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雙向獵場

外層世界由於是被分割出來的緣故，所謂的盡頭其實很容易就能夠抵達。當天空落下，與地面合二為一的時候，陸凝忽然感覺到“地平線”就在自己多走幾步之後就可以抵達的地方。

然後，柳德米拉就走上了“天空”。

那裡就是透鏡表面，狩獵的目的地。

在經歷了一番天地倒轉之後，陸凝終於走到了透鏡表面之中。

這個地方的光線比膜世界更加昏暗，而原本的日暮森林已經不見了，替代了樹木的是長滿了尖刺的筍狀植物，高度與原本的樹木都差不多，但堅硬得宛如鋼鐵一樣。

“有毒，小心。”柳德米拉提示了一聲，“很快就到了。”

確實不遠。陸凝已經看到了前方一片筍樹呈倒伏狀態，一座巨大的建築半傾斜地栽進了地裡面，看起來跟墜毀在了那邊一樣。一道廊橋從建築上方落下，形成了一道不算太陡峭的坡面。

“就在橋對面。”柳德米拉抬手指了一下，陸凝眯起眼睛看去，在昏暗的光線之下，一個大約五米高的巨人站在廊橋之前。

“又成長了。”

“成長？”陸凝問。

“整座建築都是從它身上長出來的，上次我看到的時候，還沒有這麼大的面積。我說過，它在給自己澆築一個壁壘，以對抗那即將到來的末日。不過末日早已結束，它只是作為一個文明的縮影，繼續著當初失敗的使命而已。”

柳德米拉按了一下腰間的紐扣，一個個元件從腰帶中彈出，被她裝備到了手上。

“但是，逝者安息，靈魂在這樣的痛苦中掙扎，有我們就夠了。文明也如此，它應當迴歸山川與大海，而不是在這個無望的世界碎片內掙扎。”柳德米拉說話之間，左手已經被一副暗沉色澤的金屬臂鎧所包裹。

“這是你狩獵的原因？”陸凝問。

“我是個膽小鬼，我不敢終結自己，只能去終結別人。”柳德米拉抬起手臂，亮金色的狩獵弓隨著光芒展現，一支巨箭已經搭載了弓弦上。

三道青霧從手套內噴射出來，彷彿釋放出了內部的某種壓力。緊接著，一道流光如星辰般化為弧線，墜向了廊橋對面。

“掠陣，拜託。”

柳德米拉微微蹲伏，密集的咒文在鞋上亮起，產生了一道巨大的推力，將她推向了空中。亮金色的弓化為了幽藍色的長刀，在空中轉過一個美麗的弧線，落在文明的巨影之上。

陸凝聽到了來自大地的鳴動，那個巨人的動作帶動了建築，那建築就是活著的，它在回應巨人的呼喊。而柳德米拉那裡的戰鬥已經看不太清楚了，她只能勉強看到柳德米拉切換了好幾種不同的武器，針對著巨人不同的防禦策略。

真可惜，本來應該是很精彩的戰鬥的。

她得做好掠陣的工作。

“透鏡表面”已經很容易打穿裡世界了，而每一次向內擴散都意味著空間的不穩定進一步提升，如果在現實世界還需要浮空要塞與魔族爆炸那樣龐大的能量才能撕開一個空間裂痕的話，現在僅憑這片區域的戰鬥可能就會製造出空間裂縫來。

陸凝拿出隨身攜帶的儀器，開始觀察記錄周圍的空間穩定性。隨著柳德米拉的戰鬥越發激烈，周圍的空間也開始出現了大幅度的震盪，有很多地方已經進入了臨界水平。

不過，柳德米拉那裡也察覺到了這個問題，雙方的戰鬥都顯得小心謹慎了許多。巨人大概也是因為保護的本心的原因，不希望引來更多的危險。

只是這樣的威力就很難殺死那個巨人了。至少在陸凝看來，柳德米拉必須用處威力更加強大的招數來才有可能切實殺死對方。至於戰鬥中是否有什麼特別要關注的東西，她沒有親自上陣也體會不到。

“嗯？”

一個警兆在她的心頭升起，陸凝的手迅速摸向背後，一道鋒利的斬擊從她的腰間橫掃而過，帶飛了一蓬綠色的粉末。

“裡世界真麻煩。”陸凝的上半身飄起，扭頭向後望去，那是一個被破爛黑布包裹著的枯瘦軀體，兩隻枯瘦的胳膊握著慘白色的骨刀，剛剛攔腰砍斷她的就是其中一把。

“裂縫沒有開啟，看來是本身就有空間滲透能力的東西。”陸凝甚至還有閒心再看了一眼手裡的兵器，而因為她這個多餘的動作，另一刀當頭劈下，再次砍出了一大片綠色的菌霧。

“哦，已經開始適應了？”

