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 死鐮

那是一座座類似金字塔的巨型建築，整體由某種像是金屬又似乎是岩石的不明材料構成，以很反直覺的方式闖入了快子感測器的宏觀視野。

貝爾娜緹塔所掃描的這顆行星，原本只是一顆平平無奇的荒蕪岩石星球，當初該星系中央的雙星系統被彈星者引爆時，這顆行星與星系內的其它天體一同都被毀滅耀斑所吞沒；

但因為它本身執行於星系的最外環，因此受耀斑的影響最輕，只是星體表面被熔出了一層充滿致命輻射的，厚厚的碳化結晶層。

龐大而密集的金字塔型漆黑建築群就這樣安安靜靜地靜滯在完全被碳化結晶所覆蓋的行星軌道旁邊，將萬有引力和牛頓的棺材板一起踩在腳底摩擦。

這樣近的距離，這些漂浮於真空中的古怪建築早便應該被碳化行星的天體引力所捕獲，墜入星體之中。

這樣差的位置，若黑色金字塔建築群從一開始便隱藏在此，那麼在身邊行星被毀滅耀斑所吞沒之時，幾乎貼在這顆行星臉上的建築群又怎會毫髮無損？

不對，不是毫髮無損。

將視角拉近些，貝爾娜緹塔能夠看到，建築群中最大的那一座金字塔，是沒有塔尖的，損壞的建築結構似乎是從內往外被什麼東西所衝破。

這一切現象都是如此不合理，但偏偏都是真的。

正在星系內另一顆破碎的星球周邊勘測情況的真理之諭號也察覺到了這邊的不同尋常，帶著同行的審判庭船隻，一起往極樂方舟處靠近過來。

在突兀出現的漆黑金字塔建築群周邊，則還漂浮著少數能夠輕易認出是屬於人類帝國的艦船殘骸。

“奇怪，我們應該早就把這裡的所有艦船殘骸都打撈完畢了才對……”貝爾娜緹塔不禁疑惑。

正當她疑惑時，眼前的黑色金字塔忽然一閃而逝，消失了。

“什麼？”

正在向這邊駛來的所有船隻都目睹了這離奇的一幕，但緊接著，也就是貝爾娜緹塔揉揉眼睛的功夫，黑色的金字塔群又出現了。

消失、出現、消失、出現……

好像一個不斷明滅的短路燈泡，位於碳化晶體行星軌道上的黑色金字塔群亦在“存在”與“不存在”兩個狀態之間來回切換，不停閃爍。

伴著真理之諭號的靠近，前方虛實閃爍的頻率越來越快，越來越密集，某個界限似乎就要到了。

“異形遺蹟？古代建築？還是？……得把這件事彙報給領袖才行。”

見狀，極樂方舟和真理之諭號上的幾名真理修士很快便明白了事態的嚴重性。

兩艘戰列巡洋艦上，都各有4名完成了整合式義體改造的“宣道士”，藉助量子神經連線給予的高效思考能力和行動力，他們一面操縱著艦船開啟暗物質偏導護盾和靈能護盾，謹慎地往前開進。一邊啟動了艦內搭載的超光速通訊陣列，將感測器掃描到的場景盡數發回法雅。

前方，黑色金字塔群的虛實閃爍頻率密集到了極點。

下一刻，一條熾烈的粒子長鞭抽打在了距離最近的極樂方舟號的護盾之上。

整艘船體都被這強大的能量襲擊所震撼，微微顫動，但在高質量的靈能塵埃燃燒之下，靈能護盾成功將這一攻擊扭曲，消弭。

“回報！我們遭到不明敵人襲擊！”

貝爾娜緹塔剛想回身組織反擊，卻見船上的幾名宣道士早已經將自己的大腦接入了戰艦的操控系統。

“快子感測器無法即時捕捉到目標，敵人的移動速度超過了光速。”

“連結預知介面，啟動靈能占卜陣列，嘗試預測敵人下次出現地點。”

“授權啟動所有武器，2秒之後開火。”

武器系統啟動的短短的兩秒時間內，如鬼魅般撲來的脈衝攻擊和粒子長鞭無差別襲擊了在場的所有船隻，威力之兇猛、攻勢之迅捷，體型較大的一些審判庭艦船還能夠憑藉全功率開啟的虛空盾勉強抵擋，一些小型偵查機一旦被擦著碰著，都唯有被擊落的命運。

