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網咖走回旅館,江森走在路上都差點要睡著,心裡完全不存在李正萌那樣的離別傷感之情,滿肚子只有收工後好想好好休息睡一覺的想法。十幾分鍾後走回旅館,上了樓。旅館四樓走廊上,輝哥居然跟個要債的社團份子似的,大半夜不睡覺,竟就站在這裡乾等著。

江森一心只有上床二字,看都沒心思看他,徑直就朝自己的房間走去。然而熬夜小王子輝哥此時狀態正佳,怎麼可能輕易放過江森,就在江森緩緩走來的同時,他突然沉聲提議道:“你選一個吧,我可以讓出一類版權給你,遊戲、影視、動漫,你自己選一個。”

“選你妹。”江森直接走了過去,“傻逼才會選,老子全都要。”

“江森!”輝哥咬牙切齒,“你別太過分啊,你的書還在我們站上發呢!”

“封了啊。”江森很淡定道,“我反正已經寫完了,大不了後半部換個名字發別的站。你只要敢封,我發貼吧也不給你,反正你們損失比我大。我這本書說實話,原本打算掙一萬塊錢我就心滿意足,誰讓你自己送上門來的,現在談條件談不過,這是你的問題,不是我的問題。我依法合理保護自己的個人利益,做生意不能強買強賣,做人要講道理好吧?”

“我草你……”輝哥忍不住就要噴出來。

江森打了個呵欠,實在沒力氣地擺擺手道:“大哥,睡吧,熬夜對身體不好,我還在發育期,咱們有什麼明天再說吧,晚安。”

說著話,就推門走進了自己房間。

輝哥站在門外瞪眼,腦子裡嗡嗡了半天,撂下一句:“操!”

總算也回屋休息去了。

江森這天晚上,連澡都沒洗就躺下了。一覺睡到第二天早上九點多,手錶的鬧鈴響了好幾次都沒吵醒他。醒來後青山村已經一片喧鬧,青山賓館對面的車站人頭攢動。

正是暑假快結束的時節,不少家長都要提前送孩子去縣裡。

這些青山鄉的皇糧一族們,普遍都是在縣裡有一套不大不小的房子的。

如果家裡是雙職工,孩子平時就在學校裡寄宿,等週末的時候,再在縣裡的家裡小聚一下。如果父母中有一個辭去了公職,那麼可能就直接在縣裡照顧孩子了。條件比較好的家庭,孩子從小學到初中、高中,一直都是這麼如此。條件更更好的,可能從小學開始,就直接去市裡上學了。只有那些條件比較難以啟齒的家庭,孩子才會在青山村度過完整的童年。

不過青山村作為青民鄉的政府所在地,鄉中學雖然不怎麼樣,但小學質量其實還是不錯的。孩子在這裡上小學並不虧。只有到初中的時候,個別家庭才開始需要傷腦筋,想盡一切辦法,也要把孩子送到縣裡的初中去。就像青民鄉其他村裡的孩子,想盡一切辦法,初中也要上鄉中學一樣。一層吃著一層的資源,所有人都努力往上爬,努力往上吃。

江森站在窗戶前刷著牙,盯著大太陽,看著樓下的車水馬龍。

他也是時候該準備回學校了。

不過回去之前,還得先回村裡一趟,跟師父還有吳晨道個別。

刷完牙,又沒必要但是覺得應該如此地洗了個澡,雖然一會兒上了車,肯定就熱成狗了,但還是習慣性地這麼做了。洗得乾乾淨淨,不白不嫩,江森便拿上包和鑰匙,直接出了門。

但房倒是還沒退,因為今晚可能還要再回來住一夜。

下了樓,走到隔壁郵政儲蓄銀行取了三百塊錢,江森轉頭走到邊上的雜貨鋪,買了兩條香菸和三瓶便宜的白酒。吳晨和馬瘸子都是抽菸的,擺酒則是要讓吳晨轉交給江阿豹。

之所以要這麼以德報怨,不需要任何解釋。因為爹就是爹,哪怕心裡不認,但明面上的規矩必須遵守。一切反抗,都要建立在遵循社會大套路和大規則的前提之下。否則一切貿貿然的自以為是的“削肉換母、削骨還父”或者性質更嚴重的行為,本質上都屬於自己找死。哪吒那種神話人物都差點跪了,最後還是靠個更牛逼的師父才撿回一條命來,更何況凡人乎?

