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代善看著攜手伴生老妻這副模樣兒,心痛的閉了閉眼,復又睜開死盯著史妍,“你尋常偏著老二,我明白,我也理解,可,你千不該萬不該縱容王氏對我賈家子嗣下手,更不該挑起他們兩兄弟的爭端嫌隙,叫他們手段都盡往自己家使。”

史妍額間青筋直冒,賈代善他怎麼敢在兒子兒媳跟前這般落她的臉面,指責與她?

“你還敢說我,你自己不也是偏著老二嗎?若不然王氏何至於走到這一步?”

賈代善身形一頓,想起以往種種,憶起母親臨終前對老大的殷殷叮囑,眼眶瞬間紅了,挫敗悔恨之感鋪天蓋地襲來。

賈代善不想再同史妍爭論,瞥了眼畏縮在王子嫻身後的賈政,長嘆了口氣兒,對賈赦艱難說道:“老大,說說看你的想法吧。”

史妍賈政王子嫻聞聲,俱沉默下來,等著賈赦的宣判。

倒是賈赦對賈代善這副任他發落的態度嗤之以鼻,道:“張家王家史家的人都不在,我這時候說什麼能準事兒嗎?”

史妍一聽竟攀扯到了史家,登時大怒,“混賬!”

笑話,她都發嫁二三十年,已經是祖母輩的人了,若還叫孃家人上門,她往後還如何見人,如何面對孃家嫂子弟妹?

落草幾十載,她還是頭一回被人當眾落臉面。

史妍越想越怒,衝上前對著賈赦就是劈頭蓋臉一通亂打,張牙舞爪,面目猙獰。

賈代善看著不成樣兒,欲要上前制止,卻不想賈赦肩膀剛不慎捱了一巴掌便迅速躲開了。

在北地,別說呆站著任父母打罵,就是夷族來犯,必要時推身邊親人出去擋災也只是尋常。

賈赦前世見慣了這種不被孝道束縛的相處方式,這一回又怎會是任打任罵的愚孝子?

只史妍被賈赦的避閃激得惱怒至極,怒斥道:“孽畜安敢閃避?”

賈政見狀靈臺一清,脫口而出道:“大哥,母親要打,你怎能避開,豈是不孝不敬?”

賈赦身形敏捷的繞過史妍和賈代善,上前照著賈政的屁股又是一腳過去,罵道:“滾你孃的不敬不孝,照這麼說,你現在指責與我,豈不是不遜悌不敬重兄長?”

說著,賈赦又是兩腳過去,“你可別忘了,今天這一出出都是誰整出來的?”

他想這樣狠揍假正經唸了很多年了,如今逮著機會,拿捏著正理,賈赦豈能不再上兩腳?

史妍顫手指著賈赦,呼吸粗重,一時半會兒竟說不出話來,只得一個勁兒的朝距離賈政最近的王子嫻使眼色,讓其上前制止。

可王子嫻這會兒怎敢上前招惹賈赦,臉頰的火熱隱痛警醒著她賈赦可不是個不打女人的主兒。

史妍見王子嫻垂下了腦袋,小兒子又要挨踹,心急之下便要自己上前,卻不想叫賈代善攔住了。

“罷了,老大心中有氣,便叫他將這口氣兒出了罷。”賈代善無奈道。

賈赦挑眉,既如此,不打白不打,又狠捶了賈政一通,直打得賈政沒十天半個月下不來床為止。

賈代善見狀又嘆了口氣兒,無奈道:“現在可以說了嗎?”

賈代善軍伍出身,眼力勁兒極好,見賈赦恨極之下出手還有分寸,到底沒真傷及賈政內裡,態度不由又軟和幾分下來。

賈赦長出了一口氣兒,方重生回來的怨氣消弭不少,激盪的心緒亦平復不少,終願意心平氣和同賈代善討論接下來的事兒,走到一側坐下,沉默許久,道:“其一,王氏不能再留;其二,將老二分出去。”

“大伯!”王子嫻驚叫。

“孽畜,你痴心妄想。”史妍大喝。

賈代善心都涼了半截,“老大,何至於此?”

賈政趴在地上,掙扎著轉過頭,驚呼道:“大哥,你打也打了,罵也罵了,怎麼還揪著不放?瑚兒不沒什麼事兒嗎?”

賈赦看著跟前這四人的種種面色變幻,笑了,“你們反應這般大作甚?我這要求過分嗎?不過分啊。前腳瑚兒剛落水,後腳喻祈就受驚早產了,七活八不活,王氏其心何其惡毒?”

“瑚兒現在之所以還有氣兒,可不是王氏和太太留了手,而是我得信後跑得快,又從洋人那裡聽聞過救治溺水之人的上法。且小孩兒溺水後最易驚夢起熱,瑚兒熬不熬得過去還不一定呢,怎麼就是你們口中的沒事兒呢?”

史妍用力深吸一口氣兒,駁道:“王氏不留就不留,為何又要將老二分出去?這未免太過了吧?王氏的作為老二可是絲毫不知的。”

賈代善沒說話,斂眉不知在想些什麼,而跪在地上王氏則在聽聞史妍應下不留她的要求後,驚駭得撅了過去。

賈政見狀,興奮的尖叫道:“王氏暈過去了,老爺太太快別說了,趕緊請太醫啊,王氏肚子裡還有孩子呢。”

賈赦沉默不言,不就是三個月未成形的胎兒嗎?流了就流了唄,更何況這個孩子還是後來那個加速賈家敗落的賢德妃。

賈代善覷著賈赦的眼色拉住了要起身的史妍,也沒說話,賈政又喊了兩聲,見沒人應聲,聲音不自覺便小了下,接著再不作聲。

待室內再次安靜下來,賈赦方才道:“太太不用再為政老二掩飾,若是沒有你和他的支援預設,王氏一個進門不過兩三年的小媳婦如何能有那膽子害人?更何況王氏可從未掌過內務,沒有你和政老二的暗裡幫襯,王氏如何能指揮得動那群狗奴才謀害主子?”

史妍語凝,賈代善駭然。

賈家男人向來不插手內務,是以賈代善還真想到這一處,這會兒被賈赦點醒,思及老妻愛子的作為,心徹底涼透了,看著史妍喃喃道:“你們怎敢?你們怎敢?你們……”

史妍被賈代善的模樣唬得不敢說話,不敢動作,賈政亦然。

賈赦見狀又絲毫委婉道:“五指有長短,手心手背厚薄不一,你們偏愛政老二幾分我也能理解,可你們要害我的瑚兒,要害了我所有的嫡子去卻是決計不成。”

“喻祈如今受驚早產,張家得信想來很快便會趕過來探望,屆時這事兒鐵定是瞞不住的,還親父親早作決斷。”

張家乃是百年仕族,在朝族人、姻親故舊不知凡幾,賈赦岳丈張清正這一房是其中最煊赫的一支,一門四進士,張清正更是官拜吏部尚書,內閣重臣,天子心腹臂膀,比之榮國公賈代善絲毫不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