茸城建木區東側,有一座【碧波園】,其佔地廣袤,園內不單有綠樹成蔭,花草芬芳,甚至還有一座清澈的湖。在寸土寸金,就連天空都被定下天價的建木區,碧波園的存在可謂一枝獨秀。

同時,它也是波瀾莊旗下興瀾地產,在茸城最引以為傲的工程專案,其建設過程中,運用了許多接近禁術的前沿技術,令園內生態別具神異。尋常人哪怕只是走進園中,都能有延年益壽,神清氣足的功效。

而碧波園內共有十七套宅院,專供城內最為顯赫的權貴居住,例如茸城總督韓谷明就佔了一座湖畔莊園,只是他本人從未在此居住,買下莊園更像是對波瀾莊,對這碧波園的一種無形支援。

然後,波瀾莊的兩位老闆也各佔了一處宅院。其中二老闆顧蒼生選的是園內最偏僻的一個院子,地處巨木環繞之中,彷彿與世隔絕——實際上也的確與世隔絕,顧蒼生與韓谷明一樣,從來不在這裡居住,他常年定居在波瀾莊總部的辦公室裡,一年也見不到幾次回家。只有同族直系的若干血親住在此處,日常與遮天蔽日的古木為伴,然後感慨自己像是被顧蒼生關了禁閉……

至於大老闆餘萬年,卻對這碧波園格外鍾情,園子建成當日,他便舉家搬遷進來,其後若干年內,他每日都準點下班回家,生活規律得堪比青萍司地下關押的囚犯。

這一日深夜,餘萬年獨自在書房中翻閱著一本古籍,眉頭時舒時緊,整個人的心神都沉浸在古籍之中。

連身後突然響起的腳步聲,都置若罔聞。

嗒。

清脆的聲響後,韓行煙自然而然地來到餘萬年身後,這座碧波園,以及餘府所設定的若干禁法,護陣,對她的到來全然沒有阻攔之意。反而書房裡的幾株自帶靈性的綠植,以及溫柔搖曳的燈火,在向這位深夜來訪的客人致以問候。

以她的身份,深夜獨自造訪餘萬年的書房,顯然並不妥當,但此時此地,也不會有其他人能得知她的到來。

這間書房,本就是獨屬於這兩人的空間。

韓行煙在餘萬年身後站了片刻,並不打擾對方的閱讀,直到餘萬年心神耗盡,滿是疲憊地抬起頭,她才安靜地遞上了一杯清泉,兩枚丹藥,到他手邊。

餘萬年自然而然地端起水杯,就著泉水將藥服下,頓時面色和緩了幾分。

韓行煙說道:“這張【命圖】,並不適合你參悟。”

餘萬年則說:“只做適合的事,就只會一事無成……”

“你每次都是用這句話為自己的逞強開脫。”韓行煙很有些無奈,“這是狡辯。”

餘萬年笑了笑,臉上露出一絲柔和。

韓行煙看著那張儒雅的面孔,心中暗自嘆息。

餘小波窮盡一切模仿的,正是其父的這份風度。只是,即便窮盡一切,他也始終只是在東施效顰罷了。

餘萬年的風度,來自於他那永遠無法模仿的能力與經歷。

“這麼晚來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韓行煙嘆息道:“餘小波在尋死。”

“我知道。”餘萬年語氣淡然,“靈山山主,是吧?雖然不知其身份有幾成真,但從過往事例來看,確實不是小波能應付的對手。你對他了解多少?”

韓行煙答道:“能說的部分,你應該都知道了,不能說的部分,便不能說。”

餘萬年說道:“既然有不能說的部分,那就好理解了……所以,收治石街的工作,看來的確不適合小波去做了。”

“他其實早就明白,只是不甘心。”

“這不難理解。”餘萬年說道,“他一直將這份工作,視為能否繼承家業的關鍵。而繼承家業,對他來說又有著特別的意義。這件事上,我不會去勸他,也沒有立場去勸他。”

韓行煙默然許久,才說道:“他並沒有繼承家業的能力。”

“當然。”餘萬年很是坦然地承認,“與他的兩個哥哥,一個姐姐相比,無論是能力還是人品,他都可謂不堪造就。過去這些年,我實在是疏於對他的管教了。但唯獨對他,我沒有辦法嚴加管教,他畢竟是我最愧對的女人的孩子,每當他想要什麼,我都沒法拒絕……”

“那不是你的錯。”

餘萬年嘆息道:“上一代的事倒也罷了,但教子無方,當然是我的錯。或許從最開始,我就不該給他不切實際的期望,讓他做個真正的紈絝,也沒什麼不好。”

韓行煙問道:“那你為什麼要把收治石街的事交給他?”

“他畢竟是我的兒子,當他急切地想要證明自己的時候,我不可能一直打壓和冷落他。而以他一貫的行事風格,收治石街,其實本來還算適合他。”

“你是指那些上不得檯面的伎倆?”

餘萬年不以為意道:“對上不得檯面的人,做上不得檯面的事,自然該用上不得檯面的辦法。小波先前的做法,並沒有什麼不妥,問題只是出在靈山山主身上,而那是不可抗力。”

頓了頓,他看著韓行煙,說道:“行煙,我早就不是你記憶中的那個我了。坐在這個位置上,我的道德水平絕不會比餘小波更高,石街的事換我去做,處置方式也絕不會有太大的區別。呵,若我真的還有年輕時的幾分天真善良,餘小波也不會失去他的母親。”

韓行煙默然不語,只是不由握緊了拳頭。

餘萬年嘆息一聲:“總之,既然這次你專程為了小波的事找我,我後面會找他談。只是我說的話,他未必肯聽。尤其現在,他偏偏看到了成功的機會。”

韓行煙說道:“他不會成功的。”

“為什麼?”餘萬年忽然提了一個讓韓行煙驚訝的問題,“為什麼不會成功?我記得,那八方削福陣,是經你之手改良過的。你曾說,即便是天庭真仙,在大律法的框架內也絕難逃脫陣法的約束,因此至你開始,這理律師的誅仙陣才算名副其實。現在餘小波已將進度推進過半,顯然是走對了路,為什麼不會成功呢?”

韓行煙凝視著對方的眼睛,良久之後,她才說道:“不能說。”

餘萬年也不再追問。

“好,那我就試著以莊主的名義,命令他收手吧,也算是救他一命……對了,最近是不是有什麼人要來茸城?”

韓行煙說道:“你已經知道了?”

“只是些風吹草動罷了,所以才要找你求證。”

“我不能說。”

“那我便有數了……行煙,這次的事,實在是多謝你了。”

“你我之間,不必說這些。”

“我知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