左手拎著煙,右手拎著酒,江森穿著校服,走進青山鄉的車站。

走過站臺時,忽然被人攔住。

是個生面孔,莫名其妙問他道:“你去縣裡還是回村裡?”

江森微微愣了愣,反問道:“我認識你嗎?”

“你別管認不認識我!”那人很是蠻橫道,“老子就問你,你就回答就好了。去縣裡還是村裡?”

江森微微皺眉,一大早的好好的心情回家,結果遇上這麼個精神病。不過在這種地方,看來硬頂也沒什麼用,只能反問道:“我去縣裡怎麼樣,回村裡又怎麼樣?跟你有關係嗎?”

那人道:“你要去縣裡,我就先給人打個電話,跟你一起回去。去村裡隨便,老子不管你!”

江森這下好像是聽明白了。

“有人讓你盯著我嗎?”江森反問道,“縣中的人?”

“呵!”那人露出一臉高深的表情,“你不用問,反正我也不會跟你說。”

“行吧。”江森淡淡道,“那你就隨便吧。”

說著話,就朝車站內走去。

那人卻又一把抓住江森的衣領子,大喝道:“誒!到底是去村裡還是縣裡?!”

“村裡啊。”江森對這種盲流就真的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村裡就村裡嘛,磨磨唧唧半天不說,腦子有病……”那顯然是被人僱來的盲流,沒什麼好氣地說道。

江森再也懶得多說半個字,就朝著前往十里溝村的小巴站臺方向走去。

那個被人僱來好幾天的盲流伸長脖子看著,親眼看到江森坐進小巴,心才稍微放下來一些。同時心裡高興地想著,這一天二十塊的,掙得真特麼容易。

江森坐進車裡沒一會兒,小巴就啟動了。

去十里溝的人不多,依然只有他一個,車站這邊天天白虧好幾升汽油。

江森坐在車裡,心裡想來想去,很確定除了伍校長之外,沒人會幹這樣的事情,不由呵呵一笑。奶奶個熊,還真想直接物理層面操作,把他綁到縣中去了?

伍超雄同志追求業績的決心很強烈嘛!

在江森的吐槽中,小巴很快開出青山村,二十分鐘後,就上了不知該稱作鄉間還是稱作山間的土路。隨後又是一個多小時的顛簸,中午時分,江森終於回到了十里溝村。

爬上高高的陡峭土坡,穿過那條最多隻容得下一輛中型貨車開過的入村豁口,走進村裡,村口旁的小賣部已經開了門,整日坐在小賣部外頭的那群遊手好閒的年輕人也都不見了。短短一個多月不見,看樣子吳支書治理成果斐然。

不過江森沒急著去村委會,而是先去了馬瘸子的診所。

中午飯點,診所裡已經沒有病人,馬瘸子正在自己站在家門口做飯,拖著一條瘸腿,動作倒是還挺麻利,不像是需要靠別人養老的。

“師父!”江森大喊著走上前。

馬瘸子一看到江森和他手上提的東西,臉就瞬間拉了下來,不滿道:“傻子嗎?中午回來吃飯,不多帶點菜,帶酒回來幹嘛?我這邊沒酒嗎?”

“呃……”江森總覺這老頭的腦回路,比他的還清奇,想了一想,說道,“我去吳支書那邊吃,不蹭你的。”

馬瘸子道:“哦,這就好,菜還真不夠吃,我也懶得再做了。”

行吧,真是自己人……

馬瘸子接著又呵呵笑道:“怎麼,這兩個月,在外面發財了?”