陸凝的身體在另外一邊凝聚起來，但有一絲鮮血正在順著她的額頭流下。

第二刀就已經開始針對她菌霧化的能力作出了有效攻擊，恐怕最多三刀之後，哪怕她化霧散開業照樣會被殺死。

光線順著咒文筆在手中形成了短刀的樣子，陸凝反手拿出一支注射劑紮在了自己的腿上，然後身體一閃，空氣中便劃過了魔力的軌跡，黑布怪物反手提刀架住了陸凝這一擊，另一把刀就削向了她的腿部。

“斥。”

魔力膨脹在雙方之間爆發，將雙方的軀體都彈開了一段距離。陸凝在空中擲出了手裡的咒文筆，預定的迴路亮起，形成了網狀，黑布怪物反手兩刀砍過來，卻沒有破壞網的結構。

但緊接著，怪物又是一刀上挑，這一次卻真正切斷了魔法形成的網。

自適應切割。

陸凝基本已經看懂了這個怪物的能力，也是一個非常難纏的能力，恐怕透過空間的辦法也是它自己適應出來的，這個怪物就是蹲在這裡打算偷襲某個來到這裡的人，而自己不巧就是中獎的那個。

這樣一來，她必須用對方從來沒見過的攻擊手段才能造成傷害，而用過一次的攻擊怕是就會被對方適應性切斷了。這個怪物連世界之間的界限都能切開過來，被這麼成長下去恐怕也是個禍害。

“雖然很想試試上限……但還是速戰速決。”

陸凝抽出自己的特製手槍，對準自己的腦袋。

安定的精神再次洶湧狂暴地綻放開來，而這一次，連陸凝本身在這個世界的穩定狀態也被破壞了，她的身體遭到了規則的扭曲，一截膨脹的血肉彈射出去，被怪物一刀兩斷，卻也給陸凝那爆開的精神海帶來了一瞬間的機會。

怪物身上不見任何精神波動，只有刀術異常精湛，對於陸凝那出來就已經實質化的精神也只是以刀鋒相迎，那成千上萬的精神利刃在片刻之間竟然無法近身，盡數被它斬了下來。陸凝卻是在任由自己的精神力在周圍開枝散葉，那些碎片化的精神力被斬下後也沒有落在地面，而是繼續飄浮在半空中。

物質的邊界對於精神來說形同虛設，陸凝繼續閉著眼睛，每一段正在狂暴的精神海都在給她帶來更加重的負擔，也有更加精細的感知。她已經能夠感覺到了對方出刀的極限速度，甚至刀術的軌跡也已經能夠由直接的感受而捕捉到。

怪物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被陸凝的精神力完全籠罩，而陸凝也在此刻感覺到自己的精神來到了極限。

“定下！”

所有洶湧的精神在一瞬間停止，而陸凝也猛地感覺到了一陣目眩，這個操作的難度對她來說還是有點大。但是在她的所有形體都自透鏡表面的異形退回了當初的狀態，包括她的精神和被精神抓住的那一片空間。

虛無化的精神立刻將那片空間，連同其中的怪物一起抓到了精神之海內，陸凝根本不給怪物留任何機會，直接將它甩進了精神海中最幽深的那片黑暗之內，那隻怪物的軀體強度顯然還不足以對抗這個世界生命中封存的黑暗過去，僅僅是接觸到了邊緣就立刻溶解在了其中。

陸凝從眩暈中恢復過來的時候，聽到了有東西落在地面的聲音。

怪物手裡的那一對骨刀落在了地上，剛剛空間精神化的效果對它沒有生效。

“這東西……好吧。”陸凝將雙刀拿起來彈了一下，發現刀上並沒有別的特殊之處，只是特別鋒利堅固。那個適應性斬擊的能力還是那隻怪物本身所擁有的。

來自裡世界的怪物也挺麻煩的，雖然不如之前深空裡面砸下來的那個難纏。

“我已經很小心地沒有破壞這裡的空間了……什麼動靜？”陸凝剛將兩把刀收起來，就忽然看到建築群上爆發了一片旺盛的雷霆，黃金色的雷電如同長槍一般從天空密集墜落，整座建築上都被金色奔湧的雷霆切開了裂紋，就連陸凝站的這個地方恐怕也不是那麼安全。

