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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婉寧:“……”
拎孩子的手,微微僵硬。
垣哥兒從一旁走了過來,主動出聲打破僵局:“沈叔,隔壁方嬸嬸請我們過去吃飯,衡哥兒不願意去,說要留在家裡等你回來,我阿孃不放心……”
他這麼一說,沈遇就懂了,看了眼還在揮舞著四肢使勁撲騰的小胖墩兒,輕咳一聲,“五娘,你先把他放下來吧,他勁兒大,也不知輕重,別不小心傷了你。”
婉寧雖然並不覺得這麼點兒孩子能傷到自己,但還是從善如流地鬆了手。
雙腳剛落地,衡哥兒就撇過臉故意不去看沈遇,反而衝著垣哥兒大叫:“你胡說!我才沒等他回來,我就是不想去別人家吃飯!我家又不是沒飯吃!”
垣哥兒被他這麼吼了一通,神情半點兒變化都沒有,反而語氣平板地點出事實:“沈叔中午給咱們做的飯都吃完了,晚上也沒人做,現在家裡確實沒飯吃。”
沈遇聞言,有些忍俊不禁。
心道江垣這孩子不愧是小說男主,將來的一代名臣,如今雖然只有十歲,但那股聰明勁兒,卻已能窺得幾分了。
眼見衡哥兒馬上就要急眼,沈遇笑笑,主動開口打了個圓場:“不願意去就不去了,五娘,你帶著垣哥兒去吧,我留在家裡給他做飯。”
婉寧正尷尬著,忙點頭應了,匆匆扔下一句“那我們先走了。”就拉著垣哥兒就出了門。
沒一會兒,母子倆的腳步聲便逐漸遠去。
沈遇低頭,只見小孩兒直勾勾地盯著他,見他看過來,還不閃不避的,撇了撇嘴,“五娘五娘,叫得還挺順口的……”
沈遇:“……”
屈起手指彈了下小孩的腦門兒,略帶無語地問:“不這麼叫怎麼叫,跟你一樣叫人家後孃?還是跟外面的人一樣叫江娘子?不彆扭嗎?”
衡哥兒捂著額頭瞪了他一眼,不說話。
沈遇失笑,衝門外揚了揚下巴,“走吧,去廚房看看,你想吃什麼,阿爹給你做。”
“想吃雞!”
“你爹我總共就養了三隻雞,還指望著他們下蛋呢,你放過他們吧。”
“那就臘肉!”
“行,還用蒜苗炒?”
“……也成吧。”
你問我答地進了廚房,沈遇自覺從房樑上取下臘肉,切了一小塊兒下來,把剩下的又掛了回去,家裡沒養貓,時不時還會鬧耗子,要是不掛起來,改天就得被糟蹋了。
一邊把臘肉切成小塊兒,另一邊還不忘指揮衡哥兒幹活:“對,就是那邊,看到沒有,不是有兩顆蒜苗嗎,拿過來把最外面那層幹皮剝了,再放到水裡洗洗。”
衡哥兒卻不情願,一屁|股坐在灶臺前的凳子上不挪窩,“我不去。”
“真不去?”
“不去。”
沈遇頭也不抬,繼續切肉,“你要是不去,那就只能吃沒有蒜苗的蒜苗炒臘肉了。”
小孩兒忍了又忍,最後還是沒忍住抱怨起來:“不是你說要給我做飯嗎,怎麼現在又要我幹活兒啊?”
沈遇“嗯”了一聲,切完臘肉又開始燒火,手底下的動作有條不紊,語氣也很耐心:“不過阿爹現在忙,衡哥兒要是能幫我乾點兒活,咱們就能早點吃上飯菜了。”
他一這麼說話,衡哥兒就滿身不自在,胡亂應了一聲,就跑到角落去洗蒜苗了。
一邊洗,一邊忍不住走神。
自己剛剛故意那麼說話,居然沒被打……
以前的阿爹從來不會給他做飯,整天就知道喝酒,在外面賭錢,回家倒頭就睡,渾身都臭烘烘髒兮兮的……
可現在的阿爹,大病一場之後就像是變了個人似的。
不但會做飯會洗衣裳,不再去買酒喝,也不去賭錢了,連脾氣都好多了。
要是能一直這樣就好了……
“衡哥兒?”
一隻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瞬間把他的思緒拉回了現實,“發什麼呆呢?蒜苗洗好了嗎?”
小孩兒回神,抿了抿唇,默不作聲地把手裡的東西遞了過去。
沈遇接過,打量了一眼,“不錯,洗得還挺乾淨的。”
轉身回到灶臺邊,手起刀落,蒜苗很快變成幾段,跟臘肉在鍋內相會,在灶火的幫忙下,變成一盤色香味俱全的菜,再配上一鍋熱騰騰的飯,和小方桌上那盞小油燈,便為這個寒冷的雪夜添了幾分暖意融融。
小門小戶的,沒有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沈遇替小孩兒夾了塊臘肉,自然而然地問起:“衡哥兒,你喜歡吃糖葫蘆嗎?”
