褐裡帶綠,不會是什麼放射性礦物吧……

這是安吉爾的第一反應,但她很快想起來,某種銅礦的色澤就是如此,和被稱作“愚人金”的黃銅礦不同,這種礦屬於一眼就能看出和黃金區別的礦物。

她走近一點,試圖確認,卻引起了萊頓的警覺,他退後兩步,將“金礦”放回桶中,護在胸口,低聲問道:

“有什麼事嗎?”

隨著他的話語,周圍正在忙碌的臨時礦工們視線紛紛瞥來,眼中是毫不掩飾的警惕,拒人千里。

安吉爾搖了搖頭,不再試圖和這些顯然有些不對勁的傢伙們爭辯。

“不,我只是好奇,這是你們挖出的第一塊‘金子’嗎?”

“當然不是,這樣的收穫,每天都能有好幾塊,據我估計,找人分離、提純之後,每天的收穫超過了一百鎊,我們平均分一下,這一週已經能拿到三十鎊的收入了,這可是年薪上千鎊的好工作!”

是嗎,我覺得那塊銅礦連幾蘇勒都換不到……

安吉爾看向那個裝著礦石的小桶,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難怪他們這一隊人興高采烈地來,熱火朝天開挖,原來是把廢銅當黃金,認為能一夜暴富,假如真能挖到黃金還好,問題是……

她暗歎一聲,擠出一絲微笑說道:

“那祝你們今天能多挖到幾塊。”

看著已經被他們挖進一個深坑的礦洞,安吉爾緩緩轉身,從來時的方向離開了,直到她拐過一個彎,身後警惕的視線才被厚重的石壁阻攔。

一路回到礦井入口,吸了幾口海上吹來的鹹腥空氣,安吉爾回頭望向幽深的洞穴,彷彿能聽到內部傳來叮咣作響的礦鎬敲擊岩石的聲音。

“催眠,幻覺,還是某種偏執?”

她腦中閃過好幾個可能性。

身為前“教唆者”,她或許能利用語言的力量暫時騙來一些單純的遊客挖掘礦洞,但絕對沒法指銅為金,可這些興奮到有些狂熱的“礦工”已經完全陷入這樣的幻想之中無法自拔,顯然干擾他們的是更深層次的力量。

會跟她尋找的凝眸者有關嗎?

思索著,安吉爾決定先回小鎮,透過其他方式尋找更多的線索。

反正這些遊客已經挖了足足一個星期,多一天應該也沒有什麼危險,唔,除非是分贓不均,為了幾塊價值不到一蘇勒的銅礦大打出手,鬧出人命……

————

回到港口小鎮,安吉爾利用脫下“虛偽”指環等候負面效果消失的時間,順便製作了一枚新的“災禍”符咒,這次,她試著對符咒本身進行了一次魔鏡占卜,毫不意外,一無所獲,很顯然,這股來自神秘符文的力量超過了她太多,以至於哪怕用自己的血液製作,占卜都沒有得到任何有效的資訊。

恢復靈性,吃過晚飯後,她再次戴上戒指,變成了男性外貌,換上較為中性的馬甲、風衣,來到夜間也很是喧鬧的香料街,裝成了來詢問礦石生意的商人,和幾名失業的礦工攀談起來。

“城外那個金礦?是一個拜亞姆那邊的投資公司開發的,快五年了,原來是帕拉島除了香料和水果的第三大支柱,幾乎每家每戶都有人在礦上工作,那邊的碼頭也非常熱鬧,可惜半年前……”

幾杯由安吉爾請客的發酵果酒下肚,這些酒客立即就與她成了好朋友,在略微引導下就說出了半年前的真相。

原來半年前,他們在逐漸深挖礦井時,發現了一處天然的深坑,本以為會有更多的礦藏,沒想到內部是空心的,在開採時發生了垮塌,摔傷了不少人,期間甚至有20多人出現了昏迷。

礦工們懷疑是瓦斯洩露,很快將受害者都抬出了礦井,報告上去,但沒想到等來的不是補償和修繕,而是緊急關閉礦井的通知。

之後帕拉島的政務廳和礦工們多次曾請求重開礦井,恢復大家的工作,但都沒被投資公司同意,以至於金礦和與之配套的碼頭一直荒廢到現在,上百名礦工失去了雖然辛苦但收入還算合理的工作,大部分轉行成了種植園的工人,少數沒有手藝和技術的,只能在鎮上的碼頭賣賣力氣,收入都大不如前。

面前這幾位前礦工顯然屬於後者,他們一邊喝酒,一邊痛罵著遠在天邊的投資公司,用羅塞爾大帝的話來說:佔著馬桶,但不使用。

聽著飽含怒氣的咒罵,安吉爾卻想到了另一種可能。

這種外界看來很是奇怪的處理方案,很像官方非凡者介入後對涉事者的要求,拿值夜者的流程來說,假如礦井中出現超凡事件,他們會第一時間要求礦井停工,而後清除一切威脅,多次評估沒有風險後,才會允許重新開工,而那往往是半年甚至一年後了。

不乏有些害怕再次惹上事的公司,乾脆放棄這處礦井,永久性地將其封閉。

“礦井出事之後,中程島的風暴教會或駐軍來過嗎?”

