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赦早已不是當初那個不知人間疾苦的公侯子弟,兩個異世界下來,賈赦已經學會融入陌生環境,學會用不同的標準來衡量事物了。

在榮國府裡,可能主子身邊的奴僕喝得都比如今手中的茶葉好,但在這個異世界的這個時代,加之在原主的印象裡周邊城鎮並不產茶,唐廣生能拿到這個檔次的茶葉已經是本事兒了。

“哈哈哈,還是你小子識貨。”唐廣生拍著大腿朗笑道。

賈赦學著原主的模樣羞赧的笑了笑,“還是廣生叔有本事兒,我喝過校主任辦公室裡的茶,他那個都沒您這個強。”

聞言,唐廣生驕傲的直點頭,“那可不是,李幹事說這可是他從他那在機械廠生產線做組長的小舅子那裡尋摸來的,能不好嗎?”

這唐廣生這句話中賈赦窺得許多,不禁感慨底層社會跟上層一樣關係錯綜繁雜。

閒扯幾句,看賈赦神態自然許多,唐廣生這才問道:“說吧,你這時候過來找我是有什麼事兒嗎?”

賈赦擱下搪瓷缸子,坐正了身子,回道:“叔,高考取消了。”

“怎麼回事兒?”

唐廣生大驚,下意識想起了這些年對眼前這個年輕人這些年來的寒窗苦讀,以及父老鄉親們對他的殷殷期盼。

期盼上頭的鎮領導和縣領導能因為紅旗大隊出了個大學生,進而給予紅旗大隊更多經濟、糧食、政策扶持;期盼這個大學生將來功成名就了能記著家鄉的好,回饋家鄉,建設家鄉。

卻不想,這一切的期盼指望,這一刻全都化作了虛影兒,炸得唐廣生腦子和耳朵一樣“嗡嗡嗡”的回不來神,心亂如麻。

這一刻,他就連自己家那還在讀初二的小女兒唐晨怡,三個讀小學的孫子都沒能想的起來。

賈赦看唐廣生整個人都呆傻掉了,不需深想,自從他平日裡的所作所為,為原主努力說服社員和大隊幹部在前幾年那艱苦歲月,仍借錢給原主讀書,賈赦便能瞬間意會到唐廣生現在的所思所想。

賈赦起身坐到唐廣生身側,沒有說話,只抱著搪瓷缸子發愣,為未來做打算,畢竟原主家可是欠了大隊老多錢,負債累累。

很難說,原主的心悸除了那些原因外,還有沒有這個原因在。

老齊家除開原主這個只讀書,不上工的外,有四個正值壯年的壯勞力,每年能掙著的公分在整個大隊也是屬於上游的,可就是這樣,除開吃不飽的糧食,最後能換到的現錢也才十來塊,想要還上隊裡的近兩百塊,那艱難程度自不用說。

且在農村,若是不讀書了,娶妻生子就是必然,然而老齊家窮的響叮噹;再過幾年,原主爺奶齊石頭費良娟就幹不動了,贍養老人也是一大難題。

原本這一切在原主像老師們描繪的那樣,考上大學,考上中專,畢業後有份好工作就能夠迎刃而解的,然而世事無常,就在這個緊要檔口,高考取消了。

或許原主在死前也曾設想過像大隊上其他尋常社員一樣,讀兩三年書,認幾個字,然後和其他長輩一樣下地種田,娶妻生子,一代又一代吧。

只是這樣的結果,如何能叫心有志向之人心甘呢?

辦公室內不知寂靜了多久,忽的一聲嘆息傳來,賈赦回過神兒看去,只見唐廣生從上衣口袋裡取出一包煙,輕輕從裡頭捻出一根來,拿了火柴點上。

見他不說話,賈赦也跟著沉默,眼睜睜看著那根菸抽到三分之二的時候,唐廣生拿了兩根牙籤出來,小心翼翼地將點燃的菸草扒拉到陶製菸灰缸上,趴著嗅了好一會兒,直至菸草燃盡,再無煙味,這才坐正身體,將方才剩下的那根香菸,細細放回煙盒裡,留著下回再用。

賈赦看著這一幕幕,只覺無奈又心酸。

唐廣生見賈赦一直眼巴巴的看著他,以為賈赦也想抽菸,趕忙道:“做什麼做什麼?你個小孩家家的可不興抽菸啊。這玩意兒多貴啊,整整兩毛二分,哎呦喂,可是心疼死老子了,要不是經常有突發事件要上公社,上鎮裡,我是真不捨得買。”

“嗯嗯嗯。”賈赦連連點頭,“叔,你放心吧,我不好這玩意兒。”

“那就好,那就好。”

說完,唐廣生心頭的惆悵又上來了,聲音沙啞道:“說實話,早在年頭傳來高考暫停的訊息的時候我就隱隱有這個猜測了,如今看來,果然啊。”

唐廣生拍了拍賈赦的肩背,安慰道:“沒事兒,做不成大學生,咱們當工人也一樣能夠出人頭地,反正讀完大學,讀完中專出來,不照樣要進廠。你讀了這麼多年書,還是高中生,等叔過兩天去鎮裡幫你打聽打聽,咱當了工人一樣光榮。實在不行,叔問問咱們這邊有沒有招兵名額,你這身高,這體格,這學歷,當個軍人照樣出息的不得了。”

付出越多,感情就越深重,這麼多年來,唐廣生早將眼前這個少年看做自家孩子,現在孩子遭遇這般大的打擊,由不得唐廣生不心疼,不著急,那真切的模樣兒叫經歷世事,越發會察言觀色的賈赦瞧得真真的,眼前不禁漾出上個異世界的高二丫詹大良等詹家眾人,他們都是這般的美好。

“謝謝叔。”

賈赦看著唐廣生,笑容真摯,眼裡有著灼灼亮光。

果然,能夠得到混沌領域和新世界的大門是他人生中最最最幸運的事兒。

唐廣生含笑點頭,摸搓著賈赦的後腦勺慈愛道:“沒事兒孩子,人的一生那般漫長,哪能沒有點挫折呢,咱們想點法子,走另一條路照樣能夠淌過去。”

這些年來這個少年的努力唐廣生一直有看在眼裡,每每去鎮上,唐廣生也會去趟鎮一中,問問老師們少年的學習情況,得到的回覆無一不是聰明、刻苦,現在發生了這樣的大事兒,眼前的少年只會比他更要來的無法接受。

賈赦抿唇點頭,未免唐廣生以為自己仍沉浸在理想破滅的傷心中,賈赦趕忙說出今天的來意。

“叔,我明白的,我是絕對不會因為這點挫折就此倒下的。我今天過來就是想同你開封介紹信,我想到鎮裡去找份工作,儘早振作起來,開展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