“嗯。”江森道,“是發了點財,不過錢要下個月才到賬。這些是我用學校發的獎學金買的。”

“高中也有獎學金了?”馬瘸子整年閉塞在學校裡,訊息居然倒是不閉塞,對外面的情況還挺了解,疑惑地問江森道。

江森簡單地跟他解釋了一下十八中的優惠政策。

馬瘸子聽得直點頭道:“不錯,你們學校領導,是會辦事的。”

“那這條煙給你,我先去吳支書那邊蹭個飯。”江森拿出一條香菸,遞給老頭。老頭卻不滿道:“誒,誒,兩條都留下,吳支書現在要搞工作,暫時不收群眾一針一線。”

“已經這麼有原則了?十里溝村基層改革進入深水區了嗎?”

江森老老實實把裝煙的袋子放下來。

馬瘸子又笑這問道:“這幾瓶酒,是給你爸帶的?”

“嗯。”江森點點頭,“讓吳支書有空拿給你。”

“嗯……挺好。”馬瘸子點點頭,“你爸就是你爸,你小子,總算懂事理。去吧,抓緊吃飯,回來我給你配個藥,你看你這臉,哎喲,原本好好的年輕人,愣是小姑娘都讓你嚇跑了……”

“胡說八道,我明明跟梁朝偉差不多帥。”江森寫了幾天,內心明顯膨脹。

暫時作別馬瘸子,不一會兒,江森繞著村子走了半圈,終於走到村委會門前。

門前的大空地上,曬著成片金燦燦的剛收割沒幾天的早稻。

十里溝村的稻子,全都種在村後十里溝各個山頭之間的梯田上,江森家老牛頭山山後就有幾畝,就是他們家最重要的不動產資源。

可惜山溝與山溝之間的土地,實在破碎得太厲害,別說機器,就是畜生都很難來回走。

江森在這裡待了這麼久,一共就只看到過兩頭水牛。

地理環境條件,實在差得過分。

“老吳!”江森提著酒上了樓。

老吳的辦公室兼宿舍的房門緊閉著,江森這麼冷不丁一喊,屋裡頭窸窸窣窣動靜了半天,吳晨才開啟門來,滿臉鬱悶和煩躁道:“你特麼早不來、晚不來……”

江森朝裡面看了眼,問道:“我小嬸子來啦?”

“媽的。”老吳氣笑了,“小嬸子是沒說錯,還沒領證呢!改天喝喜酒叫你。”

江森咧咧嘴,衝屋裡大喊:“嬸子!你好啊!”

屋裡那個女孩子,顯然也不好意思出來,害羞得哼得不敢哼一聲。

吳晨直白道:“行了,你有什麼事快說!別耽誤老子辦正事!”

江森很乾脆道:“喏,這三瓶酒你幫我交給江阿豹,你屋裡還有泡麵嗎?我還沒吃午飯。”

“沒了,餅乾要不要?”

“要。”

吳晨拿過酒,轉頭就進了屋,乾乾脆脆交給江森一包餅乾,就砰的一聲關了門。

江森站在門外,抬手看看手錶。

這大中午的,不吃飯都有力氣辦正事嗎?奶奶個熊!

江森吐著槽,老老實實下了樓。沒一會兒走回馬瘸子那邊,手裡的餅乾剛好吃完,塑膠的垃圾袋也沒處扔,就隨手丟到了一邊。

馬瘸子吃飯速度也不慢,這會兒工夫,午飯就吃完了,正在收拾碗筷。

一看江森剛好送上門來,免費勞動力不用白不用,就喊了江森幫他收拾,自己則擦擦手,就朝裡裡屋的藥房走去,嘴裡唸叨:“你等著啊,我去把那個藥給你包一下。你這個臉,我看還是有搶救一下的餘地的,等過幾年,還是會有小姑娘願意跟你好的……”

“師父,其實我是一個已經擺脫了低階趣味的人。”

“低階趣味和生孩子是兩碼事。不以結婚為目的的戀愛是耍流氓,不以生孩子為目的的婚姻才是低階趣味。”馬瘸子的聲音從簾子後面傳過來。

江森不由問道:“師父,我以後給你找個老伴,你覺得合適嗎?”

“合適啊!”馬瘸子直接從簾子後面探出頭來,“你小子,有這能耐嗎?”