只有搭載了靈能護盾和暗物質偏導護盾的兩艘戰列巡洋艦，才能夠毫髮無損地接下這樣的攻擊。

然而即使如此，面對神出鬼沒從各個方向襲來的攻擊，船上水手們的精神壓力也沉重到了極點——他們是調查隊伍，無論是艦載武器規格還是引擎功率都遠不如軍用戰艦，更不要提他們現在連襲擊者的真面目都未能見到，只是一味的開著虛空盾被動挨打。

然後，數十枚魚雷和伽馬鐳射匯聚在真空中的同一點，炸成一團美麗但無意義的太空煙花。

極樂方舟發起的第一輪攻擊落空了。

這不是因為預知介面提供的座標不夠準確，也並非宣道士們的反應不夠迅捷，而是敵人的速度實在快得不合常理。

“回報，基本確定確定目標的移動速度超越光速，同時移動軌跡也非常詭異，慣性對它來說好像不存在，它躲避我們攻擊的時候的轉彎半徑是一個僅有15°的極端銳角，這怎麼可能……”

真理之諭號上，莉斯緹雅伏在桌上緊皺著眉，她的面前顯示著極樂方舟號傳來的，在剛才那轉瞬即逝的剎那時機所捕捉到的模糊影像——也就只有極樂方舟這樣各項設施都經過多次升級的頂配戰艦能捕捉到如此迅捷的目標，換做人類帝國的一般艦隊此刻怕是已經亂作一團。

全息顯示儀上投影著數十枚飛行途中的魚雷和截在半途的鐳射，而在畫面中央，所有攻擊都鎖定著同一個目標：

那是一艘造型十分怪異的黑色戰艦，看上去像一輪漆黑的月牙，又似乎是飛行在太空的一柄彎曲鐮刀。這柄“鐮刀”在出現瞬間後，便立刻離開了原先位置。

它以某種完全違背力學準則的技術進行著超光速機動，且能在光速航行狀態下瞬間急停做到完全靜止，發起短暫的攻擊後又瞬間加速到超光速，慣性對它而言像是某種不存在的東西一樣。

“審判官女士，我這裡有一個壞訊息和一個好訊息，你想先聽哪個？”莉斯緹雅在通訊頻道中說。

“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緊張的戰況之下貝爾娜緹塔完全沒有和這個年輕姑娘玩鬧的心情。

“好吧。”莉斯緹雅很識趣地沒有繼續，直接說道：“壞訊息是經過我們的勘測評估，襲擊我們的戰艦的科技水準相當之高，尤其是機動力，完全碾壓了我們所有的一切戰鬥艦船。”

“好訊息則是，正因為看穿了這種無視慣性的超光速機動，我可以得出結論：即使現在我們的四面八方都在遭到攻擊，但實際上，敵人遠沒有與這浩大的聲勢所匹配的體量，準確來說，襲擊我們的其實只有2艘戰艦，船體規格大約只有驅逐艦大小，火力也很有限。”

雖然數量不多，但依靠著強悍的超高速機動，僅僅兩艘戰艦，便給他們營造出了一種四面楚歌的，被包圍了的感覺。

這也算好訊息麼？我感覺自己在被放風箏無雙啊。

瞭解敵人的準確數量後貝爾娜緹塔只覺臉上無光，除極樂方舟和真理之諭外，這裡聚集了大大小小34艘艦船，戰力規格佔據碾壓優勢的情況下，他們卻在被反向碾壓，每艘船都因那難以理解的高速襲擊而神經緊繃。

不斷有小型艦船一艘艘被擊落，大船的情況還好些，功率足夠的虛空盾短時間內還能撐得住……

撐得住個鬼咧！

眼看著兩艘戰列巡洋艦對這種無視慣性的高速突襲的應對越來越熟練，宣道士們那算力堪比量子計算機的大腦正從快子感測器所捕捉到的一道道襲擊航跡中不斷進行著統合計算，總結規律，預知介面和靈能占卜陣列對這神秘敵人動向的預測也越來越準確。

戰艦中的不明敵人似乎也意識到了，這樣下去，不久之後自己就將失去機動優勢，極樂方舟和真理之諭的火力將會無比精準地擊中自己。

於是在下一次出現時，兩艘如同漆黑鐮刀般的異形戰艦直接竄到了極樂方舟號的船舷上空，飛船貼臉。

“警報！我們受到跳幫襲擊！”

