代價!」

兩班領命。ap.

建州。

猛哥帖木兒端坐在戰馬之上,緩緩前進。

阿古看著心不在焉的父親,旁顧左右,見都是自己人,便開口問:「父親,我們當真要聽差大明,征討倭人嗎?」

猛哥帖木兒抬起頭,看著遠處的密林與小道:「我們還有其他選擇嗎?」

阿古有些不安:「可是父親,若是大明以我們為先鋒,故意磨耗我們的部落力量,當如何是好?我們的族群本就不強大,大明卻依舊顧慮重重,此番調動徵召,擺明了是讓我們做前驅。」

「我知道,那你說,我們該怎麼做?」

猛哥帖木兒自然清楚張輔、楊文、盛庸等人的盤算,這甚至是朱允炆的盤算,但羸弱的斡朵裡部又能如何?

反抗大明,反抗朱允炆?

開什麼玩笑。

現在的東北已不是早年間的東北,大明的軍事力量伴隨著衛所數量的增加快速變強,還遷了二三十萬百姓,加上一批軍隊的家眷,這裡已經不再是女真人的遊牧之地,狩獵之所,而是大明人的糧倉,城池!

在這種情況下,斡朵裡部沒有任何反抗的資本與力量。

把兒遜磕了磕馬肚子,嚴肅地說:「如今保住斡朵裡部唯一的路,那就是聽從大明,征戰倭軍,哪怕是我們死在戰場上,斡朵裡部也將延續下去。阿古,對於族群而言,個人生死是不重要的。」

阿古不甘心。

斡朵裡部的命運,從來都沒掌握在自己手中過。以前屈膝在元廷之下,後來求救於高麗與朝鮮,再後來交好朱元璋,臣服朱允炆。

猛哥帖木兒瞥了一眼阿古,抬起握著馬鞭的手指向前方:「我們現在是大明的臣,那就做臣應該做的事。聽君命,為君行!至於其他,不要想了,想多了,會死更多的人。」

「你應該知道,阿哈出幾乎抽調了族群中的八成男人來支援大明,這是在告訴建文皇帝,他是真正的臣服,此戰之後,胡裡改部將會真正被大明接納。我們要做的,和阿哈出一樣。無論張輔讓我們打哪裡,都應毫無條件地服從!」

阿古正色道:「孩兒知道了。」

猛哥帖木兒凝重地說了句:「在大明內部沒有崩潰的時候,千萬不要試圖挑戰大明。」

斡朵裡部趕至建州以南,鴨綠江北五十里處。

這裡是遼東與東北衛所的大營。

張輔不想留在遼東都司,距離幾百里路,情報傳遞與動作總是遲緩,索性將大營直接安在了前線,集結了五萬精兵,坐鎮鴨綠江。

後續軍隊正在緩慢開拔,後勤已在路上。

大帳之內。

張輔審視著輿圖,沉聲不語。

盛庸啃著羊骨頭,氣呼呼地說:「原州失守,驪州失守,這群人到底會不會打仗,他們是守城,還是沒守城?連一日時間都沒拖延,照這樣打下去,不出半個月,倭軍就能殺到松京了!」

楊文呵呵一笑:「多年不打仗沒關係,但你不能多年不訓練,不備戰,不準備打仗。李芳遠吃的就是這個虧,這些年來,過於休養生息,全然忘了憂患。軍無戰力,如何能扛得住倭軍撕咬?」

華聚磨刀霍霍:「不止是李芳遠的軍隊弱,還有倭軍強的因素。想當初,陽江船廠時,倭軍與陽江所軍士作戰也佔據了上風,若不是火器,說不得會吃大虧。我們若與其作

戰,當減少近戰。」

毛整靠在椅子裡悠哉遊哉:「有海量的火器、弩弓,我們沒有近戰的必要。」

張輔看了看散漫的眾將,並沒有責怪,而是嚴肅地說:「皇上說了,若是可以,抓點俘虜回去。能被調入朝鮮的倭軍,想來都是體格好,能跑路,有力氣,拿去挖礦是再好不過。李芳遠不用考慮,他必然擋不住倭軍,現在我們需要考慮的是,如何抓更多的俘虜,而不是殺更多的倭軍。」

盛庸、楊文等人沒說話。

以前打仗靠人頭升官發財,現在打仗,靠賣俘虜發財。

戶部財力有限,民間礦場、官府之下的礦場又對俘虜需求很大,多弄點俘虜回去換錢,確實比砍人頭能多賺點。

只是,倭軍如狼似虎,猛衝猛殺,想將他們抓起來,恐怕不容易。

張輔看向眾將:「倭軍最大的問題是後勤,沒有充分的後勤,就意味著他們只能一路殺,一路搶。我們要做的,就是讓他們殺不著,搶不著,前進不了,也後退不了。」

盛庸丟下手中的骨頭:「大將軍的意思是,在某處困住倭軍,然後將他們餓到毫無反抗之力?」

張輔微微點頭:「沒錯。這樣一來,他們必然全力反撲,到時候諸位拿的是軍功。在他們無力反擊時,諸位拿的是俘虜,是錢財。」

盛庸、楊文笑了。

不愧是賣了安南的主,這傢伙是想將二三十萬倭人都給賣了啊。不好,張輔將目光投向了日本三島,他想賣掉整個日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