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城邊境,軍區醫院。

通體白色的病床上,躺著一個面色蒼白的女孩,她目光看著窗外,像是被抽去了靈魂的軀體,眼中沒有一絲神采。

門外站著三個穿著軍裝的女軍人,正直直的看著她。

“林排,你說她這樣還得到什麼時候?”蘇恬睜著圓溜溜的眼睛,言語中透著幾分古靈精怪。

林秋棠晲了她一眼,冷聲道:“你要是七歲就被扔到緬北的地界被折磨幾年,我不信你還能問出這話。”

“林排說的對,蘇恬呀,你是缺心眼吧?”黎淺鄙夷,“人家七歲就被拐到緬北,這幾年肯定受了不少折磨,也不知道她是怎麼從那些畜生手裡活下來的?這好不容易被我們救了出來,有點應激反應很正常。”

蘇恬努嘴,“正常是正常,可你們別忘了上級交給我們的任務,這要是問不出有用的資訊,找不到她的家人,最後就只能被送到福利院。”

“童年就已經過的這麼慘了,難道後面的日子還要這樣嗎?”

“所以這不是把你帶來了嗎?”林秋棠斜眼看她,黎淺笑得一臉純天然無公害,蘇恬頓覺後背的汗毛都立了起來,瞪圓眼睛,指著自己,“帶我?”

黎淺一手插在軍裝的褲兜裡,繞到了她的身後,攬住了她的肩,“我和林排想了想,你是最有可能讓小丫頭開口說話的。”

“我?不是!你們哪來的自信?!”

林秋棠看著她,“你這麼聒,咳……活潑開朗,應該很招小孩子喜歡,所以,你去試試,沒準她就開口說話了。”

“到時候我們幫她找到了家人,你也算做了一件大好事。”

黎淺忙附和點頭,朝蘇恬投去一個肯定的目光,“這可是功德無量的大好事!恬,你必須上!”

“我!”話未說完,蘇恬直接被推了進去,險些摔倒。

她回頭瞪了一眼站在門口的兩個罪魁禍首,認命的往裡走。

將手中的水果放到了床頭櫃上,她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順著女孩的視線,看向窗外。

發現確實沒什麼特別後,又回頭看著女孩,一臉好奇,“小妹妹,你這每天都看著窗外,到底在看些什麼,跟我分享一下,我也看看。”

見女孩不理她,她收起了好奇,又換了一副神情,“你要是不願意,我可以拿東西跟你換。”

“嗯……要不我給你講個故事,你告訴我窗外到底有什麼,好不好?”

女孩還是不應聲。

蘇恬只得繼續道:“你不說話,我就當你預設了。”

說完,輕咳一聲,開始講起了故事,“從前,在一個美麗的王國裡,住著一個公主和七個小矮人……”

門外的林秋棠和黎淺對視一眼,黎淺道:“不是,白雪公主和七個小矮人的故事,開頭第一句是這個嗎?”

“管用就行。”林秋棠看著病房內的兩人,沉聲道。

聞言,黎淺順著林秋棠的視線看了過去,只見病床上的女孩翻了個身,背對著蘇恬,卻還是不說話。

蘇恬一臉無言。

甚至開始自我懷疑,她這故事講得有這麼不入耳嗎?

讓她要不惜用背對著她的方式表示抗拒?

黎淺壓低聲音笑道:“這小丫頭不會也覺得蘇恬聒噪吧?”

林秋棠:“……”

想到了什麼,她抬腳走了進去,黎淺連忙跟在身後。

此時,病房內的蘇恬正陷入深深的自我懷疑中,絲毫沒察覺到正逐漸向她靠近的兩人。

正欲開口說些什麼時,嘴突然被人捂住,她回頭看去,見是黎淺,滿心委屈溢於言表。

好似在無聲控訴:小淺淺,我被人欺負了……

黎淺眉眼微彎,壓低了聲音,“稍安勿躁,人家畢竟是病人。”

蘇恬:寶寶心裡苦。

林秋棠看著躺在病床上的女孩,一貫冰冷的聲音難得多了幾分溫度,“別怕,你已經安全了。”

聞言,床上的女孩才好似有了反應,她微微轉頭,對上林秋棠的目光,那雙空洞無神的眼眸裡,染上了一點星光。

她似乎是在判斷林秋棠話中的真假。

安全?真的安全了嗎?

過去的記憶在腦海中席捲而來,充斥著她的大腦,像放電影般,一遍又一遍的上演著。

她叫江南風,鹿城江家人。

五歲被綁匪綁架,在二選一的抉擇中,她成為被家人放棄的那一個,沉入大海。

苟延殘喘撿回了一條命,卻落入了人販子手中,那兩年,她做過乞丐,當過扒手。

好不容易從狼窩裡逃出來,抱著對家人最後一絲幻想,她找了回去,卻在院中看到了一個女童,兩歲左右的樣子,兩歲……

她苦笑,兩歲?

所以她沉海之後,他們又迫不及待要了一個孩子。

所以在他們心中,她始終是可有可無的,他們可以那麼快從她溺死的事實裡抽身出來,沒有一絲悲傷,一點難過。

她笑,可笑著笑著又哭了,眼中的光彩一點點褪去。

院中的女童,他們展露的笑顏,都像是一把尖刀,狠狠刺進了她的胸口,讓她千瘡百孔的心,潰爛成泥。

那群拐她的人販子很快就找到了她,將她關進了小黑屋,不給吃喝,甚至棍棒加身,鞭子抽打,他們嘴中說著汙言穢語,甚至衝她吐口水。

她什麼反應都沒有,就像個木頭人,躺在那,任人抽打發洩。

血染紅了衣衫,身上破破爛爛,沒有一塊好肉,打她的鞭子沾了血,那群人見狀,才終於善罷甘休。

她不知道她在小黑屋裡躺了多久,身上的肉開始潰爛,有蒼蠅不斷在她的周圍嗡嗡飛著,有時候停留在她潰爛的傷口上,像在親吻。

小黑屋重見光亮的那天,是這群人販子給她找到了新的買家。

他們給她簡單處理了傷口,剔除腐肉,包紮了傷口。

她被套上頭套,送到了一個新的地方,她有了一個新的名字,六兒。

那裡有很多和她一樣的孩子。

和他們不同的是,那群孩子哭鬧喊叫,臉上滿是驚懼。

只有她,淡定的站在人群正中,看著這一切。

她臉色蒼白,嘴唇乾裂,傷口因為趕路的原因又被撕裂,染紅了衣服,她眼中沒有一絲神采,如同一具骷髏,就那樣站著,似乎在漠視一切。

領頭的人很快就注意到了她,在後來的日子裡,沒少給她特殊照顧。

他們把她和狗關到一起搏鬥,讓她吃過豬食,給她拴過狗鏈子,受盡侮辱折磨。

她見過他們殺人,子彈穿過眉心,噴濺出一堆黃白色的東西,他們說,那是腦花。

那年,她八歲。

第一次見死人,她惶恐,不安,害怕……

可他們哪會顧及她的感受?

見她害怕,他們越發興奮,甚至將她和死人關到一起。

那人沒有閉眼,睜著比銅鈴還要大的眼睛,好似在瞪著她一般。

在那的時間久了,她漸漸知道,她早已離開了國土,站在了另一個國家的土地上。

而這裡,遠比國內要恐怖危險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