安吉爾打斷了礦工們的抱怨,追問道,她知道這座小島沒有風暴教會的教堂,因此問的是離這裡最近的中程島。

“軍隊?當然沒有,這種鳥不拉屎的小地方,他們一年都不會來一次,教會好像來過幾個教士,幫忙治療了中毒的礦工,在他們醒來之後就離開了。”

看來這就是“代罰者”的行動了,他們直接離開,是因為沒有發現問題,又或者清理掉了當時的異常後才離開?可現在……

經過一番問詢,安吉爾腦中的疑惑反而更多。

告別這些已經有了醉意的礦工,她在鎮上繼續閒逛了一陣,在夜深人靜時,偷偷摸進了小鎮的政務廳,利用嫻熟的開鎖技術,撬開了檔案室的門。

這座臨港的小鎮僅有一千多常住居民,因此檔案並不多,安吉爾很快在各種種植園的資料中找出被塵封的礦井資料,內部對半年前,或者具體來說發生在1349年6月底的那次坍塌事故並沒有詳細的記載,只是粗略地在內部地圖上標記了事故地點,以及受害者的人數。

很顯然被“代罰者”們處理過,並刪去了有關的內容……這樣的話,就只有對最為異常的那個人下手了……

她將檔案復原,離開了漆黑的政務廳,摸出魔鏡,很快透過占卜確認了今天那批臨時礦工的領頭者,萊頓的住處。

作為外來遊客,他同樣居住在鎮上的一家旅館中,安吉爾直接隱身走過昏昏欲睡的前臺侍者,上樓來到萊頓的房間門口,透過切入門縫的絲線開啟了房門,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

白天勞累過度的“礦工頭子”已經沉沉睡去,安吉爾找了個椅子坐好,扔出一枚“夢境”符咒,進入了他的美夢……

……進入了他幹得熱火朝天的夢境。

沒想到萊頓就在夢中也奮力地開採著褐色帶綠的銅礦,他的礦友正是白天那些安吉爾有過一面之緣的年輕男女遊客,大家在夢中分工合作,不顧勞累,效率竟然比白天還要高出幾成。

當然,這都源於萊頓一人的想象,顯然他對白天的工作狀態並不是那麼滿意,因此才夢到了更有效率的夜間作業。

安吉爾沒有打擾夢中的萊頓,而是在這個奇妙的夢中四處閒逛起來,夢境通常能反映做夢者潛意識中的渴望或恐懼,或許能在其中找到某些重要線索。

很快,她就發現這處礦井只是個封閉的場景,四周的道路都被無盡的黑暗封鎖,作為夢境的入侵者,她也無法操控夢境做出相應改變,只得原路返回。

但當安吉爾回到萊頓身邊時,卻驚訝地發現人群之中多了一個身穿黑色風衣,戴半高絲綢禮帽,面容有些模糊的矮個子男性,他不屬於白天的任何一人,甚至剛才安吉爾在離開洞窟前都沒有發現他的存在。

另一名夢境的入侵者?

安吉爾挑了挑眉,她使用夢境符咒入夢,隨時可以透過意念離開,因此並未立即做出過激行為,而是想看看對方要做些什麼。

“你好,年輕的值夜者,”風衣男子脫下帽子按在胸前,彬彬有禮地鞠了一躬,“我很高興伱能抓住各種線索,來到這位萊頓先生的夢境。”

我,值夜者?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確實沒錯,但他是怎麼知道的……因為把“夢境”符咒當成了夢魘的能力?

安吉爾屏息不言,面色平淡,像是預設了自己的身份。

“很抱歉,原本我應該在你的夢中與你單獨交流,很可惜你的警惕心阻止了我,讓我只能出此下策,在這些人的夢中等候你的光臨。”

男子指了指一無所知,仍在賣力揮動礦鎬的萊頓等人。

我的警惕心……但我昨晚睡得挺好的,應該是“隱秘聖徽”的作用……安吉爾險些繃不住表情,只得點頭掩飾,反問道:

“所以,你到底是誰?”

“我?一個等候救贖的可憐人而已,難道你來到帕拉島,不是因為……”

風衣男子疑惑地說道,朦朧的臉部開始逐漸展現出五官,但就在安吉爾即將看清對方的那一刻,萊頓等人放在旁邊的煤氣燈光瞬間熄滅,整個礦洞頓時陷入了連安吉爾的黑暗視覺也無法看穿的漆黑之中。

毫不猶豫地,她切斷了夢境的聯絡,雙眼睜開,從木椅上站起。

她面前的單人床上,萊頓突然四肢抽搐起來,眼皮上揚,下方只剩眼白,如同癲癇發作。

“黑夜。”

念出開啟咒文,安吉爾丟擲手中的一枚“沉眠”符咒,銀片在空中就炸出暗紅色的光芒,無形的波動盪漾開來,宛若癲狂邊緣的萊頓立刻停止了掙扎,躺回了自己溫暖的被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