江森想了想,比較確定道:“你要是條件不高的話,物質方面,我包了。”

“哎喲,看樣子這兩個月是在外面發不小的財了嘛,口氣這麼大。”馬瘸子呵呵笑著,“不過有了錢,還是先顧好自己吧。等大學畢業了,抓緊先娶個老婆回家。成了家,就是兩個人過日子。兩個人的力氣往一塊兒使,怎麼都比一個人強吶……”

“行!”江森大丈夫何患無妻地笑著,很乾脆答應道。

過了一會兒,馬瘸子從藥房裡,拿出一大袋子的藥來,遞給江森道:“我就知道你出門前肯定得回來一趟,特地給你多做了點,這裡是一個月的量。多了我怕放壞了浪費,你連著吃太多,對胃也不太好。”

“嗯。”江森接過來聞了聞,“聞起來都苦,寒涼啊。”

“切~跟我裝模作樣什麼?你懂什麼寒涼?”馬瘸子不客氣地批了江森一句。

專業壓制面前,江森屁個字都蹦不出來,老老實實道:“好吧。”

江森沒幾分鐘,就把馬瘸子的幾個碗洗乾淨放好。

大中午的山裡頭安安靜靜,全村不是在摸魚就是在摸別的。

江森和馬瘸子就坐在診所門口,聊起了過去這一年的事情。

馬瘸子安安靜靜聽著,聽江森說怎麼給早餐店老闆娘打工的,怎麼幫傳達室老伯打掃衛生的,怎麼去書店裡蹭教輔書的,聽得哈哈直笑。然後又聽江森說起學期最後一個月,總算考出成績,讓學校給了飯,不由連連點頭道:“好,這才叫做人吶。”

說著,又問江森:“也沒少受同學欺負吧?”

“欺負倒算不上。”江森淡淡笑道,“就是一群小孩子,還不懂做人的道理,不管沒關係,我已經在教他們慢慢懂了。”

馬瘸子笑道:“下手要輕點。”

“沒事兒,有學校看著呢。”江森笑道,“出了事,學校負責。”

“也不能陷學校於不義啊,學校也不容易。再說你們學校,現在可是你最大的靠山呢,哪有傻子自己挖自己靠山的,保護靠山還來不及!”

“嗯,也是……”

師徒倆聊了個把小時,江森喝過兩碗茶,看看時間也差不多了,就起身動:“師父,那我先走了,過年回來。”

“等等,你張嘴讓我看看。”馬瘸子站起來,走到江森跟前。

江森一咧嘴,笑道:“你看,是真的,長出來了。”

馬瘸子伸手輕輕一碰,不由得也笑道:“你小子,吃苦在前,福氣不是一般大啊。”

江森道:“那也是自己修來的。”

“自己修來的?”馬瘸子想了想,笑著一點頭,“也對。”

“走了。”江森拎著一袋子藥,很瀟灑地揮揮手,轉頭就走。

馬瘸子也沒那麼多愁善感,很淡定地坐回到自己的看診臺後面,然後拉開櫃子看了眼裡頭的兩條香菸,高興地呵呵笑了幾聲。

大中午的,江森頂著毒辣辣的大太陽,片刻後走到十里溝村村口。

給了看店的年輕人五毛錢,拿起櫃檯上的電話,撥出了一個記得很熟的號碼。

沒過兩秒,那頭接起電話,江森剛喊了句一句:“校長,我是江森。”

那邊就立馬聲音很緊張地吼道:“江森!你到底在家裡幹什麼了!怎麼有人打電話來學校問你,說你在寫什麼!你被人騙了還是出什麼事了?”

“沒有啦,都寫完了,稿費都發給我了。”江森淡淡道,“不過有個更重要的事啊,我們縣中這邊不讓我回市裡上學了,非要我留下,你過來接我一下行不行?我現在人在青民鄉青山村,青山旅館四樓四零八,我被他們軟禁了。”

“還有這事兒?!”程展鵬一聽這特麼還得了,二話不說就吼,“江森,你先別跟他們頂啊,我現在馬上就帶人過去!反了這群人!”

“多帶幾個!”江森急忙叮囑,“要魁梧的!要勇猛的!要戰鬥力強的!帶海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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