衡哥兒剛要點頭,忽然想起了什麼,動作一僵,然後說:“不喜歡。”
沈遇“哦”了一聲,語調上揚,故作疑慮地道:“那是誰在上個月鬧著要吃糖葫蘆的,我記錯了?”
小孩兒頭也不抬,沒好氣地回了句:“不知道。”
沈遇今天一進門,就注意到了桌上那個被摔得稀碎的糖葫蘆,不用想也知道是婉寧買的,但衡哥兒對她的抵抗情緒還很重,硬要他跟對方好好相處,恐怕會適得其反。
他想了想,溫和地道:“衡哥兒,你不喜歡江姨沒關係。”
話音剛落,小孩兒就抬起頭直直地看向他。
沈遇面不改色,“但糖葫蘆是無辜的,不管怎樣,浪費吃的總是不好的,你要是覺得拿人手短吃人嘴軟,大不了回頭阿爹給你買東西的時候也給垣哥兒買一份,就算是扯平了,怎麼樣?”
衡哥兒扒拉了幾下碗裡的飯,覺得好像有點道理,悶悶地“嗯”了一聲。
算是答應了。
沈遇笑笑,不再說話。
心道這小子,畢竟還是個孩子,孰不知若是單從東西的價值方面來看,好像的確是扯平了,但若是從人情方面來看,非但沒有扯平,反而在這一來一回之間,加深了聯絡。
一頓飯吃完,外面的雪也差不多停了。
沈遇把衡哥兒送回房間,離開之前,還不忘問上一句:“對了,功課都做完了嗎?你們明天又要去族學了,先生定是要檢查……”
“都做完了。”
他話還沒說完,衡哥兒就飛快地打斷了他。
沈遇聞言,慢吞吞地打量了他一番,緩緩頷了頷首,“做完就好。”
說罷,便抬步出了房門。
待到沈遇離開之後,衡哥兒猛地鬆了口氣,肩膀鬆懈下來,一屁|股坐在床上。
寫什麼功課,他一個字都沒寫,也壓根兒就不想寫。
反正先生都說了,他也不是什麼讀書的料,送來讀書也就是白白浪費族裡的資源。
……
屋外,沈遇剛走到廚房門口,就聽到院門口傳來推門的動靜,雖然天色已經黑透了,但隱約還能看得出是一大一小兩道身影,正是婉寧和垣哥兒。
“沈叔?”
同時,垣哥兒眼尖,也看到了他。
沈遇應了一聲,隨即便瞧見婉寧低頭跟垣哥兒說了幾句話,小孩兒就慢吞吞地回房去了,而她自己則在鎖好院門後朝這邊走了過來。
沈遇下意識推開廚房門,讓她先進,一邊問:“要做明天賣的豆腐?”
廚房內灶火剛熄不久,還殘留著暖意,婉寧聞言便道,“這麼大的雪,明天怕是沒什麼生意,我打算把那些提前泡好的豆子發成豆芽,這寒冬臘月的天氣,也算是個新鮮菜,許是能賣得更好些。”
“這倒是。”沈遇頷首。
果然,不管在什麼時代,都不缺聰明人,想得出反季節蔬菜這種東西。
“對了,縣衙那邊的事還順利嗎?”
忙活到一半,婉寧的聲音忽然從旁邊響起。
沈遇“嗯”了一聲,起身擦乾手上的水,留下一句“稍等一會兒”就出了門。
沒過多久,簾子再次被掀開,他捧著個不大不小的匣子走進來,開啟放在她面前。
婉寧看過去,裡面居然放了五個擺得整整齊齊的銀錠。
除此之外,還有一封手書,她開啟看了看,是一封縣令親筆的嘉獎令。
見狀,她不由眼睛一亮,“沈大哥,你可真厲害!”
同時也鬆了口氣,有了這五十兩銀子,賭債就能還清了。
將嘉獎令放回匣中,她還是沒忍住問出了口:“沈大哥,賭坊那邊,究竟是怎麼回事?”
沈遇頓了頓,並不想騙她,便實話實說,“我也不記得了。”
婉寧看他面上神情不似作偽,也記起他大病一場之後,便有許多事情不太記得了,聽到這個解釋便也釋然了。
並不是她如此輕信於人,而是事已至此,追究賭債是怎麼欠下的已經不那麼重要了,重要的是以後。
想到這裡,她試探著問:“那以後……還會不會……”
不等她說完,沈遇便搖了搖頭,“自然不會。”
照理說,這個話題到這裡也算是結束了,但他轉念一想,倒不如趁這個機會,把自己與原主之間做個分割,索性繼續開口,“說起來,在病中時,我猶如大夢一場,在夢中經歷了一遭生老病死,一朝醒來如同頓悟,只覺從前的日子過得渾渾噩噩,稀裡糊塗,實在不應再那般繼續下去了。”
這番說法倒是新鮮,婉寧好奇起來,“你在夢中是什麼樣的?”
沈遇笑了笑,半開玩笑般道:“是個百無一用的敗家子,成日裡只知道酗酒賭錢打孩子,敗光了家業,得罪了一堆人,最後落得個醉酒跌落河中淹死的下場。”