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士奇聽聞顧正臣要出宮,不由緊張起來,連忙找解縉商議對策。

解縉勸阻了楊士奇:“皇上專斷不是一次兩次的,他決定好的事定會去做。眼下金陵城中風波驟起,糧食危機雖已解除,可人心的脆弱已暴露無遺,皇上此時出宮,有安撫人心之意。只是……”

“只是什麼?”

楊士奇追問。

解縉凝重地回道:“皇上知道危險,依舊選在此時出宮,想來是另有目的。”

楊士奇沉默了。

京城之中風雨欲來,這種無形的壓抑令人警覺。

官員都能感覺得到,何況是掌握著大明最大、最精銳情報機構的建文皇帝。

他一定是知道了些什麼。

想起之前北巡的訊息,想起奉天殿、金川門外糧倉的兩把大火,楊士奇確信,朱允炆正在與暗中的人交手。

朱允炆出宮了,這一次不是微服私訪,而是真正的天子出行,僅僅是扈從隊就有三千人,各種器物齊備,浩浩蕩蕩,隊伍近兩裡。

威嚴的隊伍,在金陵城主要街道穿行。

安全域性、安全二局、偵察兵紛紛出動,隨著隊伍環控周圍。

朱允炆並沒有露面,而是待在輦御之中,時不時翻看幾本奏摺,然後閉目養神。

輦車是特製的,周圍都罩有兩層鋼板,別說尋常弓箭火銃,就是八牛弩也無法直接洞穿。而這種設計倒是辛苦了輦御之下的軍士。

朱允炆不打算在不安全區域露面,想想陳友諒額頭上插著的箭頭

,自己還是小心點為上。

皇帝出行,儀仗威嚴。

這說明皇帝就在金陵,看到皇帝的影子,人心自然而然就安了。要知道,皇帝在短時間內解決了糧食問題,沒讓金陵百姓餓肚子,有什麼可以驚慌的?

安穩的人心,才是安穩的金陵。

朱允炆的車隊穿城而過,至金川門外,朱允炆在這裡下了輦,作了簡短的發言,無外乎是金陵城中糧食充足,沒有必要囤積糧食,對於不法商戶,嚴懲不貸之類。

選在金川門糧倉的廢墟旁,朱允炆的用意很明白,那就是告訴暗中的人:

這一次,你輸了。

代王朱桂早早收到了情報,也清楚朱允炆到了金川門外,臉色陰沉地看著朱坐照:“距離你所言的八月五日尚有三日,可眼下朱允炆正在動作,我們又損了太多財力,是否要提前舉事?”

朱坐照搖了搖頭:“急不得,這是一次全盤計劃,事關所有人的生死榮辱!唯有按天時行事,方可成大業!”

朱桂頗是焦慮:“我只怕夜長夢多啊。參與到此事的人手那麼多,一旦訊息走漏,我們將會死無葬身之地。九五之尊就在眼前,我不甘心失敗!”

朱坐照看著朱桂,起身撩衣襬,肅然跪下:“我看過王爺的面相,與太祖有六分神似,想來繼承太祖衣缽,統御大明也是天命。天命當依天時,還請王爺稍後,畢竟最關鍵的棋,尚未落下。”

朱桂上前,攙起朱坐照

:“你是我見過最聰明的人,待大業功成,我一定會封你為國公,讓你享受人間榮華富貴。”

朱坐照面露喜色,又跪了下來謝恩,這一次口中不再是“王爺”,而成了“皇上”。

朱桂看著眼前行禮的老人,笑得肆無忌憚。

什麼棋手,什麼聰明人,不過都是棋子罷了,掌握他們命運的人是我朱桂!

朱允炆,好侄子!

叔叔我也想當皇帝,想手握一言九鼎,一言決人生死的權力!

不要怪我,皇家無親啊。

朱桂正與朱坐照分析計劃中的漏洞,推演可能的變故,護衛首領杭坤送來了一份情報,令朱桂渾身顫抖起來。

“朱允炆朝著代王府來了?”

朱桂臉色蒼白。

難道說事情敗露,朱允炆打算今日抄了自己的家?

朱桂看向朱坐照,急切地說:“事情不妙,我們必須要出手了。現在朱允炆身邊不過三千餘人,若是我們出手,定能一舉成功!只要他死了,我們就能趁亂殺入宮內,到那時……”

朱坐照擺了擺手,仔細問清楚之後,對朱桂說:“不可輕舉妄動!建文皇帝一改往日微服私訪,低調之風,改用大扈從隊,是一種安撫京城百姓人心的巡禮,並非針對王爺。況且,他身邊有三千人,這三千人手到底有多少安全域性的人,多少偵察兵,我們並不可知。”

“倉促動手,一是沒有把握,二是我們的人手也不足啊。現是白日,想要調動奴兵,很

容易引起京軍圍剿,到那時,才是真正的迴天無力。退一萬步,我們在這裡殺了朱允炆,那呂太后、馬皇后、太子、內閣那裡呢?”

“一旦朱允炆身死的訊息傳入宮裡,呂太后、馬皇后必是第一時間將朱文奎扶正,而內閣、六部那裡也定會效忠於他,到那時,他們匆匆逃走或調動圍剿,我們又如何應對?所有佈置都已到位,安排日期也已傳給最關鍵的幾個人手,突然改變計劃,那將前功盡棄。”

朱桂聽著朱坐照喋喋不休地勸告,不安地問:“可若是朱允炆今日來到這裡,下令要抓我,又該如何,難不成我要束手就擒不成?”

朱坐照上前一步:“王爺,且不說這種可能極小,就說萬一皇上要抓王爺,王爺束手就擒又何妨?”

“什麼?”

朱桂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朱坐照呵呵笑了笑:“王爺莫惱,若當真皇上抓人,王爺將去哪裡?宗人府!我們起事,必然會經過宗人府。要知道,這些謀劃若沒有王爺帶頭,誰能服人心,誰能控大局?”

朱桂明白過來,這個老頭子竟有如此多的打算,還真是一個隨機應變的主。

不到半個時辰,內侍便到了代王府傳話:

皇上經停忠義樓,請代王說話。

朱桂遞了好處,問內侍:“皇上心情如何,可有憤恨之色?”

內侍答:“心情舒暢,尚有心思作詩。”

朱桂安心了,看了看一旁偽裝過的朱坐照,微

微點頭:“既是如此,那就登樓,看看那裡風景如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