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四十二章 紅海重逢,兩王生離
章節報錯
朱權想要去迎接朱棣,下令自己的船隊跟緊駱冠英的船隊,然後——傻眼了。
一艘艘寶船似乎修築了煙囪,煙囪里正噴動著滾滾黑煙,船隊行進既沒有張帆,也沒有伸出長櫓,平穩且快速地行進在海面之上。
抬手,沒有感知到風。
朱權回頭看了看,船帆並沒有鼓起來,而自己腳下的大福船隻能依靠軍士划水來前進。
克山、週一壺等人看向朱權,一個個臉色有些凝重。
朱權忍不住,一陣陣後怕。
若自己當真有野心,聽從道劫的話反出大明,獨立控制運河兩岸,圖謀奧斯曼、帖木兒等國,那有朝一日自己必然會面對大明的無敵船隊。
這些年來,自己遠離大明,雖然聽說過蒸汽機船,可畢竟沒親眼見過。
如今一見,只剩駭然。
自己的船隊依舊是軍士與風力提供動力,而朝廷的船隊已完全實現了蒸汽機動力。這不只是動力的差異,更是戰力的差異。
不說其他,就說作戰的時候,自己必須安排一批軍士去划船,而朝廷的船隊卻可以調動所有軍士用於作戰,人手與人手的差別就顯現了出來。
何況很多時候,傳統水師作戰時必須考慮風向與水流,若敵人過來是逆風逆水,那他們是不會費太多力氣過來的,但現在不一樣了,朝廷水師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來的時候擋不住,走的時候追不上。
朱權苦澀搖頭,感嘆道:「去國幾載已不識。」
翻天覆地的變化,讓朱權深感朝廷這些年來的強大,尤其是純鐵大福船的出現,讓朱權再生不出半點其他心思。
面對具有碾壓優勢的船隊,任何野心都顯得可笑又可憐。
紅海之上,鋪滿紅霞。
如同迎接的紅色地毯,連線著久別後的重逢。
朱棣站在船頭抬起了手,朱權回應著,眼眶溼潤。
好久不見,我的弟弟。
好久不見,我的哥哥。
船沒有靠岸,朱權換了一艘小船,帶人至朱棣的寶船之上。
「四哥!」
朱權肅然行禮。
朱棣上前,一把將朱權扶起,嘆了句:「幾年不見,你倒是黑了不少啊。」
朱權含著淚光,笑道:「這裡的鬼天氣太惱人,一年到頭就沒怎麼冷過,整日大太陽曬誰不黑。」
朱棣哈哈大笑,轉過身將朱瞻基拉了過來:「怎麼就不知行禮。」
朱瞻基給唐賽兒使了個眼色,兩人一起上前行禮。
朱權看著朱瞻基,之前的小娃娃已有了小大人的模樣,不過這女娃是誰,她為何與朱瞻基在一起,唐賽兒,這個名字似乎在哪裡聽過。
朱棣深深看了一眼朱瞻基,並沒說話,而是邀請朱權道:「你我兄弟在這紅海之上重逢,當浮一大白。」
朱權重重點頭,隨朱棣進入船艙。
酒菜已是齊備。
朱能以統管整個船隊不宜飲酒為由,出面寒暄幾句便離開了,留下駱冠英陪著。
除了駱冠英與唐賽兒,便是皇室之人。
朱權見燕王妃都來了,看了一眼駱冠英,也沒有避嫌,直接對朱棣問出了心中疑惑:「聽首登侯說,四哥是主動想去美洲那等蠻荒之地的?在金陵安享晚年,那不是挺好的事,何苦來奔波幾萬裡去一渺無人煙的地方?」
朱棣早已釋然,知道朱權隱含的意思,豪爽地回道:「皇上確並沒有強求於我,此番前往北美之地建立燕國,不是對我這一家人的發配,而是我們主動央求,討要過來的基業。」
朱權深深看著朱
棣,又看向朱高熾、朱瞻基、燕王妃等人,發現他們並沒有悲憤、惱怒與不甘的神情,甚至連埋怨都沒有。
哦,朱高煦很不滿,不過他這個人沒必要在意,在大明他也是這臉色,擱哪裡他都會不滿。
朱權皺眉,接著問:「據我所知,北美洲極度蠻荒,根本不適宜居留。」
朱瞻基起身,端著酒壺走向朱權:「叔爺,秦時的吳越之地,便是寧波、杭州、台州等地。當年又何嘗不是蠻荒之地,可經過一代代人開墾,如今那裡早已是魚米之鄉。換言之,所有的蠻荒都是因為沒有人,人口少。一旦人多起來,蠻荒化江南指日可待。」
朱權看向朱棣,笑道:「四哥打算在新的燕國打造江南?」
朱棣認真地點了點頭:「按照皇上提供的輿圖,北美洲平原地帶不少,適宜農耕的也多。何況此番出航,陛下準我帶了幾萬人之眾,假以時日,燕國人口會逐漸增加到十萬、三十萬,五十萬。我雖非是愚公可移山,但我是燕王,那一片土地將永遠屬於燕國。」
永遠屬於燕國!
