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小綠園雪

小綠園坐落於長興山麓腳下，雖名為小綠園，但並沒有多少綠色，這裡彷彿永遠停留在秋季，滿眼深沉金黃的山脈和蕭蕭飄落的紅葉，蕭瑟而又寧靜。

明明是陽春三月，這一日還下了好一場大雪，滿目秋意被覆上一層厚厚的潔白之色。

李小二戴著厚厚的棉手套掃著酒樓前的積雪，心下高興著。

小綠園是個小地方，他所打工的廣豐樓雖是鎮上唯二的大酒樓，然而平日生意可以說是不鹹不淡。

但今日多虧了這一場大雪，大堂裡難得坐得滿滿當當，都是平時在長興山麓打獵採藥做營生的人，現下大雪封山，只好找地方吃酒禦寒。

他的師傅柳掌櫃一直熱火朝天地在大堂與廚房之間來回穿梭，時不時親自下廚做幾道拿手好菜，讓客人讚不絕口，樂得他笑容滿面，喜形於色。小小生意，掌櫃兼做廚子也不奇怪。

此時，長街盡頭雪霧沆蕩之處，一個矮胖敦實的身影踩著積雪緩緩走來。

走近時李小二定睛看去，原來是個嬌小的少女裹著極其厚實的棉襖，毛茸茸的一圈棉帽下的一張小臉凍得紅彤彤的，背上揹著半人高的行李，看得出走得十分吃力。

少女一直走到廣豐樓門口，李小二才連忙回神，擱下掃帚迎上去問道：“這位姑娘，可是要進來吃點熱乎的？咱們掌櫃做的燉牛肉可好吃了，這個日子吃上一碗渾身上下暖烘烘的……”

說著欲伸手替這看起來和他差不多年紀的小姑娘接過行李，少女卻擺擺手說不用，揹著行李便推門而入。

堂屋裡燒著炭火，熱乎乎的。

李小二緊隨其後，只見少女看了一圈似乎在找什麼人，然後直直往後廚走去。

他張開雙手欲攔，卻聽見少女喊了一聲：“爹！”

一個高高壯壯、圍著圍裙的中年漢子聞聲從廚房探頭而出。

“無上神在上，是我錯覺嗎？怎麼好像聽到我家閨女的聲音？”

那便是廣豐樓的掌櫃兼主廚柳如海。

“我回來啦，爹！”

李小二看到少女把行李靠牆放下，解下浸著雪水的帽子和大棉襖，胖乎乎的身形頓時清減了下來，簡簡單單梳著高馬尾的滿頭烏髮垂落肩上，一張小巧的瓜子臉膚如凝脂，兩頰凍紅的地方被室內的熱氣一蒸更是如兩片霞雲一般，圓圓的杏眸澄澈似水。

李小二還呆愣著盯著少女看，一個巴掌啪的一聲拍在他的後腦勺上，師傅沒好氣地說：“別瞧啦，這是你柳笙姐！”

“這愣小子是你李表叔的兒子李永寶，我們都喊他小二，不愛讀書，這個月才來跟著我學廚。”

柳如海看柳笙完全想不起的模樣，繼續追加回憶。

“他剛出生的時候你不是整天抱著他不撒手，差點把他給摔地上了？”

李小二一聽自己曾經如此兇險，看向少女的目光帶上一絲畏懼。

柳笙才終於有些印象：“哦，原來你就是那個皺巴巴的瘦猴子！”

李小二記得柳笙姐一直是別人家的孩子，是小綠園唯一一個考上外頭大書院的天才，據說還進了織造院做公職，在爹孃嘴裡是大有前途的傳說人物，天天讓他向人家學習學習，最後看他實在不是讀書的料只能作罷，讓他向人家爹學習。

自從柳笙姐離開小綠園唸書後他就沒再見過了，沒想到一見面就被毀損一通，難道這就是天才的嘴巴嗎？

李小二欲哭無淚，藉口要忙掩面而去。

柳笙有些不好意思。

“這……我不是故意的……”

“別管這臭小子，他內心強大得很，記憶力也差，保管過一會兒就忘了。”柳如海不甚在意，“你回來的路上可順利？”

