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聽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喚回了女孩的思緒。

她偏頭看他,許久不發音的嗓子裡擠出兩個字,“謝謝。”

厲琛卻愣住了,似乎不相信剛才那兩個字是從她嘴裡說出來的一般,他很興奮,卻又怕嚇到她,只能按捺住內心的激動,放緩了語氣道:“剛才,你是在跟我說謝謝?”

女孩點頭。

他更激動了,唇角的笑怎麼也藏不住,“你該多說說話的,就像剛才那樣,小孩子,還是活潑一點好。”

可又怕自己要求太高,她一時做不到,灰心了怎麼辦?

只得又補充道:“不過你也彆著急,我們慢慢來,至少剛才的那聲‘謝謝’,就是一個很大的進步。

“我知道你從小吃了很多苦,但你放心,往後不會再苦了。”

他說著,從口袋裡摸出了一顆糖,放到了她手心裡,認真道:“往後的生活,會像這顆糖一樣甜。”

女孩看著手心裡的糖,有那麼一瞬,她信了他的話。

或許是甜的吧?

抬眸對上厲琛的目光,她唇角微彎,臉上帶了笑意。

見她笑,厲琛也跟著高興,“走吧!帶你進去好好玩一圈。”

遊樂場裡的專案很多,女孩看花了眼。

厲琛偏頭看她,“想先體驗哪一個?”

女孩指著過山車,又抬眸看他,好似在問:可以嗎?

厲琛愣了會,喃喃道:“過山車?”

說著,又看向女孩,“那個很刺激的,你不怕?”

女孩點頭,眼中滿是堅定。

“那好,我們就玩那個。”

隨著過山車的蜿蜒曲折,女孩的心跟著一起跳動,迎面吹來的風、垂向地面的失重感,都像是一把鑰匙,開啟了她的心門。

那些壓抑在心底許久的情緒,在一點一點往外冒。

她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只是突然覺得很輕鬆,不管過去如何,將來會怎麼樣?

她只想好好珍惜當下。

至少此刻,她是快樂的。

從過山車上下來,他們又體驗了幾個專案,女孩都玩的很開心。

只是到了水上樂園這個專案時,她卻停住了腳步。

厲琛疑惑,“怎麼了?”

女孩沒有反應,只盯著那池子裡的水,面色蒼白。

過去的記憶像瘋了一樣湧進她的腦海,那種被壓在水裡,喘不上氣的感覺讓她窒息,那種從奮力掙扎,到放棄抵抗的絕望感好似又重新出現了。

她抓不到一樣東西,她也救不了自己,她只能讓身體往下沉。

她在死亡的邊緣線上徘徊……

她,死了嗎?

那些記憶如同刀片一樣,一寸一寸,割著她的血肉……

她面色越發蒼白,厲琛急了,他蹲下身,一直在問她怎麼了。

可無論他怎麼問,女孩都沒有反應。

見她一直盯著那池子水,他抬手捂住了她的眼睛,輕聲哄著,“沒事了,你現在很安全,沒有人能傷害你。”

似是他的安撫了作用,女孩真的平靜下來了,只是他的手心感到一陣溼熱。

再拿開時,淚水已經沾滿了女孩的臉頰。

她哭了。

這是他第一次見她掉眼淚。

他記得那天救她出來時,她渾身都是傷口,可也不見她聽一句疼,掉一滴眼淚。

可今天,她卻因為看見一池子水,淚流滿面。

擔心她看著池子裡的水再受刺激,厲琛拉起她的手腕,大步離開。

直到走遠,他放開女孩的手腕,步子緩了下來。

“剛才,你怎麼了?”厲琛試探著開口。

女孩沒有說話,只一味向前走著。

厲琛也沒有再問,或許等她什麼時候想說了,她會主動開口。

從遊樂園出來,女孩坐在副駕駛上,閉著眼睛假寐。

厲琛也沒有打擾她,找了一家民宿,住了下來。

原定計劃是想帶她到處轉一轉的,但因為遊樂園發生的那件事,此時明顯沒了心情。

倒不如找家民宿住下來,她也能好好休息,平復心情。

晚上的民宿格外安靜,月光灑在別緻的小院裡,透著靜謐的美好,可床上的女孩卻陷入了一場噩夢之中。

夢裡的她回到了五歲,她和哥哥江珩之被綁匪用麻繩綁著,站在甲板上,他們嘴上貼著封條,滿是恐懼的看著站在岸邊的家人。

夢裡的臉無比清晰,她甚至能看清他們臉上細微的表情。

或許是心中執念太深,讓她一直不敢忘了這一幕,她要永遠記著,永遠憎恨。

只見綁匪一臉凶神惡煞,他抬著一個大喇叭,衝著對面的人喊話:“兩個人,你只能帶走一個!”

決策權落到了江老爺子手中,她眼中滿是渴望、祈求的看著他。

許是從前從未被堅定的選擇過,此刻,她竟無比希望給能從江老爺子口中聽到她的名字。

可是,江老爺子未曾猶豫一秒,他說:“我選阿珩。”

多麼斬釘截鐵的話,卻將她送進了萬劫不復的深淵。

是啊!終究是她的奢求,江老爺子……她所謂的爺爺,怎麼可能會選擇她?

從小到大,她在那個家裡就是不受寵的存在。

江珩之有的,她沒有。

江珩之沒有的,她也沒有。

家裡人對江珩之從來都是和顏悅色,可對她,卻連笑臉都未曾有過。

他們只會讓她學那些她不喜歡的東西,他們從不在乎她的感受。

只要她有一點做的不好,就會被罰的很慘,跪祠堂,不給飯吃,打手心……

他們會給江珩之舉辦隆重的生日宴,可卻從不曾記得她的生日,甚至連一句最簡單的生日祝福,都不願送上。

每次想到這些,她的心都會忍不住的疼。

她總是在想,她到底是不是江家的孩子?

可惜,她還沒有得到驗證這一切的機會,生命就要結束了嗎?

她眼眶通紅,看向了站在岸邊的父母,她將最後一絲希望寄託在他們身上。

感受到她的目光,她的母親紅了眼眶,“小風,不是媽媽不救你,阿珩畢竟是男孩子……”

一句話,徹底澆滅了她心中所有的期待和幻想。

是她錯了,她怎麼能奢望,她的父母會救她呢?

從前,她在江老爺子那兒受了罰,他們也不曾施捨安慰過她,他們不曾在乎過她的喜怒哀樂,在乎她是否吃飽穿暖,她的存在,好似可有可無一般。

倒是江珩之,他們從小就將他捧在手心裡,無論他有什麼要求,他們都會滿足,哪怕做不到,也會竭盡全力一試。

可她呢?

她就想和他們一起去一次遊樂場,多簡單的要求,可兩年,整整兩年時間,他們都沒有實現這個承諾。

她心裡苦笑,眼淚順著眼角滑了下來。

罷了,不過是死,也沒什麼可怕的,反正也沒人在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