朱權明白這句話的含義,要麼朱棣不惜代價守住那裡,要麼是建文皇帝給了朱棣許可。
不得不承認,朱允炆下了一招妙棋。
燕王朱棣功高蓋主,舉世無雙,又是藩王之首,讓他留在大明,無論是居金陵還是居北平,亦或是任何地方,都無法消除其對朝廷的影響。
但去幾萬裡之外的北美洲,朱棣再高威望也無濟於事。這已經不是鞭長莫及了,而是沒鞭子的問題。
既讓朱棣開墾了新的國土,又消除了朱棣對皇室的威脅,還沒有寒了人心。
一舉三得,手段高明。
面對如此厲害的建文皇帝,自己確實無法與其對抗。
幾輪酒之後,朱棣從懷中取出一封信,遞給朱權:「來之前皇上特意囑託將這封信送來,是關於大運河及西方安排事宜。另外,船隊裡有三艘船滿載絲綢、陶瓷、茶葉等器物,全是給你的,一是用來安撫周圍諸國貴族,二是用來籌集糧食,保障運河開挖不出意外。十七弟,皇上對這運河勢在必得啊……」
朱權聽出了朱棣的弦外之音。
興許朱棣也清楚,這運河周圍全都是機會,但有野心,憑藉著強大的明軍,不是不能如當年的蒙古一樣征討這一片土地,打下更廣袤的疆域。
只是,明軍是大明的,是朝廷的,不是朱權自己的。
朱權開啟信,仔細看去。
內容並不多,除了簡單的問候外,便是戰略安排。
其一,不擇手段、不惜代價挖掘運河,溝通紅海與地中海。
其二,北面扶持威尼斯,可為威尼斯提供一定火器,支援其征討周圍國家。西面支援帖木兒國,若哈里西征,可命威尼斯與明軍協助,讓帖木兒國打下地中海一帶。
其三,加大非洲礦物開採。
朱權收起書信,端起酒杯。
看得出來,朱允炆在下一盤大棋,而這一盤棋的主場便是這運河東、北、西、南四個方向。而要在這幾個方向上取得結果,自己必須打起精神來,該拉攏的拉攏,該結盟的結盟,該提供援助的援助,而該打的,也應該出出手。
酒宴之後,朱棣與朱權一起進入房間,這一晚,兩人同室而眠。
沒有人知道兩個人談論過什麼。
朱棣在紅海停留三日,兩人算得上形影不離,至分別時,朱棣更是戀戀不捨,感嘆道:「此番離去,你我兄弟定沒有再見之時。這裡別過,便是永別。十七弟,你要記住了,當今皇上是不會殺功臣,更不會殺親王的,除非如代王、齊王那般。」
朱權聽著最後的警告
,肅然行禮:「四哥放心,我如今所求,是長壽之道。」
朱棣重重點頭:「長壽之道好過長生之道,保重吧,這波盪起伏的歲月裡,有你我的名字彪炳史冊,足矣。」
朱權下了船,回到了自己的大福船之上,聽到了汽鳴聲,每一艘寶船如同送別,呼喊出最後的留戀。
然後,不得不離別。
朱權一直目送著朱棣的船隊,這一次必然是人生最後的相遇。
回望過去,兄弟幾人確實也沒怎麼聚在一起過,等自己去大寧就藩的時候,朱棣已經在北平就藩十多年了。後來雖然同在金陵過一段時日,可自己心灰意冷之下投身道門,加上為了避嫌,沒怎麼與朱棣往來。
在很長的時間裡,朱權都認為自己對這些哥哥們沒什麼感情,哪怕是朱允炆將代王、齊王給揚了,也只是感嘆一句好手段,不會因為他們的死掉一滴淚。
可現在似乎情況不對勁,自己竟然掉下了眼淚。
朱權不明白自己為何傷感,為何會落淚,但無疑,在失去了三個大哥之後,自己眼睜睜地看著四哥走遠,如同生命裡的一樣東西,永遠地在失去。
一向剛強與無情,終被這平靜的生離動搖。
朱棣暗暗嘆息,對身旁的朱高熾說:「你這個叔叔不簡單,洪武時官員對其評價甚至高於我,是真正的文武雙全,智謀在手之人。只可惜,他的心性不定,令人擔憂。」
朱高熾看著遠處越來越模糊的船隊,輕聲回道:「父王幾次提醒,加上蒸汽機船的震撼,足以讓他保持清醒。何況皇上如此重視這運河,誰染指,必然遭遇水師的無情打擊。」
朱棣重重點頭,眼見看不到了朱權,便轉過身,沉聲下令:「朝著新燕國,全速前進!」
(看完記得收藏書籤方便下次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