“可別說了，一下車就發現大雪皚皚，凍得我直流鼻涕，趕緊在車站買了帽子襖子靴子手套，那個店家甚是奸詐，趁著大雪暗暗漲價了許多……”

“長興山脈天氣比你孃的氣性還要難以琢磨，沒法子……”

“爹，這可不興說，我娘聽了得削了你。”

柳如海趕緊閉嘴，幫女兒提起牆角的行李，沉得他身子一晃，“你這都啥啊，整那麼多東西？”

“嘶，爹，你可輕點兒，別磕著碰著，裡面有我給您買的精鐵鍋、刀具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你不是老說城裡的做工好嗎？看您饞嘴，還買了些梨縣泡椒梨、臘肘子、龍鬚餅……還有我給娘買的陣盤、刻刀、靈晶，精貴得很。”

“哎喲，你這孩子，回家就回家，何必如此客氣費心思呢？再說了，你爹我也沒那麼饞。”

“那，您別拿？”

“那可不行，這都是我寶貝女兒孝順的！”

兩人吵鬧著穿過酒樓大堂後院，來到一家人居住的小院子。

小院不大，卻佈置得雅緻恬淡，顯然一直有人精心打理，牆角幾根勁竹，簷下幾株老梅，被雪花裝點，透出一股別樣的風姿。

柳笙看著這熟悉又溫馨的小院，心裡暖暖的。

“我先去忙，還要給你做好吃的，你先去看看你娘。”柳如海將行李放在堂屋，轉身對柳笙說。

“爹，我要喝蹄花湯！”柳笙對著柳如海的背影喊道。

“知道啦，你這孩子就愛這口。”

柳如海朝後擺擺手，表示知道了。

柳笙的娘凌有蓮是鎮上唯一的煉器師，手藝不錯，平時大家有什麼靈器需要鍛造和修繕都會找她。柳笙煉器出色，或許有幾分是天資聰慧，有幾分是傳自其母，有幾分是家學淵源。

凌有蓮的煉器工坊便搭在小院一角，柳笙推開母親工坊的門，一股溫暖的氣息撲面而來。

房間裡擺放著各種煉器用的材料和工具，中央是一個小型的煉器爐，爐火熊熊，散發著柔和的光芒。

一個清麗秀美、身材高挑的中年女子正專注地坐在工作臺前，手中拿著一件半成品的靈器，細緻入微地雕刻著。

聽到門響，凌有蓮抬頭，看到門口站著的柳笙，頓時驚喜交加：“笙笙，你怎麼回來了？”

柳笙走上前，輕輕抱住母親：“娘，想你們了，就回來看看。”

凌有蓮放下手中的工具，回抱著柳笙，臉上滿是母愛。

“也好，回家吃點你爹做的好吃的，好好補補，你看你都瘦了，自己在外面很苦吧？”

“娘，我不苦，上峰和同僚都對我很好。”

柳笙搖搖頭，眼角一酸，把頭埋在孃的懷裡以免被娘看出來。

在娘面前她好像總是忍不住做回當年那個無法無天、吵鬧不休的小姑娘。

她取出特地準備好的禮物，裝成一大袋遞給凌有蓮：“娘，我還掙了錢，您瞧，這是我給您買的東西。”

凌有蓮接過來一件件拿出來仔細翻看，愛不釋手，眼中露出喜色：“這些東西品質上乘，我也用得著，你選得真好。謝謝你，笙笙。”

“但你也要給自己留點錢呀，外頭東西貴，處處要花錢！”凌有蓮有些不贊同地嗔怪道，“不說別的，以後你還要嫁人，有了自己的小家，花錢的地方多著呢。”

“娘，我不嫁人，我要一輩子做孃的寶。”柳笙眨巴著眼睛，撒嬌道，“更何況，我還要升官發財，要功成名就，還要跟娘一樣，做受人尊敬的煉器師。”

凌有蓮聽了，笑著拍拍柳笙的頭，滿是寵溺。

“好，好，我的笙笙最厲害了，將來一定能成為一名偉大的煉器師，賺很多很多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