“敵人使用某種扭曲武器掀開了左舷的零素裝甲，全體士兵準備迎敵！”

“它們把成編制的人形戰鬥機器塞進了我們的船艙裡！”

貝爾娜緹塔二話不說便拔出赤紅的飲血魔劍，帶領著能夠調集的所有衛隊士兵一起離開指揮室，趕往被突破的戰艦左舷。

在如此近距離的情況下投放跳幫力量的確讓極樂方舟難以抵擋，但相對的，兩艘異形戰艦貼近船舷為自己創造突襲條件的同時，也讓船上的宣道士們找到了將它們咬住的時機。

旋風魚雷、等離子加農炮、守護者點防禦……戰列巡洋艦的武器系統完全不顧反應堆的負荷超載運轉，海量的火力瞬間傾瀉而出。

在反擊開始的同時，那兩艘鐮刀狀的異形戰艦便立刻啟動了那種詭異的無視慣性的引擎，企圖撤離，但經過整合式義體改造的宣道士們的反應速度已經達到了生理極限，他們抓住了這轉瞬即逝的時機。

他們深知貪心不足蛇吞象的道理，所有的反擊炮火都牢牢鎖定在同一個目標上，任由另一艘異形戰艦再次消失在自己的打擊範圍內。

而被他們鎖定的另外一柄漆黑的鐮刀，則被淹沒在了極樂方舟傾瀉出的海量防禦火力之中。

即使是由活體金屬打造的死鐮戰艦，也無法承受如此兇猛的火力，不計代價的攢射在極樂方舟號左舷空域引發出一連串絢爛的爆炸，在這美麗的太空煙火秀之中——

——鐮刀，折斷了。

僅僅是一瞬間的正面交鋒，宣道士們便憑藉著極樂方舟的強大武器系統和自己無比迅捷精準的時機把控，摧毀了敵人的一半力量。

與此同時，貝爾娜緹塔帶領的防禦衛隊也已抵達被撕開的戰艦左舷。

早在他們抵達之前，散佈在戰艦各處負責清潔和維護工作的智控機僕和負責管理它們的機械師便與侵入船體的敵人展開了第一波交鋒。只是這些未經戰鬥特化的服務型機僕並沒有相應的戰鬥程式，也缺乏武裝，面對敵人投放進來的全副武裝的戰爭機器，它們只能毫無反抗之力地不斷倒下。

而在貝爾娜緹塔帶領的增援部隊終於抵達時，他們看見的，是一副極端恐怖，又十分獵奇的景象。

闖入船艙的戰爭機器，是一種造型類似骷髏的，樣貌奇特的鋼鐵怪物，它們的眼眶中燃燒著幽綠的光芒，手中的高斯武器輕易洞穿了智控機僕脆弱的機體，但是這些鐵骷髏似乎對智控機僕並不感興趣，它們在快速消滅了擋在自己面前的機僕後，成群結隊地撲向了躲在機僕身後的幾名凡人機械師。

這些由金屬鑄造而成的骷髏怪物似乎對有機體血肉有著某種極端的渴望，它們丟掉手中的高斯武器，用手，用嘴，用牙齒撕扯啃咬著凡人機械師的血肉之軀，將他的手臂折斷插進自己的金屬肋骨，將他的面板撕下覆在臉上，將他的內臟扯出塞入口中……

科技含量極高的精巧機械體在這裡卻像一群茹毛飲血的原始人，爭先恐後地撕扯著早已經四分五裂的鮮血淋漓的凡人屍體。

未能爭搶到一塊血肉、一張面板的外圍金屬骷髏轉過了頭，紛紛撿起了掉在地上的高斯能量炮，它們已經發現了隨後趕到的貝爾娜緹塔和衛隊士兵。

“這是何等的怪物……”貝爾娜緹塔低聲咒罵，扣動了手中爆彈槍的扳機。

她身後計程車兵與渾身沾滿血肉殘渣的金屬骷髏都啟動了自己的武器，瞬間，射線手槍、等離子步槍、金屬骷髏的分解炮與威力巨大的特殊爆彈在船艙中同時開火。

裝備著熱熔武器計程車兵高呼神皇尊名，以必死的決心衝到敵人面前，將猙獰血腥的金屬骷髏與自己的身體一起燒解。

人類與太空死靈的武裝衝突開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