她驚得連忙發動咒文跑向空中，這個情景她怎麼可能不知道是柳德米拉終於動用了自己的殺招？這些雷霆的效果恐怕不是表面上的能量爆發，陸凝可完全不敢亂碰。

那建築的邊緣宛如血肉質地被燒灼一般焦黑捲曲，建築的主體結構也在雷霆的轟炸中逐漸崩解。陸凝看到雷霆中，還有一隻機械臂舉起巨型弩炮向天空繼續發射著雷霆，而那個巨人也在奮力揮動手臂試圖擊殺那雷霆中顯得非常嬌小的身影。大量成塊的結構在巨人的手中成型，被他丟出去與雷霆之威對抗。

但隨著雷霆弩箭接連射向天空，巨人的抵抗力度也隨之進一步被削減。接著，幾乎不出陸凝所料，她看到了那巨大建築的崩塌。

手裡的儀器傳來了尖銳的警報聲，過高的能量終於突破了周圍空間所能承擔的極限閾值，陸凝已經聽到了由空間破碎帶來的灌流尖嘯，她立即抬手將一個閃光魔法打向天空，光焰伴隨著爆鳴，將雷霆籠罩的天空照亮。

柳德米拉收起了巨型弩炮，陸凝急忙往外側奔逃的時候，聽到了背後傳來了一聲貫穿金石的聲響。地動山搖的晃動之下，大量來自裡世界的裂縫已經開始生成，一些奇形怪狀的裡世界生物正在從裂縫中往透鏡表面窺伺，有的甚至伸出肢體來，準備主動將裂縫進一步擴大。

就在這時，一支紫黑色的長箭飛射而來，刺入了裂縫當中，裂縫中的怪物發出了一聲嘶吼，頓時了無生息。

陸凝已然感知到了背後的風，她不知道那是來自於招數的餘波還是巨人的死亡。在筍樹之間的跳躍對她來說並不困難，但要分辨哪棵樹上正在出現裡世界裂縫就不太容易了，畢竟儀器上的警報已經響個不停，周圍到處都是危險。

“返回膜世界。”

一個清楚的聲音在陸凝耳邊響起，跟著就是一發長箭又刺入了陸凝腳下不遠處的一個裂縫當中。

柳德米拉已經跟上來了。

“我知道！”

陸凝就是在往回來的路奔跑，只不過這一路上出現的裂縫很多，她不得不繞個遠而已。此刻有柳德米拉那弩箭破壞裂縫，她便沿著最短的路線跑到了空間的交接點，然後直接跳了下去。

天地倒轉的感覺再一次湧上來，但這次帶來的卻是安心感。陸凝落在了林地當中，稀薄的霧氣中依然有著比透鏡表面更加明亮的光線，而緊接著，就是柳德米拉一個踉蹌從旁邊掉了出來。

和巨人的戰鬥不可能是一點事情都沒有的，陸凝看到她整個右臂都化為了一種石灰一樣的顏色，一道黑色的傷口幾乎要將柳德米拉的身體劈成兩半，而其餘的細小傷勢更是數不勝數。不過柳德米拉對於狩獵後的治療也很熟悉，她瞥了陸凝一眼之後，從腰帶裡面取出了一個小瓶子喝掉，身上那個黑色的傷口就開始緩慢癒合了。

“謝謝。”

“你之前沒說過那麼危險……好吧，已經完成狩獵了？”

“成了。”柳德米拉敲了敲自己變色的手臂，那上面發出了敲石頭一樣的聲音。

“怎麼回事？”

“剝下的戰利品，暫時封存在手臂裡面。休息一下，我們就回去，那片透鏡表面很快就會被撕碎，這裡的空間通道也會被堵死。”柳德米拉說。

“既然你連收尾工作都想好了，那我就不管了。”陸凝長出一口氣。她雖然沒有真的遇到什麼危險，但整個行動只要稍微出點岔子恐怕她就要陷入十足的險境了。也難怪柳德米拉需要個掠陣的人選。

“陸凝，還有個訊息，就當做是附贈給你的。”柳德米拉包裹傷口的時候又開口道。

“什麼訊息？”

“剛剛殺死那個巨人之後，我得到了獵殺邪魔種任務的完成數增加一的提示。”

陸凝愣了一下：“那個東西……是邪魔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